一百二十四章 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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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之事,关系到子嗣,就不是皇上一家之事了。”徐阁老振振有词道:“如今皇上只有太子一人可承大业,更应该广纳后宫,多育子嗣才是。”

    “怀一个死一个,徐阁老就满意了?”梁御嘴毒道。

    “你……”

    “好了!”谢安斥道:“这是内阁,不是你家后院!都给我安静点。”

    他环视了一圈,沉声道:“此乃圣谕,我等,自当遵从。”

    梁御低头称是。

    徐阁老则愤然离席。

    谢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庄昭醒来的时候,皇帝仍陪在她身边,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还有尘土的腥味。

    可这腥味中又夹杂着一丝血气,勾起了庄昭不愿记起的回忆。

    她眼睛一眨,一串泪便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痛到极致,那份哀伤反倒不用声气儿来表明了。

    连呼吸间都觉得哀痛得喘不过气。

    “孩子。”她碰了碰他的手,艰难地吐字。

    皇帝一晃眼,她就挣扎着要坐起来。

    他忙伸手把她抱在身上,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她痛,他也是。

    可刚刚在门外听到哭声的那一刹那,

    他以为她陨落的那一刹那,

    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孩子再重要,也不如她。

    她还含着泪要孩子。

    皇帝酸楚地看着她,替她拂去汗湿地黏在额上的碎发,“孩子朕看过了,他长得很乖巧”他长长顿了一下,按捺住喉头的哽咽,“朕已经让他们把孩子抱走了。朕取名为衍,好不好?”

    衍者,富足,平坦。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皇帝给予了他多么美好的期望。

    “好。”庄昭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无力再说什么了。

    她闭上眼,眉梢上都是未尽的凄楚。

    皇帝恸道:“朕还下旨废停大选,遣散六宫。以后,这个宫里,只会有我们,和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她牵起嘴角,有些想笑。

    他越发把她当孩子哄。

    可一睁眼,才发觉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她隔着泪眼蒙蒙细细瞧他,他的面容是疲倦的,剑眉朗目,都染上哀伤。

    纤指轻轻拂过他眉间,“我总是让你为难。”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烙下一吻,俊眸里的深情仿佛能溺死人。

    他道:“甘之如饴。”

    庄昭轻轻一笑,自然而然吻上他的唇,两人把唇齿之间那些苦楚都分享过。

    哀伤尽咽,惟余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她退开,重新问道:“那三个人呢?”

    话语之间带着厌恶憎恨,可到底人是鲜活的。

    不像刚才,哀伤得仿佛整个人都淡了,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颜色。

    “纸砚带下去审了,朕待会亲自过去看看。”

    她拉着皇帝的手,话里带着哀求,“把她们带过来,我也想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皇帝道好,“先把参汤喝了,睡一会。”

    她乖乖点头,喝完汤就闭上眼躺下了。

    皇帝等她呼吸变均匀了之后才离开。

    “皇爷,热水备好了,奴才伺候你沐浴更衣吧。”谭晨越发把声音放低了。

    皇帝嗯了一声,也确实想洗个澡放松一下。

    一路风尘再加上丧子之痛,以皇帝如今的身子,没倒下已经算是毅力惊人了。

    泡完澡,换过一身常服,皇帝就让谭晨去监策处把几人带过来。

    吴修媛和黄修容脸上早已血迹斑斑,根本不能瞧了。倒是林昭仪尚且能维持着仪态请安。

    纸砚在旁边回禀口供:“林氏称是吴氏起意要去御花园的,黄氏和她都是被拉过去的,这一点黄氏和吴氏也都并无异议。”

    吴修媛伏在地上,花容失色地哭道:“皇上,皇上,虽然是臣妾提议的,可是臣妾并不知道贵妃娘娘也会去啊!”

    这倒是实话,毕竟她们先行,庄昭后去,说故意偶遇未免牵强。

    “继续说。”

    “是”纸砚应了声,继续道:“接着吴氏说自己被人推向贵妃,被白泠姑娘撞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黄氏说”纸砚的表情微妙起来,“黄氏说她当时脚突然一抖就摔了过去,接着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脚突然一抖。”皇帝咀嚼了两遍这句话,冷笑道:“未免太突然了吧。”

    黄氏瑟瑟发抖,断断续续道:“臣妾、果真、是、是突然之间失衡的。”

    林昭仪深吸了口气道:“回皇上,黄修容的话,臣妾可以作证”她微抬起头,一脸坦然地看向皇帝,“当时吴修媛突然摔倒,白泠姑娘撞开她之后,两人双双摔往一旁。这时候”她声音抖了抖,“这时候臣妾听到有一声细小的破空声,然后黄修容也摔过去了。而娘娘,本是可以避开的。是有人,刻意让娘娘摔倒了。用的,是让黄修容摔倒的,一样的方法。”

    皇帝身子不由前倾,寒声问道:“是谁?”

    “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林昭仪这时候也顾不上规矩了,她直直看向皇帝,坚定地道:“就是那位忠心护主的白泠姑娘。”

    “荒谬!”皇帝下意识地斥道。

    林昭仪道:“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臣妾也不敢相信。”

    皇帝冷冷道:“你可知道,白泠是朕派到贵妃身边伺候的?你若攀咬别人,朕说不得还要信你三分。可惜你们选错了人!”

    林昭仪确实不知道白泠是皇帝的人,不过反正她说的是实话,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她道:“白泠为什么要害贵妃娘娘,臣妾不知道。但她确实用小石子击打黄修容和贵妃娘娘的腿部,使其摔倒。皇上若是不相信,可以传白泠姑娘来对质一番。臣妾若只为脱罪,信口胡说,又从何得知白泠姑娘身怀武艺的呢?”

    皇帝默了一会,才吩咐道:“去把白泠带过来。”

    白泠很快过来了,她身上已换过衣服了,只是带着股药味。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千岁。”她低头请安,一贯的柔顺姿态。

    皇帝神色莫测,淡淡道:“起来吧。”

    “谢皇上。”

    “人带来了,你们不是要对质吗?开始吧。”皇帝靠着背椅,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看着众人各相。

    林昭仪定了定神,看向白泠,先开口问道:“白泠姑娘武艺高超,却用来谋害旧主,难道果真能问心无愧吗?”

    白泠右手小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了下,她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面色如常地回道:“奴婢虽有几分技艺,却称不上高超,否则怎么会连娘娘都护不住?”她话里带了几分自责哽咽,“奴婢虽然无能,但是一心为了娘娘,谋害旧主这个罪名奴婢实在是担不起!”

    “你!”吴修媛唯恐皇帝信了她的话,忙道:“你不要再狡辩了!我瞧得真真的,就是你打的黄修容!”

    蠢货!

    林昭仪和白泠同时在心里骂道。

    只不过一者是痛恨她乱说话帮倒忙,一者是嘲讽看好戏。

    “照吴修媛的意思是,奴婢在和您一起摔倒后,当着您的面,把黄修容打伤了?”白泠循循道。

    吴修媛忙点头,一副你不要想抵赖的样子。

    白泠努力忍住自己的笑意,声音平淡道:“那请问吴修媛,奴婢打得是她的左腿还是右腿?”

    “你……”吴修媛一时被问住了,说不出话来。

    她当时摔得痛都痛死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去看黄修容那边,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哪条腿受的伤了。

    林昭仪见冷场,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被皇帝制止了。

    “既然是对质,总要有来有往,吴氏,既然你说亲眼见到了,那么就说吧。是左腿还是右腿?”皇帝声音冷得像刀,吴修媛吓得又伏下身去,抖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皇帝又看向林昭仪,话里带了些嘲讽,“这就是你要的对质?!”

    “回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明鉴!”林昭仪磕头磕得铮铮作响。

    白泠也不甘示弱地跪下来,“奴婢一片忠心,请皇上明鉴!这事分明是林氏她们三人蓄意谋害,再串通污蔑奴婢。”

    一个个都要明鉴。

    可皇帝也不是神,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此事又事关庄昭和死去的孩子,如果不能把罪魁祸首抓出来,无论为君还是为父为夫,他都是个失败者。

    场面一时又陷入了僵局。

    皇帝摸着玉扳指,目露沉思,纸砚在一旁看着也不敢说话。

    这时外头传来笔墨少年清朗的声音,“皇爷,有个小太监说他有话要禀告。”

    “让他进来。”皇帝道。

    门口进来一个瘦弱的小太监,身上穿着蓝灰色的太监服,细声细气道:“奴才给皇爷、督公请安。”

    他微露出半张脸,纸砚便认了出来,“八月?”

    “正是奴才”八月磕了个头道:“今日天晴,奴才去内廷司领饷例,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银锞子掉进去了,奴才便伏在花丛里头寻,还没寻着,三位主子就过来了,奴才袍子被枝叶勾住了不好动,正解着呢,紧接着贵妃娘娘也过来了。”

    “起先奴才也没留意,只是加紧解那衣裳。直到吴娘娘叫了一声,奴才抬头看过去,接着看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