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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本不愿离开,纳兰芮雪说,她已经是江家的儿媳妇了,回去吧,江风崩溃的程度不亚于自己。青萝才点点头跟着回去。
气氛诡异的异常,官员们匆匆叩首后离开。
今日是摄政王出殡的日子,偏偏又赶上了太皇太后六十五大寿,他们赶完这一波,还要去皇宫恭贺寿喜。
可摄政王府门外全是百姓,乌压压的都头戴白孝沿着长街跪在两侧,淮海城今日本得到皇令,全部挂红的,但百姓家门口无一例外都挂起了白幡,招魂铃,家家户户都撤去荤腥,全部素斋。
开始官兵抓了几户典型,强制让挂上红纬,最后被数千百姓们捏着扁担打出街,最后也不敢管了。
这些年,摄政王外东奔西走,扩疆土,固边防。收复失地,一次次更新着北昌地图的版块。
内土地改革,人事变迁,让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入学堂,在庄家不好的年岁开仓放粮。
修缮水利,鼓舞商贸,加强对外经济流转。
除恶霸,清山贼。改户部升迁制度,查腐败,广推善学。
税赋一直是百姓的心头痛,百年前的税赋在这几年,被摄政王力排众议,一减再减。
等等等等。
短短几年,北昌以翻天覆地的变化蜕变着,就好像一道阳光洒进了这片土地,拨开厚重的阴霾,让千年帝国北昌国重新屹立站起。
在百姓心中,北宫晟已经不仅仅是战神,他更是千家万户的希望,是安居乐业,生无战乱,死无硝烟的梦想所在。
他这一走,众人心里都空荡荡的。
包括他们这些平日各自为了利益与其周旋,使绊的官员,都觉得心里突然蒙上了一层雾霾。
唉!可这都什么事儿!
虽然政治立场不同,摄政王总是一次次触到他们这些官员利益的逆鳞,可其实扪心想想,他的确是北昌千年不可多见的治国雄才。
立场是一回事,敬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人都死了,所谓死者为大。
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虔诚告别,不带其他。
不一会儿,风雪中走来一名女子,她眉黛如画,青丝鬟绕,美艳无双,是世间为数不多的顶尖美人儿,脸上有一些细微的伤痕,没有影响她的美艳,只是没有一个人眸光里能露出惊艳的神色。反倒都充斥进了一股凌烈的寒,生生不绝的寒。
她怔怔的看着灵堂的棺木,久久未动。
纳兰芮雪淡淡抬眸,扫了她一眼,吩咐道:“赶出去!”
“是!”
几名宫锦卫立刻起身,走上前,准备将宁羽然往外带。
抓住胳膊的瞬间,宁羽然奋力的挣脱开,含着泪朝着纳兰芮雪哽咽道:“让我看一眼,就一眼就好!”
“滚。”纳兰芮雪再次淡淡而语,往火舌起伏的火盆里添了几张纸钱,几许明火焯燃,很快,变成一团焦黑的灰烬。
突然,宁羽然跪倒在原地,眸光坚定又决绝,泪珠滚落,无比清晰的诉说着她的心殇。“求你了,让我看一眼。”
“一眼?”纳兰芮雪不自觉就红了鼻头,泪水沁入了眼眶,她将手中纸钱一丢,起身走到了灵堂外。
宫锦卫松开手,她步到下跪的宁羽然面前。
一时间,空气凝滞,连祭拜的官员都纷纷躲远了些。
宁羽然慢慢抬眸,眼眶里全是悔恨的泪。“他就要走了,让我看他一眼吧。我知道你恨我,我……我,我只想看他一眼,他今日就要……”
哽咽越来越大,她几乎无法连成语句。
“啪!”
回应她的是一记震慑全场的耳光。
“看一眼干嘛?看自己的丰功伟绩?宁羽然?满意了吗?害人害己,你满意了吗?”纳兰芮雪哽咽着声线,眸光里是浓郁化散不开的恨,眼角却是心伤到无比的泪。“你有什么资格看他?轮理,你已经被休,跟他没半分关系,轮情,你将他害到这番田地,你怎么有脸来?”
她心情激动,一把扣住宁羽然的下巴,怒吼道:“你怎么有脸来?”
宁羽然下巴被捏变形,她忍着痛,流泪道:“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给我个改错的机会吧。”
“晚了……”纳兰芮雪松开手,偏转过身子。“滚吧,看在孩子不能没娘的份上,我饶过你的命,你最好滚远点。”
“纳兰……”宁羽然还想说句什么。
“啪!”
纳兰芮雪甩手又是一巴掌,凌烈的狠劲在宁羽然脸上留下了血红的五指红印。
“他妈的,让你滚,听不听得懂人话!滚!”
纳兰芮雪怒了,犹如一匹发怒的母豹子,要撕裂天地。
宁羽然紧抿住唇,不让眼泪更多的往下流。
良久,她低喃出了一句话,纳兰芮雪顿住了脚步……
午时起,当巨大的棺木被抬出摄政王府的时候,一路上哭声遍地,无数百姓叫喊着。“摄政王,走好!”
纳兰芮雪扶着棺木静静并行,素白演绎着天地最无声的寂寥。
无数纸钱如雪花一般倾洒,风与泪缠绵,雪与纸飘飞。
几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摄政王府出发,一路朝凤鸣山行去。
绵延白龙,但凡走过之处,临街两岸百姓静静下跪,双手虔诚叩拜。
远处凤楼上,男歌吊着嗓子高唱着:
千年荣,百岁寞,十岁逆麟剥苍朔,北昌风云阔。
民心可安,四图望展,赤江铁马金戈坦。
君梦百年,励精图治望青史。
奈何风霄云浅横刀短,抽水江海散。
承其责,广其社。
万岁功绩史书薄,是非后世说。
有道是千魂梦回淮海来,金阳逆洒,佑其华夏战止祸,万众归心,千古一帝民心评,传它个百年潇歌!
歌声悠扬,抑扬顿挫带着股萧瑟的悲凉,又透出几分眷恋的不舍,更是对北宫晟沧溟半生的褒赞。
纳兰芮雪静静听着,这几日,她翻看了北宫晟宫殿太多东西。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是在那静笔挥墨,指点着北昌江山社稷,他是个好皇帝。
他不但像她想象的那样爱民如子,更是修立法,推改革。他想统四海,扩五湖,重新建立北昌帝国,不同于以前的封建帝国,他想民有所养,生有所望,老有所依。
他的随笔草记里写着这样一句话:“昌之祸乱,人祸,天祸,轻之己祸。轻边防,藐农商,重皇权,固庭派,分阶级,辨贫贱,终起祸源。虽外戚乱政,然千里堤坝溃于蚁穴,非朝夕之灾。剔犹剜骨之痛,断筋之伤。天下实岁变迁,革新则脱胎重生,腐旧则昙花尤败。愿生之有命,圆氏族百年夙愿,叩祖不辱血,拜天不愧民。”
她还听说了无数他的事情。
他带领百姓防涝,亲上堤坝,亲下泥潭。
他广修药堂,贫民免诊金。
他钻研稻谷之物,提起产量,开垦荒山……
无数个等等等等,过去的八年内,除了来南通寻自己的那半年,每一天,他都勤勤恳恳的外御外贼,内安国民。
如今的百姓山呼不是做戏,更不是突生念想,而是这些年北昌无数个日夜堆砌起来的崇敬。
短短二十六年年岁,能做到这样,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
仰头看天,感受着风雪肆虐在脸。
纳兰芮雪捏紧了拳头,眸光冷煞。
出殡队伍走到城门口时,一骑快马飞奔而来,侍卫利落跳马叩首。“参见摄政王妃!”
“什么事?”纳兰芮雪冷笑。
“这……”侍卫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奉皇上之命,特来请摄政王灵柩去皇宫一趟,说是,临行前想见见。”
“皇上的命令是吗?”纳兰芮雪笑意更冷。
侍卫点头。“是的!皇上的命令!”
“让皇上出宫来见吧!出殡时辰已定,自古都是宁扰喜不扰丧,皇上即便是天子也别扰了故人安眠。”
纳兰芮雪毫不动容,连脚步都没停下来过。
她不点头,抬丧的人也都没有丝毫停顿,侍卫诧异的看着这帮公然抗旨的人,一时间有些接不上口。
逝者为大,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其实他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个时候……但天子的话,谁敢抗旨?当下起身从怀中取出圣旨,高声道:“摄政王妃接旨!”
气氛骤变,所有人都带着怒视凝视上侍卫,却都不敢言,只憋着气垂头。
一刻钟后,送丧的队伍不得已往皇宫走去,民怨有些沸腾。
到达皇宫的时候,金糜奢华的宫殿披红张绿,吹祥奏乐,颇不欢庆。
送丧队伍都阴沉了脸……这……摆明了是羞辱他家王爷来了?言下之意是王爷死的好?指的恭贺?
光明殿之前,萧钰凤冠金袍,半眯着眸光露出冷鸷的笑意。
众人请礼,抬夫对望一眼,无语的准备放下灵柩叩首。
空旷的青砖殿场上,传来纳兰芮雪冷淡的声音:“灵柩不准放!放下晦气,万一扰了往生可不好。”
魂走九道,往生路一定要顺坦,预示着下一世可少受挫折。
众人理解,都没说什么,但萧钰转动着金色利甲笑道:“摄政王这一走就是永别,临行前给哀家跟皇上叩个礼也属应该,这不算扰生。”
纳兰芮雪抬眸冷笑。“就怕皇祖母受不起这一礼!”
萧钰淡笑,给龙榻上的“皇上”使了个眼色,“皇上”轻颔首,启声道:“摄政王妃真是胡闹!皇祖母是摄政王的亲祖母,朕更是手足之情,怎就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