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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走远了,司命星君才悻悻地扭头问神女:“烬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神女您知道吗?”
凤以寻掂了掂下巴也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敢情烬哥哥这趟是报恩去了……各归各位,这不像是烬哥哥大费周章又平心静气的作风啊……”
“那咋整?”司命便问。
凤以寻思忖道:“暂且让冥界理一理秩序吧,只能看着办了。”随后长叹一声,又道,“我得去看看烬哥哥受刑,万年难得一见呐。”
太子殿下此次虽未酿成大祸,但终归是犯了天条改了凡人天命,受到惩罚是难免的。彼时他回来九重天,先行去拜见天帝天后,并深刻地总结了历劫之经验教训,认识自己的错误。
天后娘娘对自己这个儿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闻言冷笑:“这就完了?只是为了报恩,就搞得差点冥界大乱?你未免也觉得你父尊母后太好骗了吧。”
太子殿下蹙眉想了想,道:“其实儿臣还想要个请求,毕竟那官靖离虽是个凡人前世却因我而死,儿臣的心是肉长的,觉得十分的愧疚,因而想她往后能有好一些的命。”
天后娘娘仍旧十分怀疑太子殿下的用心。当初他不惜自缚仙身,更改凡人记忆,续在一个已死凡人的命上,花了很大的代价,岂会说放手就放手还会如此的轻描淡写?
但回来总比不回来要好。
天帝适时道:“此事事后再说,你准备一下,上刑台吧。”
天后娘娘心疼,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太子殿下回了别栖宫,片刻便有仙官前来传唱,列举了太子殿下的一系列罪由触犯天条应处以鞭刑以儆效尤云云。
他被赐冰鞭九九八十一。
这冰鞭非同小可,太子殿下性属火,与其相克,仙气护身在这里没有一点作用,且冰鞭的鞭伤更不会自动愈合,就与凡人承受鞭刑无异。
太子殿下云淡风轻地应受了。刑台那里,天帝天后高高在上地坐着,四周站的都是九重天里尊贵的尊神天王,刑台上的铁锁犯着古老的色泽,高高的六角石柱犹如南天门那直耸云天的门棂。
他面不改色地褪下沉丹色锦袍,露出结实紧致的上半身,缓步走到那刑台上,顿时粗壮的锁链如有生命,似两条漆黑的巨蟒向太子殿下蜿蜒而来,缚住了他的身体挣脱不得。
天帝温然冷峻地抬手示意,刑官领会,唱道:“刑——”
一条银白色冒着汨汨寒气的冰鞭,无端生出,灵活无比,扇在空气中刷地声响令人胆寒。还未详细看清楚,那冰鞭便向太子殿下舔来,威力巨大。一鞭便扇得太子殿下皮开肉绽。
太子殿下轻哼了一声,神态淡定。后冰鞭连续扇下,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银色的鞭子沾满了鲜血,原本银白的鞭身都变成了红色,分外醒目。
那鞭笞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打在了心尖上,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渐渐太子殿下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墨色的发丝遮住了苍白的容颜,那长长的发梢沾了血变得粘腻,他轻轻拢着英气的眉头,淡漠得叫人心疼。
倏地嘴角包不住,溢出了血丝,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形容要多惨烈便有多惨烈。
天后娘娘看不下去,半途便红着眼圈儿离开了。
八十一鞭刑,太子殿下受下来,真真是浑身浴血。当锁链自动松开的时候,他支撑不住,径直跪了下去。
“烬殿下!”一旁早已侯着的司医神君见状连连跑过来,对太子殿下肩背上血肉模糊的鞭痕也觉得触目惊心,伸手扶他一把。
太子殿下并未让司医神君扶,自己缓缓地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拭了拭嘴角,依旧风华清贵、尊容无双,淡淡道:“无碍。”
可惜在走到别栖宫的宫门前时,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连梦里,太子殿下也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睡太久,他只有三天时间。第三天,他如时醒来,神态清俊,举止端华,不顾仙侍的阻止和司医神君的叮嘱,已经能够下地行走。着雪白的长衫,身披沉丹色的外袍,仿若翩翩温柔的佳公子。
天上一日,人界一年。
那一日,黄昏日落,长霞满天。火光烤焦了皮肉伴随着血腥的味道充斥鼻间久久不散。她睡了很久,突然在那样一个傍晚醒来,挣扎着跑出去。路上都是陈横着的死尸,血液的温度都未凝固,还余最后一缕若游丝的呼吸。
她心里空空荡荡的,感到窒息。终于跑到了悬崖边上,却惊恐地看见她的烬师父被打败,浑身是血……
他说,小离儿,等我,最多三年。
她不要三年,三天都不要。她愿意和他一起坠入悬崖,愿意与他一起长眠此生,愿意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就是不愿跟他分开。
犹记得,那双世上最温暖的眼睛,带着最温柔最宠溺的笑意。
黑色的衣角猎猎翻扬,他松开了她的手,就这样离她越来越远……
“烬师父——”红色的河水激涌,扬起数丈高的红色浪花,官向玉从累累白骨堆里清醒惊坐起来,浑身**的,脸色白如冬雪,唇色艳如春花。
长发贴着脸颊,她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慌张地四望,好像在寻找什么。周围闹哄哄的,吵得她不得安宁。
官向玉从河里爬起来,伸手去扒周围的骨骸。“烬师父……”她抱起一具骨骸翻过来一看,头颅上不附皮肉早已经辨不清生前的模样,又摇摇头松了手,“不是……”
“烬师父……”她抱起了另一具,看了看也摇头,“不是……”
“烬师父……也不是……”
“烬师父……都不是……”
死寂的山谷里,灵煞之气聚拢,一位湿透的女子便疯狂地在河上扒拉白骨,找她想要找的人。河里没有,她便疯狂地跑上岸继续找。手指刨着地面粗沙碎石,拨开倒刺丛生的荆棘,找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找到了被埋进泥地里的一面辟邪面具。
官向玉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茫然无助地问空气,“你们说,烬师父去哪儿了呢?”
她能听见闹哄哄的灵煞气,虽未成形但能够勉强以白雾化成形态,各自争先恐后地说话。
有气灵惑道:“你说的哪个烬师父?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唔最好是女的长得好看一点身材火爆一点……”然后偏题十万八千里。
另有气灵咯咯笑道:“哪有什么烬师父,摔下来早就摔成泥啦,你趁早死了心……”
还有气灵察觉了官向玉带着的那把剑,哎呀一声:“我知道了!你烬师父一定是个男的!长得还有点帅,不是个凡人!之前就是拿你的这把剑下来养剑灵的那个!”
官向玉扭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那团雾:“你知道他在哪里?”
那团雾耸耸肩,一摊手:“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啊,应该是没掉下来,要是掉下来我们能看见的。他可不是凡人,掉下来也摔不死的……喂你要去哪儿?”
团团白雾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十分吵闹。官向玉把剑一横,那些雾团又纷纷退了回去,瑟缩道:“你怎么恩将仇报!”
官向玉手指握紧了面具,低着头深深地看着,淡淡道:“少废话。”
她要去找她的烬师父。没有在这下面,那就一定是在上面了,是死是活,她都一定要找到他。
殊不知,她在这悬崖下面,睡了三年,全靠下面的灵煞之气养着。
很快,外面江湖大乱,人心惶惶。无倾没有死,又回来了,残忍嗜杀、杀人如麻。
不少门派于一夜之间被血洗。
武林盟主早已端得一副成熟稳重,这几日天麟柳庄有喜事,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听说柳家二小姐柳月碧,与官家二少主结亲,是武林很久未有过的盛事。
婚宴筹备得十分盛大,半月前武林各派便已经派人前来道贺,一部分留居在柳家堡,一部分则留居在锦阳。
首先遭难的便是与柳庄走得最近的青苍派。青苍派原来在武林上只是一个二流门派,在柳宸风当了武林盟主之后,青苍派也相继换了一位十分圆滑的掌门,为武林盟主鞍前马后万死不辞,自然讨得武林盟主的欢心,上位发展很快,从一个二流门派跻身成为武林的一流门派。
对此无人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但私心里,都有些瞧不起青苍派掌门的作风。此次柳家跟官家结亲,他又是相当的积极,老早便带着一行人入了柳家堡,吃喜酒去了。青苍派把守十分的松懈。
傍晚,青苍派把守的人正站在高台上,迎着暮风有些瞌睡。夕阳沉沦,半边天红半边天暗。
那个值守的青苍派人浑浑噩噩当中,忽闻一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由打起精神往下瞧去。却却是有人正骑马飞奔而来,衣角飞扬长发如墨。但是看不清对方的脸。
待马跑得更近了一些,值守人揉揉眼,定睛一看,见不是本派弟子,便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可是在看到对方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脸上戴着的那枚辟邪面具散发着深邃而冰冷的光泽。值守人愣了一愣,拔剑的速度都变得缓慢无比,瞳孔中倒映着不可置信,刚动了动嘴不及发出丁点声音,只见红色的剑光一现,他便不知怎么的掉下了高台,落在地上一声不响。
马蹄哒哒地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青苍派有一扇阔气高大的铁门。可是在半是纯黑半是丹红形态却精致小巧的何息剑面前,那就是一块豆腐。扬手一挥间,铁门被划成了几大块,厚重地铺面倒地,尘土激扬。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闯。对方一袭黑衣,面戴辟邪面具,发丝狂肆,不能不令人大惊失色。
那举手投足间,速度快得咋舌,一个都跑不过,黑色衣袂如鬼魅飘过,让那些人纷纷倒在了血泊中。
偌大的青苍派,血流成河,尸骨成堆。
黑色衣摆在滴血,那柔婉素白的手握着剑,何息剑在兴奋地颤抖。辟邪面具上,亦是点点血迹,妖艳无比。
最终,青苍派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吓得脸色卡白,充满了恐惧。他转身便逃,嘶喊道:“大、大魔头回来了!”
可惜,他的双腿跑不过对方的剑。
只感觉后颈倏地一凉,那人停了下来,再不敢往前一步。何息剑便贴着他的脖子,已经贪婪地在他脖子上舔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一道声音,短促沙哑,凉到了骨子里:“烬师父在哪里。”
那人怕极了,浑身颤抖就快要站不稳,结结巴巴道:“什、什什么烬师父……我什么都不知……道……”话一说完,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何息剑轻轻擦过,他便软哒哒地倒地。
她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魔,满身杀伐和愤怒。
烬师父……在哪里呢?她张惶地寻找,走了许多个地方,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慢慢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每到一个地方便踩着满地的尸首和鲜血,留下最后一个活口,给他一个生还的机会,问:烬师父在哪里?
可没有人知道答案,没有人知道烬师父究竟是谁。
这场腥风血雨来势汹汹。
第二个门派是狂刀门,紧接着是暮南宫,都是江湖上阔气的门派。黄昏日落之时,一匹马绝尘而来,黑衣黑发的人沾满了杀孽和鲜血,再扬长而去。
都说是无倾再度回来了,当年并没有死。
这个消息传到柳宸风的耳朵里时,正逢柳月碧出嫁那一天。柳月碧不愿出嫁,几度欲逃婚,柳宸风便亲自护送其到云涯庄跟二少主举行婚典。
柳宸风不信,半途折转去别地查那些血案。上百人命,都是一招毙命。那剑伤,深黑得让人发怵,可见功力深不可测。
殊不知,他这前脚一走,送亲队伍便遭遇不测。
那日阳光浅淡,风一吹便能吹得苍白,桉林里沙沙作响。送亲队伍穿过桉树林时,“无倾”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她身上煞气极重,无人敢靠前。
这时,喜轿里的柳月碧撩起了轿帘看去,顿时便愣住了,脸色变了变,对整支送亲队伍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退回去!他是大魔头无倾,你们都不要命了吗!”正好,她不想嫁人,被人拦住了去路,她就不用嫁人了。
可是柳月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浓烈的血腥气就扑鼻而来。实实在在是让她感到颤抖害怕了,她刚想掀轿而逃,霎时一抹高挑纤长的黑衣身影出现了喜轿门口,手中的剑滴着血,淡淡然地问她:“你知道烬师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