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

浆糊的江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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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凌乱的房间,苏沫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收拾。

    两个月前,好闺蜜丁琳给她打来了越洋电话。那个时间刚好是美国的凌晨两点,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心中暗恼。

    “苏沫!苏沫!”电话那头传来了丁琳兴奋的声音,即使隔着浩瀚的太平洋,依旧快把她的耳朵震聋了。

    “什么事呀,大小姐?”苏沫语气嗔怪,“你知不知道现在美国几点了,我正舒服地睡着香觉呢,被你给吵醒了,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啊!”

    “知道,知道。”丁琳却依旧不管不顾。

    电话这头苏沫欲哭无泪,躺在床上,右手无力地握着手机,眼睛依旧半闭着,不住地打着哈欠,然而下一刻她就瞬间清醒过来。

    “我要结婚了!”丁琳兴奋地宣布。

    “啥?”苏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中还在怨念着他们是不是又吵架了,“你要结婚啦?”

    “是啊!是啊!”

    “哇~太好了耶!”苏沫也被丁琳的情绪感染到了,不禁从床上坐了起来。

    “新郎是乐天吧?”苏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追问道。

    “当然啊,除了他还能有谁?”丁琳似有点疑惑,这还用问?

    “也不知道前段时间是谁大半夜哭着喊着,‘我再也不想跟乐天那负心人一块过了’?”苏沫打趣道,将丁琳的声音和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

    “有么?”电话那头,丁琳假装糊涂,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可得回来给我当伴娘。”

    “好啊!”苏沫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接着又聊了好一会儿,说起丁琳和乐天这一路的磕磕绊绊,谈及他们两人对未来生活的规划和期待,当然最重要的还有乐天是如何跟她求婚的。

    两人又哭又笑,讲到动情处,苏沫兴奋得浑身颤栗,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求婚的人。

    挂断电话后,已经快四点了,苏沫却睡意全无,心里还在感慨着丁琳和乐天的事情。

    这两人三天一小吵,两周一大闹,好几次丁琳深更半夜给她打来电话哭诉,说日子过不下去了。然而没隔几天,两人就又和好如初了。

    这样的场景,苏沫已是司空见惯了,当年在大学时,这两人就是整天吵吵闹闹的。

    她至今还清晰记得第一次见识丁琳和乐天吵架的全过程,那是他们大二开学前军训那会。八月的骄阳将上海这座城市燃烧得如同火炉一般,腾腾热气从地底不断涌出,熏得人心情也躁动不安。

    乐天和丁琳因为鞋垫的事情吵了起来。

    丁琳从BBS上看到说往届有学长拿卫生巾当鞋垫,可以降低站立、跑步带来的疲劳,有效防止脚底起泡。于是她从自己抽屉里匀出一包给乐天,哪知却遭到了乐天的坚决拒绝,说什么也不肯用,怕被男生们嘲笑。

    两人争着争着,就吵了起来。

    吵架到最后演变成,丁琳哭诉乐天嫌弃她,乐天指责丁琳无理取闹。两人陷入了长久的冷战,一个周都没见过面说句话。

    如果不是丁琳突然在军训场上晕倒,也许两人的感情就这样终结,那时的苏沫和卫青这般天真地以为。

    那天丁琳正在烈日下站着军姿,突然就一声不吭,晕倒在地。旁边众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抬到校医院进行了紧急抢救,稳住病情后又叫来救护车送到了学校附近的第五医院。

    乐天在苏沫打电话告知他后才知道,脸色苍白地随着卫青打了辆的士赶到医院。病床上,丁琳刚刚幽幽醒转,乐天一把上前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事后,卫青形容他哭得跟个小娘们似的。

    眼泪夹着鼻涕抹得丁琳满脸都是,一边哭一边说:“宝贝,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宝贝,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再也不惹你发火了……”

    苏沫和卫青虽然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仍然被感动得眼眶红红的。病床上,丁琳的眼角也是湿湿的。

    于是,乐天和丁琳的第一次吵架就这样结束了。

    出院后,两人的感情如那炎炎夏日,迅速升温。乐天每天给丁琳端茶送水、捏肩捶背。然而这般好景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军训结束没多久,两人又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

    一开始,见到他们吵架,苏沫和卫青还会好言好语,努力劝和。反复几次之后,两人就放弃这种无谓的努力了。

    私下里,苏沫和卫青还悄悄打赌过,赌这一次吵架,乐天和丁琳会坚持多久不说话,多久才会和好。

    后来,他们总结出了一条规律,叫乐丁三阶段。

    第一阶段,冷战。每次乐天和丁琳吵架后,都会有两天左右互不理睬。如果需要说话,都是丁琳传话给苏沫,苏沫跟卫青说,卫青再传给乐天。反过来也是如此。

    到了第三天,就进入第二阶段。往往是乐天先坚持不住,投降求和,贱兮兮地哄着丁琳,就差没下跪道歉了。每次这个时候,卫青都会痛心疾首地怒斥乐天,把男人的尊严都丢到太平洋去了。而苏沫则会在一旁煽风点火,鼓动丁琳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第二阶段一般持续一到两天,主要看乐天的态度有多诚恳。不过以乐天的贱骨头,往往一天之内就哄得丁琳眉开眼笑。接下来就进入到第三阶段,两人如胶似膝,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感情更胜从前,亲昵得卫青和苏沫看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如此三个阶段,基本上不超过一个礼拜。定期发作,循环往复,持续了整个大学四年。

    终于到了现在,两人跨过了七年之痒,即将要携手迈进婚姻的殿堂。想来两人婚后,这三阶段也当延续下去。

    想到这,苏沫不禁眠嘴一笑:“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

    丁琳给苏沫打完电话的那天早上,直到五点多,窗外的夜色开始渐渐褪去,晨曦从窗帘间钻了进来,苏沫才迷迷糊糊睡去,不到七点就又被一阵闹钟吵醒。

    那天,苏沫带着一对熊猫眼去上班。她的同事苏珊看到后,还笑称她是chinese_national_treasure(中国的国宝)。

    苏沫神情憔悴地处理着工作上的事情,喝了杯浓浓的咖啡,却依旧抵挡不住滚滚而来的睡意。

    就在她头昏昏沉沉、眼皮低垂的时候,接到了上司Ben的电话。

    “Come_to_my_office!”

    语气平静简单,没说为什么,却有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Ben是她的上司,也是她的前男友。自从两人分手后,苏沫一直避免着跟他打交道。Ben升职成为部门经理后,两人间的距离就更加远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这般强硬的态度跟自己对话,没办法,谁叫他是自己的上司。苏沫虽有着万般不情愿,却还是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你是不是生病了?”

    望着苏沫苍白的脸色,Ben却是眼神关切,体贴而又温柔地用着蹩脚的普通话问她。

    之前两人相恋时,Ben为了她特地去报名学习中国语言和东方文化,至今能用普通话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虽然两人已经分手很久了,但Ben还是时常关心着她,只是都被苏沫以各种理由委婉地拒绝掉。

    苏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用很客气的语气跟Ben说:“If_nothing_else,I_will_go_back_to_my_work.(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等下!”Ben叫住了正要开门离去的苏沫,顿了一下,却最终只是嘱咐她,“回去好好休息。”

    苏沫退出他的办公室,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又工作了一会儿。吃过午饭后,终于止不住重重困意,就把工作交给苏珊,告了个假回去休息了。

    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后,又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是母亲打来的长途电话。苏沫接听起来,原来是老家表弟今年要结婚,两人都是教师,婚礼定在9月10号这个特殊的日子,母亲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回国参加。

    刚好挨着丁琳的婚期,苏沫干脆跟公司请了三周的长假,订了明天回国的飞机,此刻还没收拾好行李,正犯愁着。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回忆纷沓而至,不时打断手头的事情。

    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去了,不知故乡变成怎样了。大学里是否还是那般车来人往,还有他现在怎样了,过得好么,是否已经成家立业了?

    这几年,爸妈每年春节都会过来陪她一起过年,带来了家乡的特产和不变的乡音。平日里她也常和丁琳通话,聊一些故闻旧讯。然而,她身边所有曾经认识他的人,都刻意在她面前避谈他。而她,也从不主动去询问他的消息。

    于是,她再也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她的世界里,仿佛他从不曾来过。

    上次通话时,丁琳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说,乐天也邀请了他当伴郎。想来两人这次能见面了,虽然她嘴上说着没关系,但心里头确实不知道见了面会不会尴尬,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呢?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也许她和他会比乐天和丁琳更早步入婚姻殿堂,那么现在当伴郎伴娘的就是丁琳他们了。

    想起当年的这个约定,她不禁一阵失落惆怅:“终究是你先负了我……”

    当年那事发生后,她负气之下,去了Ben所在的那家法国的公司,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国度,后来又跟着Ben跳槽去了美国的一家投行,也就是她现在的这家公司。

    这几年来,她也谈过一段新的恋情,被不明真相的朋友拉去相了几回亲,也曾想过在异国开始新的生活。然而那件事留下的伤痕无论如何也无法擦拭掉,即使倾覆整个太平洋,亦无法冲淡。

    时不时地,在某个深夜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曾经有过的那一段美好的岁月。

    她从回忆中慢慢抽回思绪,旋即又是一丝苦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许人家早就有新欢作伴,过上新生活了,自己再纠结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徒增烦恼。

    是时候翻开新的一页了。

    ……

    故人,故事。

    旧情,旧思。

    都是生命河床上的一道浅湾或者一块礁石。它们也许会被汹涌的河水漫过,也许会被滚滚前行的流水冲刷得面目全非,但它们从不会消失。

    也许会在某一时刻,记忆的涓涓细流缓缓经过时,溅起一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