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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日很快便到了。
因是宁平侯的第一个孙子辈,且虽是女孩儿,到底是嫡长孙女,彼时的人不但讲究嫡还讲究长,连宁平侯都对大姐儿这个新得的小孙女儿颇为上心,隔三岔五的要遣人去问,是以大杨氏说是说只简办一下,只请要好的亲朋并自家人乐上一乐,宁平侯府依然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
是日,君璃一早便起来了,简单用过早饭后,便换了一身玉兰花暗饰的银红色迤逦曳地长裙,将一头乌发拢成流云髻的式样,戴了那日太夫人赏下的步摇,让锁儿与香巧捧了那日她和容湛亲去库房挑来的项圈和镯子,欲往照妆堂去,——太夫人如今虽能下床了,但身子到底还有些虚,吹不得风,故今日的喜宴便摆在照妆堂,反正照妆堂足够大。
容湛也一早便起来了,他倒是想再睡一会儿的,可君璃起来后,众丫头婆子势必要进来服侍,若让下人们瞧见他睡在榻上,他面子要往哪里搁?是以只能跟着早起,奈何一大早的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混时间去,便只能无精打采的待在屋里,看君璃梳妆打扮。
平心而论,君璃生得真的很漂亮,尤其今日精心妆扮过一番后,就更漂亮了几分,让容湛见了,禁不住小小的惊艳了一把,随即又在心里暗道可惜,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偏偏配了那样一副彪悍的性子,真真是暴殄天物啊,若是她能似后面小跨院几个那般柔情似水,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儿?
君璃并不知道容湛此时此刻心里的想法,她梳妆完毕后,见容湛还是一身家常衣裳,就坐在那里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看,脸上的表情还挺猥琐,八成正YY她,当即沉下脸来,不耐烦道:“大爷还坐着做什么,还不快换了衣裳去外面,母亲昨儿个不是才说了,让大爷今日帮着招呼一下男客吗,只怕说话间就该有客人到了。”
容湛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道:“我这便去,奶奶且等我片刻,等我收拾好了,我们一块儿出门,待给祖母请过安后,我再去外面不迟。”
君璃虽满心不想等他,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却也不好拒绝他,只得强忍不耐烦,等了他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待他收拾妥当后,二人方一道离了迎晖院,被簇拥着往照妆堂走去。
一时到得照妆堂,就见容浅莲与容浅菡早到了,正陪着太夫人说话儿,太夫人穿了宝蓝色五福捧寿袄,暗红色六幅裙,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圆髻,只简单的带了一支赤金拉丝嵌祖母绿的簪子,簪头的凤凰约有半个手掌大小,嘴里衔着一溜莲子大的圆浑的珍珠,直垂到额角,看起来气色十分的好。
太夫人一见君璃与容湛进来,便笑着说道:“我才还说你们两个今儿个怎么迟了,谁知道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容浅菡在一旁笑道:“不是大哥与大嫂今儿个来迟了,而是我与大姐姐今儿个来早了。”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知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不过孝顺原不在这上头,以后早上都多睡一会儿才来,尤其是二丫头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容湛趁机上前向太夫人请了安,便径自去了外院。
不多一会儿,二夫人与三夫人并二奶奶被簇拥着来了,妯娌婆媳三人也是穿戴一新,满面的笑容,虽说二夫人与三夫人都不待见大杨氏,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她们自不会傻到去触大杨氏的霉头,惹太夫人不高兴。
大杨氏因是当家主母,要提前将今日宴客的一应琐事都安排下去,是以到得最迟。大杨氏一身大红遍地锦的通绣衫,戴了九尾滴翠大凤钗,整个人看起来春风满面的,一进来便屈膝给太夫人见礼:“儿媳来迟了,还请母亲恕罪。”
与大杨氏一同来的,还有君璃从没见过的三奶奶顾氏,顾氏十七八岁的样子,着大红广袖绫罗裙,戴蝶恋花赤金点翠步摇,身量高挑,许是才生产完的缘故,略显丰满,细眉粉面,五官生得十分端庄秀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尤其一双眼睛,更是波光流转,衬得整个人都极生动起来。
顾氏跟在大杨氏身后给太夫人行礼:“给祖母请安,前儿个祖母生病时,孙媳因正坐月子,一直未能侍疾于祖母床前,还请祖母恕罪!”又自奶娘手中接过被大红花开富贵襁褓包着的大姐儿给太夫人看,不过寥寥数语,便逗得太夫人笑逐颜开,显然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趁着太夫人逗弄大姐儿的空档,顾氏忙又团团给在座的众人行起礼来,等行至君璃时,脸上的笑霎时又灿烂了几分,拉着君璃的手啧啧赞道:“早听丫头们说大嫂生得仙女儿一般了,如今一见,果然丫头们所言非虚,不怕大嫂笑话儿,先前我还挺自负自己生得不算丑的,如今见了大嫂,方知道自己竟跟那烧糊了的卷子似的,以后再不敢自负了!”
话说得十分爽利诙谐,饶君璃各种不待见大杨氏,依然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来,笑道:“三弟妹也忒谦虚了,你都是烧糊了的卷子了,这世上大半的女人,只怕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说完,趁机送上准备的璎珞项圈并挂有长命锁的赤金镯子。
顾氏忙道了谢,接过东西递给跟着的丫鬟后,方又笑道:“我早盼着大嫂进门了,如今又见大嫂是这么个爽利人儿,以后咱们妯娌可要多亲香亲香才是。”
君璃笑道:“以后少不得要时常登门叨扰弟妹,只要弟妹到时候不要嫌我呱噪。”
上首太夫人见状,不由笑了起来,道:“你们小妯娌间,就是要和和睦睦的才好呢,将来管家时,也要这般有商有量的,好叫你们母亲没有后顾之忧,安心享几年清福。”又招呼君璃,“你也过来瞧瞧你侄女儿,小丫头生得可真好,长大了必定又是一个美人胚子。”
君璃注意到方才太夫人说到‘将来管家’几个字时,大杨氏的眼皮跳了一下,估计心里已因太夫人的话而掀起了惊涛骇浪,禁不住坏心的暗想,太夫人若是能一举气死了大杨氏才好呢,面上却不表露出来,顺着太夫人的话上前看大姐儿去,见小家伙果然生得粉雕玉琢的,尤其一双乌眸黑玉一般,滴溜溜的转着,既不哭也不闹,难怪连与大杨氏不对盘的二夫人都禁不住赞了一句:“这孩子倒不怯生!”
太夫人见君璃看向大姐儿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喜爱,因打趣道:“湛儿媳妇既这般喜欢孩子,多早晚也为我老婆子生个小曾孙哪?”
彼时大杨氏已将太夫人的话带给她的惊怒强自压了下去,闻言也笑了起来,道:“是啊湛儿媳妇,不但你们祖母等着抱曾孙,我也等着抱孙子呢,你们可得再加把劲儿才是!”
但凡说到这个话题,君璃都是低下头去装娇羞,此刻也不例外,忙做出一副羞不可当的样子低垂下了头去,心里却在腹诽,看得她得对古人们重新认识,他们虽避讳于人前谈论男女之事,可是对男女之事的后果,也就是孩子这个话题倒是挺放得开。
一家子女眷说笑了一会儿,便有客人陆陆续续到了。
最先到的是永恩伯夫人并其两个儿媳,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是自己女儿和外孙女的大喜日子,娘家人自然要早早来捧场,好叫夫家人知道,自家女儿受宠着呢,别以为此番她生的是女儿便可以轻看慢待了她去。
之后便是大杨氏的娘家人杨大太太、杨二太太并杨家的少奶奶小姐们,杨氏带着君璇也随即到了。
杨氏到时,君璃正侍立在太夫人身侧,由太夫人亲自将她介绍给永恩伯夫人,“……这是我的大孙媳君氏,还请亲家夫人以后多多关照。”
君璃忙上前一步屈膝给永恩伯夫人见礼:“见过亲家夫人!”话说她对此类应酬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尤其对方还是大杨氏亲生儿子的岳母,想也知道永恩伯夫人待她只会是面子情儿,她又何必拿自己的热屁股却贴人家的冷脸呢?奈何太夫人却摆明了要提携她,她不好扫太夫人的兴,便只能配合了。
永恩伯夫人身为朝廷一品诰命夫人,若连这点城府都没有,她也别当这个伯夫人了,所以君璃担心的热屁股贴冷脸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她才一拜下去,已被永恩伯夫人一把搀了起来,笑得一脸亲切的道:“都是一家人,大奶奶何必行此大礼,没的白生分了。”一边说,一边已自腕间褪下一对翠得一汪水般的翡翠镯子套到了君璃手里,嘴上犹笑道:“这是我家常戴的镯子,大奶奶别嫌弃。”
杨氏进来时,看见的恰巧便是永恩伯夫人将镯子套到君璃手腕上,太夫人坐在一旁满脸欣慰的画面,这让杨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再一看君璃穿的戴的都是她见所未见的好东西,最重要的是,君璃的面色十分红润,一看便知日子过得很不错,杨氏不由越发的恼怒,猛地攥紧了拳头,只因杨氏想到了君琳。
同样是出阁不久的新媳妇,君璃的日子明显过得比君琳好太多了,且不说君琳没有女人去到夫家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来自丈夫的尊重与宠爱,成亲都三个月了,寇冲歇在君琳屋里的日子屈指可数,当然这都是君琳自己一手造成的,但杨氏显然不这么看,她的女儿那么好,便是当配皇子王孙都配得,更何况寇冲一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若不是造化弄人,寇冲便是给她的女儿拾鞋也不配,如今竟还敢拿乔,想等着她的女儿去屈就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本来已经没有了丈夫的尊重与宠爱,君琳若是个聪明的,就该尽快笼住婆婆才是,须知女人在后宅生存,第一指望丈夫,第二指望儿子,第三便是指望婆婆,如今君琳巴不得寇冲日日歇在通房屋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自然也就不可能有儿子,如此一来,笼络好婆婆便显得尤为重要了,只可惜君琳一开始便不满意这门亲事,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寇家所有人,又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去哄寇太太?
偏寇太太骨子里原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娶儿媳是为了娶回去伺候自己,让自己享清福的,如今算怎么一回事?别说儿媳像别家的儿媳那样日日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了,就连基本的晨昏定省人家都是爱来不来,这也还罢了,她凭什么不将自己儿子放在眼里,日日高傲的连看自己儿子一眼都觉得是施舍?她以为她是公主呢?就算是公主,那也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到底高傲的什么劲儿,真以为这门亲事委屈了她不成,也不想想她一个坏了名节的女人,又还有哪个好点的人家会娶,也就他们家好心,明媒正娶娶了她回来做正房奶奶,她凭什么在他们一家人的面前拿乔?
丈夫与婆婆两个女人在后宅生存最该笼住的人君琳都不放在眼里了,她在寇家的日子自然渐渐难过起来,当然,有宁平侯府和君府这两座大靠山在,寇太太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苛待她,寇太太只是吩咐寇府上下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孤立君璃及她带去的陪房们罢了。
于是,君琳屋里的灰尘开始堆积,院子开始凌乱,热水也开始不那么热,饭菜的分量倒是够,但迟一点送来总可以罢?没办法,寇家小门小户,不比君府高门大户,下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自然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至于君琳的陪房们去找各管事妈妈理论,不好意思,你们只是下人,又不是大奶奶,谁知道你们要这要那的是不是打着主子的名头在谎报军情?果真我们惹恼了大奶奶,怎么不见大奶奶去禀告于夫人,让夫人惩处我们?
直把跟君琳去的一众陪房都气得够呛,忙忙回去回了杨氏,杨氏一听,她女儿嫁去寇家这样的破落户已是下嫁得不能再下嫁了,寇家上下不知道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敢如此对待她女儿,真是太可恶了,当即便怒气冲冲的杀去了寇家,打算先见过君琳,问清楚她到底都受了些什么委屈后,再一件一件的与寇太太理论。
谁知道君琳却压根儿不在乎寇家上下对她的冷暴力,对着杨氏也是一脸的冷淡,直接道:“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没人来烦我,我可以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会被自己的父母逼着嫁给自己不想嫁的人,不用面对旁人讥讽嘲笑的目光,甚至不用直面丈夫和婆婆,不用费心去想要怎么才能讨好他们,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母亲还是请回罢,以后无事时,也不必再来了,省得彼此心里都难受!”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打发了杨氏。
杨氏回去后,哭了一整夜,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君琳这个女儿了,以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本还想再去瞧瞧君琳的,想起前次君琳眼里的冷漠,到底没有去,还是大杨氏使人去请她于大姐儿双满月的日子去宁平侯府赴宴,杨氏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方又去了一趟寇家,想说服君琳到时候与自己一块儿去,毕竟大杨氏自来便疼她,且以后若真要为寇冲谋一个差使,只怕还得靠着宁平侯府,于情于理,君琳都该去给大杨氏捧场的。
偏生与此同时,杨氏知道了容湛“改过自新”,如今与君璃好得蜜里调油之事,也知道了君璃因救了太夫人一命,如今已是太夫人面前第一等得意之人,连大杨氏都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为难她之事,——之前这些事都只是听说而已,没有亲见,今日亲见后,方知道君璃的确过得很好,如此两厢里一比较,杨氏又有什么理由不将君璃恨得咬牙切齿,她又怎么摆得出好脸色来?
杨氏的城府本就不若大杨氏那么深,若是没有君琳的凄惨处境在前做比较,她没准儿见着君璃风光还能对她摆得出好脸色来,如今有了比较,心里有了不忿与不平衡,便多多少少带了几分出来。
以致稍时君璃屈膝给她见礼,口称:“见过夫人。”时,她半晌都没有叫君璃起来,而是当着太夫人及永恩伯夫人的面儿,摆起母亲的架势训诫起君璃来:“咱们君家也算书香世家,女儿家对《女诫》、《烈女传》都是自小耳熟能详,夫君谦和,你更要敬之,婆婆爱之,你更要慎之,不可持宠而骄,不可持爱而佞,尤其是这夫妻之道,是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睢》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
杨氏训话时,君璃一直都是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心里却在冷笑,哼,想摆母亲的威风,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真当宁平侯府是她姐姐一个人的地方,由她姐姐一个人说了算不成,真当太夫人是摆设不成?她且等着看丫待会儿怎么丢脸!
果然君璃念头才刚闪过,已听得太夫人笑道:“谁不知道姨老爷是两榜进士出身,君家更是书香世家,连家里的下人都是多多少少识几个字的?哪像我们这些人家,别说下人了,连主子都是大字不识,难怪人家常说‘贤夫教妻,愚夫训妻’,姨夫人跟着姨老爷,可真是学得了一身好学问。”
太夫人脸上虽在笑,那笑却没抵达眼底,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高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只是我老婆子虽认不得几个字,这《女诫》倒也念过几篇,听姨夫人方才的意思,是在教导璃丫头要尊重夫君,敬爱孝顺婆婆?我倒觉得,璃丫头在这两点上都做得挺好的,我家湛哥儿以前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一天到晚不归家,自娶了璃丫头后,如今却是日日都待在家中对长辈尽孝,可见是璃丫头的功劳;至于说到孝顺,不是我偏心,我敢说满京城要找似璃丫头这般孝顺的媳妇都不容易,怎么姨夫人对璃丫头还不满意?还是姨夫人对家里女儿们的要求都这么高不成?依我老婆子说,这样就很好了,姨夫人要求若再高一些,那就不是人,而是神才能做到了的,亲家夫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最后一句话,是对永恩伯夫人说的。
永恩伯夫人方才见杨氏竟是打算让君璃一直屈着膝听她念完一遍《女诫》,早已抱着看笑话儿的心理了,暗想若杨氏是君璃的亲生母亲也就罢了,亲生母亲教导做女儿的,凭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儿来,可偏偏她又只是继母,听说还是与继女关系不大好的继母,摆出这副架势给谁看呢,也不怕自取其辱?
果然很快太夫人便出声了,话还说得那般不客气,偏太夫人又是长辈,杨氏在她面前只有俯首听训的份儿,永恩伯夫人心下越发好笑,见太夫人问自己,忙笑着答道:“是啊,亲家姨夫人,您的要求的确太高了一些,要我说,都是一家人,娘儿们家原该亲热随和些,只要大体规矩不错也就罢了,没的叫她们做小辈的从神儿似的做什么,岂非太过生分?”
说得杨氏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只得强笑向太夫人道:“让您老人家瞧笑话儿了,小女在家时一向娇惯,我实在担心她一个不慎惹得夫家的长辈们生了气偏还不自觉,难免多说了几句,如今听您老人家这么一说,我也可以放心了。”
彼时君璃还保持着屈膝下蹲的姿势,大杨氏迎客回来,恰好将杨氏的话听了个正着,虽方才并不在场,却也不难将事情猜出个七七八八,当即在心里将杨氏骂了个臭死,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没用东西,她已不指望她能帮到她什么忙了,可她也别给她惹事啊,谁知道她才离开一小会儿,她便已将太夫人惹下了,她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妹妹,早知道她就不该让她来的!
心里虽将杨氏骂了个臭死,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教训她的时候,因忙笑着亲自将君璃扶了起来,嗔道:“你这傻孩子,你母亲忘了让你起来,你便自己起来又何妨,难道她还会因此而怪责于你不成,你母亲最是个嘴硬心软的别人不知道,你们做母女也有十几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
其实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君璃并不觉得累,但依然在大杨氏扶她时,状似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做出一副吃力的样子站起来后,方一脸认真的道:“长辈没有叫起,做小辈的又岂能自作主张起来,那样岂非太过不孝?儿媳好歹出身书香世家,这点基本的礼仪还是懂的。”
差点儿没将大杨氏给噎死过去,小贱人这是在说她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哼,且让她再得意一会儿,等待会儿外院事成,传到里面以后,她看她还如何得意!
所幸二夫人、三夫人的娘家人相继到了,大家忙着彼此问好见礼,之后又忙着看孩子送贺礼的,一派热闹景象,方将此事给混了过去。
见众人都有说有笑的,惟独杨氏坐在一旁没人与她说话儿,当然,也有可能是众人见杨氏一直木着一张脸,不想上前自讨没趣,所以都自觉的根本不去找她说话,大杨氏是既气众人见风使舵,又气杨氏不争气连面子活儿都装不出来,因见众人都没注意,便悄悄上前压低了声音说杨氏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好歹也是朝廷堂堂四品诰命,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的人,怎么连这点气都沉不住,当着我婆婆和客人们的面儿便训起那小贱人来,你当这里是你君府,你当小贱人还是以前的她吗?这次也就罢了,你若以后再这样,你也不必再出门交际应酬了,省得将不该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我还得跟在后面给你收烂摊子!”
杨氏被说得满心都是委屈,红着眼圈低声嘟哝道:“我这不是见她活得那么滋润,想到了琳儿,一时间忍不住吗?凭什么她就可以过得那么好,我的琳儿却要过那样的日子?姐姐,我这心里难受,你不知道我前次去看琳儿,她根本就不理我,我见她受了委屈,要为她出头,她也说不必,还说如今这样的日子挺好,过一辈子也不错,姐姐你说,你也是当娘的人,看见自己女儿如今这个样子,再见那害她变得这个样子的人活得好好儿的,你心里能好受,能忍得住不发作吗?”
大杨氏见杨氏红了眼圈,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低声道:“琳儿竟真这么说的?她才多大,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如今是咱们两家还在,寇家还不敢拿她怎么样,等到有朝一日,咱们都不在了,她没了依靠,寇家会怎么对她,可就说不好了,她一向聪明,怎么竟连这点都想不到?不行,你一定要劝服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好歹也要等生下儿子再说。”
杨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道:“我何尝没有这样说?也得她听得进去才好啊,我如今短时间内是不指望她能改变了,我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老天开眼,能让小贱人狠狠倒个大霉,若是能直接收了她的命去,就更好了,不然琳儿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岂非都白受了?”
见杨氏实在伤心,大杨氏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将自己今日的计划都告诉了杨氏,末了道:“你放心,很快便可以事成了,等事成后,小贱人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且等着瞧罢,也记得回去后千万使人去告诉琳儿,指不定听说小贱人过得不好,她心里舒坦了,便能听得进你的话了呢?”
“真的?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杨氏听罢大杨氏的话,高兴得几乎不曾跳起来,到底还记得四周都是客人,好歹强忍住了,只拉着大杨氏的手一再的追问。
大杨氏怕她太过激动惹人生疑,忙一再的保证,又喝命她:“你且收着一些罢,生恐旁人瞧不出你心里有鬼儿不成?”
杨氏方稍稍好了些,之后再对上君璃时,也能做到和颜悦色了。
不多一会儿,客人到齐后,也到开席的时间来,众人于是一道移步旁边的花厅,在花厅里围着坐了,开始用起午饭来。
一时午饭吃毕,众人又一道移步,到了旁边的花园里看戏。
正看得热闹之时,有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等不及行礼,便喘着粗气大声说道:“夫人,您快去救救大爷罢……侯爷正打大爷的板子,还说要拿绳子来勒死大爷呢,您快去救救大爷罢,若是迟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那婆子不用说正是大杨氏安排的,闻言知道事情成了,登时心里一喜,面上却是一副急得不得了的样子,猛地站起来急声问道:“怎么大喜的日子,侯爷又对湛哥儿动起板子来?湛哥儿这阵子并没有去外面胡闹啊,侯爷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打他?你快把事情的经过说道一遍,待会儿我去了外面,才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的劝侯爷。”
婆子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所为何事,只恍恍惚惚听人传话进来,说什么外院有个丫头上吊死了,留下书信,说……说是为大爷所逼,如今腹中怀了大爷的孩子,已没脸再活在这世上……惹得侯爷动了真怒,这才打了起来……这还是三爷让人传话进来,请夫人快去救大爷时带出来的几句话,实情究竟如何,奴婢也说不上来,夫人还是快救大爷去罢,迟了就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