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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妈妈被晴雪引着离开后,容湛从内室走了出来,因见君璃静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动,知道她心里不好受,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你家老爷既不拿你和舅兄当儿女,那你们也不必再拿他当父亲,你还有我,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再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你相信我,我一定说到做到!”
“啊?”君璃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在看到容湛看向自己那饱含同情与怜惜的眼神后,方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一瞬间只觉有一群乌鸦自自己头上飞过,就君老头儿那种货色,也值当她伤心难过,觉得受到了委屈和伤害?丫配吗?
君璃忍不住偏头问容湛:“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受到委屈和伤害了?”
容湛正想说自己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君璃已又问道:“你会为来自不相干之人乃至仇人的伤害难过吗?充其量也就只是会愤怒而已,所以,你别再拿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了,我最讨厌别人同情我了!”
“你真的不难过?”容湛还是有些不相信,悻悻的道:“那你干嘛既不说话也不动,害我白白担心一场。”还说他的眼神恶心,媳妇儿这张小嘴,可真是让他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看晚上他怎么收拾她!
君璃闻言,正色道:“我只是在想,我家老爷若是真想要我的命,什么时候不能要,为何定要逼我嫁到你们容家,嫁给你以后再动手,且为何非要将杨氏姐妹拉下水,他难道就不怕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也越大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说,君老头儿策划谋杀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她原本还以为周姨娘知道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不想却只是这样一件她早已猜到了的事,周姨娘起到的作用,只是证实了她的猜测而已,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不过还是有值得庆幸的,便是君老头儿并没想过要连君珏也一块儿谋害,那只是杨氏姐妹在自作主张而已,这是不是意味着,君珏的处境多少要比她好那么一丁点儿?
容湛听君璃这么一说,也意识到了君伯恭的态度颇为奇怪,不觉皱眉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家老爷此举颇有画蛇添足之嫌,他若真想要你的命,早在你没嫁过来之前,有多少机会不能要?到时候报一个‘暴毙’或是‘因病亡故’什么的,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连他都这么说了,谅旁人也说不出二话来,何以非要选在你都嫁了过来,还基本站稳了脚跟之后再动手?他到底图的什么?总不能什么都不图,只为了不喜欢你这个女儿,便要你的命罢?”
是呀,君老头儿到底图的什么?君璃目前能想到的,便是自己那笔巨额的陪嫁,她可没忘记,正是因为当初她明明手握大笔资金,却没有借银子给君老头儿,以致他错失了升任尚书的机会,如今才会屈居于人下,在礼部几乎举步维艰的,难道君老头儿是为了报当初之事之仇不成?
——于是问题又绕回原点了,君老头儿要报仇,将她留在君府不是更有机会,何以定要逼她嫁到宁平侯府来?难道她嫁到宁平侯府后再死去,他便能得到她的陪嫁了吗,不一样得不到吗?
君璃只觉有什么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她正想去抓,那念头却已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她只得颓然的叹一口气,向容湛道:“罢了,暂时不去想这个了,就算真想到了也于事无补,他要我的命已是铁一般的事实,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原谅,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出有力的证据,将他的所作所为暴露于人前,让他身败名裂,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才是!”
“怎么找?”容湛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要将一个人定罪,总得有人证物证罢,他们做得那般高明,要想找物证是不可能的了,便只剩下人证,可咱们找了这么些时日,也没找见金公子画像上的那个人,别说找到人了,连半点头绪都没有,咱们又不能让太多人见到这张画像,不然随时都有可能打草惊蛇。这些也还罢了,最要紧的是,此番你和舅兄虽受了点轻伤,但并无大碍,你要怎么将他们的所作所为暴露于人前?你就算去衙门击鼓鸣冤,衙门也十有八九不会受理,退一万步说,就算衙门受理了,循例来了人问话,他们也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认账,你又能怎么样?”
容湛说着,禁不住牙疼般倒吸了一口气,饶他这会子再恨君伯恭和杨氏姐妹,也不得不承认,此番之事他们的确做得高明,就算他们知道害人的是他们又怎么样,没有人证物证,他们根本奈何不得他们,只能白白吃下这个哑巴亏,这才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呢!
容湛都能想到这些,君璃又岂有想不到的?只觉满心的激愤与不甘无处发泄,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恨声说道:“好,既然他们跟我玩儿阴的,那我也犯不着与他们来阳的,我明儿便使人上街去买一斤砒霜来,将他们全部药死了,看他们以后还怎么害人!”
适逢晴雪送了任妈妈回来向君璃复命,正好听见了这几句话,当即唬得变了脸色,也顾不得主子说话她做奴婢的不该插嘴了,想也不想便急声说道:“小姐……奶奶,您可不能冲动,您是细瓷,他们不过是瓦罐罢了,为他们赔上您自己万万不值当,您就算不为您自己想,也得为大爷和大少爷想,白让仇者笑,亲者痛啊!”
这话正是容湛想说的,只不过被晴雪抢了个先罢了,因忙也附和道:“是啊奶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就算现在奈何不了他们,总有一日会找到证据,让他们付出应有代价的,可你若真是药死了他们,仇倒是报了,你自己的性命也赔上了,与那样几个烂人同归于尽,为那样几个烂人赔上自己的性命,你不觉得自己很亏吗?奶奶且别生气也别着急,咱们总能想到法子的!”
君璃只是一时激愤,白说说气话罢了,想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买毒药药死了君老头儿与杨氏姐妹,且不说她来自法治社会,一时半会儿间还真做不出私自取人性命的事,就像晴雪与容湛说的,为那样几个烂人赔上自己的性命,让仇者笑亲者痛,她才不会那么傻,她还没活够呢,凭什么要跟几个烂人一起去死?她不但不能死,她还要活得好好儿的,亲眼看着君老头儿和杨氏姐妹去死!
深吸一口气,稍稍平息了一下心里的激愤后,君璃缓声说道:“你们说得有理,为那几个烂人赔上我自己的性命,的确太不值当。只大爷方才说得也有理,此番我与珏弟说穿了根本没受到什么大的伤害,便是我们真找到了有力的证据去击鼓鸣冤,便是衙门真如我们所愿受理了案件,我与珏弟作为苦主却既没死也没残的,衙门也不会将他们判得太重,此举至多也就只能让他们身败名裂而已,性命却是无虞的,我不甘心,我一定要让衙门判他们死刑,一定要让他们死!”
一席话,说得容湛与晴雪对视一眼,都觉得君璃是气糊涂了,连她自己都知道作为苦主的她和君珏既没死也没残,衙门不会将君伯恭等人判得太重,她还要怎么让衙门判他们死刑?难道她还想贿赂衙门的人不成?
容湛因委婉说道:“要让衙门判他们死刑怕是不太容易,不过身败名裂就够他们喝一壶了,事情一旦曝光于人前,你家老爷丢官是必须的,杨氏姐妹也别想有好果子吃,到时候没了权势与富贵,他们便是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衙门判不判他们死刑,又有什么分别?”
晴雪则要说得直接得多:“俗话说‘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可见衙门是个无底洞,小姐可得三思才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说得君璃笑了起来:“你们莫不是以为我打算去贿赂衙门的人?我怎么可能那么傻!”
顿了顿,正色道:“我是想着,端午当夜的混乱不是造成了五人死亡,其中有三个女人,两个小孩儿,还有好些人受了伤吗?这些人之所以事后没有闹腾,必定是以为当日之事是天灾,不知道其实是人祸,想着闹腾了也是白闹腾,所以就算再伤心再难过,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强自忍下吗?若是让他们知道当日之事其实是人祸,知道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再让他们以苦主的身份去衙门击鼓鸣冤,衙门见众怒难犯,便是想不严惩幕后凶手也不行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儿呢,”说得容湛眼前一亮,拊掌道:“奶奶和舅兄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好作为苦主去告状,那些遇难者的家属们却是实打实的苦主,这么多的苦主一起去告状,事情势必要闹大,指不定还会惊动三司乃至圣驾,谅顺天府的也不敢轻判!奶奶可真是聪明!”
这样的聪明她一点都不想要好伐?君璃苦笑一声,继续道:“所以眼下我们最应该做的,便是悄悄去打探清楚当夜死了人的都是些什么人家,受了伤的又是些什么人家,看能不能将他们都联合起来,择日子一起去顺天府击鼓鸣冤。”
话音刚落,容湛已拍胸道:“奶奶放心,此事就交由我来办,我一定办得妥妥的,我虽脑子没奶奶好使,听从奶奶的指挥,跑跑腿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
君璃道:“你不自动请缨我也会派你的差,只你千万记住一点,此事得悄悄儿去办,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传到姓君的和杨氏姐妹耳朵里,使得他们釜底抽薪将金公子画像上的人给灭了口,咱们便是将受害者的家属都联合了起来,没有最关键的人证指证他们,一样白搭。所以除了这件事以外,找人的事也得加快进度才是,你以前不是有一群狐朋狗友吗,他们常年混迹于赌场妓院这类三教九流都汇集齐了的场所,你不如找找他们,也许他们能帮上咱们的忙呢?只要能找出那个人,咱们眼下面临的困境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自端午夜事发以来,大杨氏那边一直都没什么动静,连容浅菡那边都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可见母女两个必定是笃定了她就算知道他们是幕后主使也奈何不得他们,只能白白吃下这个哑巴亏;甚至还有可能,他们至今都觉得她不知道那晚之事是人祸而非天灾,所以才会那般沉得住气。
他们都能沉得住气了,她自然得更沉得住气才是,不然真让他们将画像上的人灭了口,她要将他们绳之以法,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听君璃提及自己以前那群狐朋狗友,还说他们常年混迹于赌场妓院,容湛不由一脸的尴尬,说来以前他也是这些“娱乐场所”的常客,也不知道媳妇儿说这话时,心里有没有芥蒂?因忙赔笑道:“我都好些时日没与那些人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他们还买不买我的账,不过既是奶奶让我找他们帮忙的,我少不得只能再联系他们了,只一点,奶奶事后可不能说我不学无术,可不能因此不理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顾虑这些?君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放心罢,我不会因此而不理你的,你只管放心去做就是。”
容湛这才道:“那我明儿一早便找他们去,希望能尽快有消息传来。”
君璃点点头,只心里仍没轻松多少,虽说已经有了大略的方针,只要进行得顺利,应当能将君老头儿与杨氏姐妹绳之以法,但毕竟还不知道能不能将那些苦主都联合起来,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画像上的那人,一切都还是未知,她又如何能轻松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