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八大刀王

皇城有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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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说着喝着,走到门外,陈妖精几乎一步摔倒,王二牛笑得直打跌。“看你喝得脸不红、气不喘、酒嗝不打一个似的,以为有多大能耐,原来走起路来已在打醉八仙!”

    陈妖精扶着店门,气喘吁吁地道:“谁说!我,我走给你瞧……”勉强走了几步,只觉头发昏、脸发热、头重脚轻,王二牛笑他,笑没几声,忽闹内急,当下便道:“你自己闹,我到后头解手去!”

    陈妖精挥手,把头搁回桌子上,“去,去……”

    时已入黑。外面雨势不小,雷行电闪,酒馆里只亮着几盏昏灯,只有两三桌客人,掌柜和店伙见王二牛与陈妖精一个猛吞、一个小酌,但同样都醉了六七成,虽然放浪形骸了些,不过没招惹着人,又付足了酒钱,便任由他们胡闹。

    偌大的一间酒馆,只有数盏油灯,加上外面风雨凄迟,馆子里显得特别幽暗。

    一般馆子里的酒客,酒酣耳热之际,大呼小叫,猜拳助兴,都属常见,但今天馆子里三五人聚在一桌,低首饮酒,都似不问世事。由于这是酒馆,在酒馆子里居然会有这样子的安静,实在可以算是个意外。陈妖精看着那几张桌子上的杯子,不禁有点发愣。外面轰隆一声,原来是一个惊雷。

    意外的惊雷。

    王二牛已走到后头去了。

    后头是茅厕。

    陈妖精等王二牛的身形自后门掩失后,才用一种平静而清楚的语调,说:“你们来了。”

    没有人应他。

    只有三张桌子的客人。

    三张桌子,八位客人。

    八位客人都在低首饮杯中酒,外面风雨凄迷,暮初浓,夜正长。

    他在跟谁说话?

    外面没有人,只有一两声隐约的马嘶,就算有路过的汉子,也仍在天涯的远方。

    陈妖精的话向谁而发?

    难道是那位白胡子灰眉毛遮掩了面孔的老掌柜,还是那个嘴角刚长出稀疏汗毛的小店伙?

    陈妖精又饮下一大碗酒,金刀大马地坐在那儿,沉声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着不见?”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静了下来。

    一阵寒风吹来。

    店里的油灯,一齐急晃了一下,骤暗了下来。

    陈妖精只觉得一阵寒意。

    一股前所未有的悚然。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

    电光一闪而没。

    王二牛推开店里的后门,一摇三摆的,口里拉了个老咕隆咚的调,往店后的茅厕走去。

    大雨滂沱。

    身全湿。

    王二牛根本不在乎。

    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根本不介意睡在自己所吐出来的秽物上,又怎会在乎区区一场雨?

    王二牛仰着脸,让雨水打在脸上,他张大的口,把雨水当做醇酒豪饮。

    要真的是酒,他反而不敢如此鲸吞。

    他喝了几口雨水,自己没来由地笑了起来,由于天雨路滑,几乎使他摔了一跤,他便用手在一棵矮树上扶了扶,定了定神,才往前走去。大雨愈渐浓密,千点万声,使他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茅厕在店后边。

    那是一座用茅草搭成的棚子,只能供一人使用。王二牛正是要用。

    他急得很。

    一个人喝多了酒,总要去如厕,不然,反而不大正常,王二牛一向是“直肠子”,除了个性如此,消化排泄,也无不同。

    他心里嘀咕:好在往茅坑的路上,两旁种了些矮树,否则,一不小心,陈妖精没摔个四仰八叉,自己可先跌个狗抢屎!

    他走上几步石阶,打开了厕所的门,臭气扑鼻,苍蝇群舞,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走了进去,掩上了门。

    就在他掩上门的瞬间……

    轰然一声。

    电光划破雨空。

    大地一亮。

    在这电光乍闪间,在密雨交织中的两排矮树,原来并不是树。

    而是人。

    精悍、坚忍、全身黑衣蒙头劲装的人。

    可惜王二牛看不见。

    他已进入茅厕里。

    这些黑衣人,立即动了起来。

    就算没有雨,这些人的行动,快速而不带一丝风声,每人的手里都掏出一把锐刃长刀,分四面包围了茅厕,对准茅厕的草墙,在雨中电光下骤闪起精寒,其中两人还飞跃而上,落在茅厕顶上,枪尖抵在茅厕的顶上。

    没有一点声息。

    更何况这是雨夜。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

    他们都在等。

    他们都在等什么?

    又是一记惊雷,惊破了大地,惊亮了群雨。

    又是一声雷鸣。

    油灯呼的一声,其中一盏,灭了,飘出一缕辛辣的黑烟。

    陈妖精的脸色微变。

    他自袖中掏出一盒指甲大小的铁盒,用指甲挑开了盖子,沾了一些盒内的东西在指甲上,放在鼻下擦了一擦,然后才道:“没有用的。‘八大刀王’,我就是上海滩玩这个的祖宗,这点**烟的伎俩还迷不倒我!”

    这次他收到了反应。

    他听见刀声。

    拔刀声。

    第一张桌子传来一阵刀声。

    优美的刀声,像一串风过时的铃铛,又像一声动人的呻吟。

    这么好听的刀声,陈妖精很少听到。

    这种刀声,不像是在拔刀,而是像是演奏。

    第二张桌子也传来刀声。

    只有一声。

    好快。

    他听见的时候,那人刀已在手。

    这种刀声,才是真正的刀声,从刀声里便可分晓:一刀出手,人命不留!

    第三张桌子却没有刀声。

    刀一在手,已有剧烈的刀风,但连声音也没有。

    这人拔刀,竟然没有拔刀之声!

    这样子的拔刀,已经不是拔刀,而是在杀人了。

    “原来是你们。”陈妖精叹道,“真没想到,今晚我不但能听到风声雨声,还可以听到刀风刀声。”

    王二牛掩上了门扉。

    他很急。

    生老病死,就算武林高手也难免,武功练得深厚且得养生之道的,也只不过能长寿一些、少些疾病、老当益壮一些,可是,到得头来,一样要老、得病、会死。

    武林高手也一样畏寒怕热,只不过忍耐力要比寻常人好些,也一样要大小解、洗澡、睡觉。

    武林高手内急起来,一样的急。

    王二牛现在就是如此。

    可是他一掩上了门,忽然整个人都震住了。

    他的人已在茅厕内。

    他的眼帘还留存着在未掩上门前那一霎的景象。

    那些树……会动的……

    不是树!

    而是人!

    他为这一点而呆住,正要推门再看,忽然,只听得茅厕顶上“噗!噗!”两声。

    极轻微极轻微的声音。

    在雨里,简直比雨声还轻。

    可是王二牛却分辨得出来:那绝对不是雨点滴落的声音!

    而是利器!

    利器抵着茅顶的声音。

    王二牛全身立即绷紧了起来。

    他紧握拳头。

    如果外面那两排树,真的是人……

    他立即就想破门而出,但蓦然警觉,茅房的门也发出轻微“笃!笃!”二声。

    敌人已到了茅厕之前!

    茅厕内只尺余宽长,根本无处躲闪。

    王二牛立即想往后冲。

    他毕竟是江湖上叫得响字号的铁血汉子,长期跟沈虎在一起,就算是百战百败,也有百战的经验。

    可是茅房后墙上,也响起“笃!笃!笃!”三声。

    这时分。他什么急都忘了,只急着要冲出去。

    他也马上发现,四面都已遭人包围,这小小的一个茅厕,无论上面或左右前后,全教人用利器抵着,只要一声号令,立即就会一齐搠进来……

    他不敢想像,当这茅厕上面和四周的利器都一齐戳进来的时候,他会变成怎么个样子。

    外面滂沱大雨,喧哗而嚣。

    外面除了雨,还有敌人。

    不知是谁的敌人。

    可怕的敌人。

    还有雷电。

    又是一响!

    雷响在电闪之后。

    因为距离远在天外,所以雷鸣和电闪,才分得出先后,可是那一刀只有刀风,没有刀声,陈妖精算来算去,在上海滩里,能发得出这样刀风的人不多。

    同样的,那只有干净利落的一响的刀声,和那绵延悠长的刀声,也只有两个人可以发得出来。当然,柴少云不算在内。

    第一个人,拔刀无声,必是“五虎断门刀”的顶尖儿高手彭川。

    第二个人,拔刀只一声,刀声陡然而起、戛然而止,便是“八卦刀”饶刚。

    第三个人,拔刀作龙吟,比琴鸣筝响还动听,就是“梅花刀”当代传人危秀梅。

    陈妖精知道必定是他们。

    所以他只有长叹。

    趁他还能够叹出来的时候。

    “你们好!”陈妖精道,“在上海滩里,最可怕的几把刀中,你们‘八大刀王’应该可以排进前三,没想到今天居然来了三个。”

    他这句话很有效。

    陈妖精正是要他们说话。

    对方不动声色,来意便难以捉摸。

    果然饶刚立刻就问了下去:“哦?难道上海滩内,我们不是最厉害的?”

    陈妖精道:“当然不是。”

    饶刚冷哼一声。

    他的刀,薄如纸,突然发出厉芒。

    五彩的厉芒!

    难道他的刀也似人一般,竟会有喜有怒?

    这次是彭川问:“那是谁?”

    他说话的声音好像被人用手掐着咽喉快要窒息似的,但他整个人,又精壮得像头牯牛一般。

    “柴少云的快刀和毛丰源的手刀。”陈妖精答。

    陈妖精这样一说,那三个人的脸容都放松了下来。

    本来,陈妖精那一句话,等于是侮辱了他们,而今,陈妖精一道出了那两人的名字,反而像是恭维了他们。

    而且还是极高的恭维。

    所以三个人的心里都很舒服。

    “柴少云的快刀跟毛丰源的手刀,谁更厉害?”危秀梅悠闲地道,“你认为呢?”

    “他们还没有比过,”陈妖精道,“我不知道。”

    危秀梅优雅地道:“那你知道些什么?”

    陈妖精道:“我只知道你们来了。”

    危秀梅悠悠地道:“你可知道我们来做什么?”

    陈妖精又叹气了。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你们已拔出了刀。”

    危秀梅笑了,“通常拔刀是要干什么的?”

    “杀人。”

    陈妖精只好答了。

    危秀梅以一种悠游的眼色看他。这人无论一举手、一投足,都十分幽雅好看。“这儿有谁可杀?”

    陈妖精又想叹气。

    “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如果你们不想杀掉自己,好像就只有我可杀了。”

    “对了!”危秀梅愉快地笑道,“你猜得一点也不错!”

    人生有些时候,对比错更痛苦。

    陈妖精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他这个答案却使陈妖精说什么也愉快不起来,任何一个人,只要是面对这三大刀客,谁都不可能愉快得起来。

    陈妖精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