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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龙手下,有十三名近身侍卫。
“八大刀王”原是方小龙之父方树铮所收服的高手。方树铮曾是大军阀段祺瑞身边的虎将,段祺瑞占领上海后,方树铮便成了上海名誉市长。
当时洋人入侵,而北洋新军却因政治变动沦为各大军阀私兵。大好河山变成南京国民政府、各系军阀自治以及洋人租界三国鼎立局面。
1920年夏,皖系军阀段祺瑞与奉系军阀张作霖、直系军阀吴佩孚发生大战,中国进入军阀混战时期,方树铮身为段祺瑞心腹大将,第一时间便奔赴前线。
方树铮离开上海后,留下身边的“八大刀王四拳掌”,自都归其子方小龙仆从。这“八大刀王”联手,连方树铮都说过:“如果他们八人同心协力,联手应敌,天下少有人敌。”这就是方树铮“至高的推崇”。
此刻这八大刀王,就是一齐向毛丰源出手、出刀、下杀手!
毛丰源怎么应付?
毛丰源退入医馆。
八大刀王,刀阵一成,必可杀敌。
问题是:刀阵未成。
刀阵尚未形成,毛丰源已退入身后的医馆中。
医馆当然不是只有一道门,可是,在此情此境,没有人会绕道自后门或侧门攻进来的。
就算这样攻入,时机已失,而且力量分散。
他们的刀势已发,身不由己,只有跟着冲进来。
当然,不是八个人一齐进来。
门口太狭,充其量也不过是容二人并进。
他们不是不能把门口震毁,坍开一个大洞,让八人同时冲入,而是若把这八刀联手之力去毁一栋墙,对方在此时反击,他们便不易应付。
一鼓作气。
他们只有先行攻入再说,决不容毛丰源有喘息余地。
他们几乎在刹那间形成一个新的阵势。
两人一组,先行攻进。
只要两人攻得毛丰源一招,余人便都可闯进来,再结成刀阵。
这是未交手间的一刹那。
这刹那间却已决定交手的胜负成败。
“八大刀王”的阵势,发动得慢了一点,这一线之差乃因为彭川受伤在先。
另外就是毛丰源不战先退,他们只好分批攻入医馆。
分批,即是把力量分散。
毛丰源的掌剑就在来敌并肩过门的刹那发动了最集中的攻击。
展林和吕小猫是第一批攻进来的人。
展林的刀立时被震飞出去。
吕小猫虎口被刺中一剑,刀也落地。
第二批冲进来的人是罗巧玉和危秀梅。
他俩比展、吕二人只不过是慢了一瞬间。一瞬间就是眨眼功夫。
但展林和吕小猫手上已没有刀。
对八大刀王而言,没有了刀,就等于失去了战力。
毛丰源没有马上出手。
危秀梅和罗巧玉也没有动手。
他们冲进来,呆了一呆,罗巧玉即道:“唉,我们败了。”
她一眼便看出来,打下去已没有必要。
一个人在得胜时谦逊并不出奇,但在失败时仍勇于承担、毫不气馁才是奇;所以说,观察一个人的将来成就,留意他失意时的气态。
输得起,说容易,但纵使江湖好汉也着不开、放不下。
罗巧玉是个女子。
她一刀未发,便承认了失败。
说完便行了出去。
危秀梅只有摊摊手,同毛丰源笑笑。
毛丰源也对他笑笑。
危秀梅过去抬起展林和吕小猫的刀,三人行了出去口
这时,一阵轻微的掌声自毛丰源背后响起:“刀法好,剑法更好,刀法剑法,都莫如兵法好。”
毛丰源也不惊奇,只缓缓的转身道:“刀法剑法兵法,都不如你来的好。”
对方温和地笑道:“说的好。”
医馆内不知何时,已有数个人在书画间。
数个不凡的人。
当中一个,意态优雅出群,面如冠玉,手里拿了毛丰源的毛笔,正在蘸墨写字。
就是他跟毛丰源说话。
但却不是他拍的掌。
拍手的是另外一人。
这人说话,另一人负责拍手。
看来这人穿得也不怎么特别奢华,可是他身份尊贵得仿佛就算他死,也会有人替代。
替他拍手的人端坐在一旁,紫瞠国字脸,五绺长髯,不怒而成。
这种人无论在那个地方一坐,那儿就会变成了庄严的议堂。
可是这人脸上的神情,对说话的人十分恭敬。
说话的人年纪已有一大把子。
他眼神闪烁灵活,笑起来可以是威严方可以是慈蔼,竟然还带了点俏皮和奸险,谁也猜不透他的年纪。
毛丰源看了看他的字,只看一眼,便道:“可惜。”
那人一抬眼,有力地一笑道:“字不好?”
毛丰源道:“好书,非法。”
那人一怔,趣味盎然:“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字不合法度?”
毛丰源道:“非也。自古以来,为典则所约制不如无典则,技法到高明时,根本就没有技法可寻。真正的技法典则,是自己发现和创造的,如果不是从自己经验中得来,那只不过是一种束缚和障碍。”
那人点首道:“东坡居士说过:诗不求工,字不求奇,天真烂漫是吾师。天真烂漫四字,便是直逼自己,始能见之的事。那才是属于自己的典则,真正的典则。可是你又为何说过好字而非法?”
毛丰源道:“你这幅字联绵缠绕,如死蛇挂树,丑极了。”
那人愈觉得有趣于是又问道:“既然足下观之,如此之丑,为何又说是好书?”
毛丰源道:“远看如行行春蚓,近视如字字秋蛇,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非大功力者莫能为之。”
那人眯起眼笑道:“奇石必丑,丑方为奇,既然是丑中见美,足下为何又说不合法度?
毛丰源道:“因为这不是你的笔法。”
那人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惯用的技法?”眼里已有敬佩之色。
毛丰源指着那纸上的字道:“你写下十六个字:“载行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澹不可收”,唯写到“不可”时,二字一气呵成,忍不住流露出你原来闲还清润的笔意,如独钓寒江云的孤寞,所以取锋僻易,显然非你所长。”那人“哦”了一声,眼神里的敬意已渐转为惊意。
毛丰源缓缓地道:“能写得这样一手好字,还活着而又身在这城里的人,实在不能算多,然后他望着那人,一字一句的道:“龙太爷,你既然以这种方式光临寒舍,就恕在下不行拜见之礼了。”
这个突然出现在医馆里即兴为了几个字的人,竟然就是当今上海城里里最有权力的人。
也就是这几个全不用他一惯笔法的字,仍是给毛丰源一眼认得出来:来人就是龙四海,龙老太爷。上海工信部部长,洋人眼中的大红人,上海财政大权的掌控者。
龙太爷语音里流露出赞赏之意:“人说‘兄弟盟’能把‘振新堂’打得全无还手之力,得力于两大人材,今天一见,阁下果然是一代奇才!”
毛丰源道:“会看字辨画,不算什么人才。黄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米芾变字,这才是奇,这才是才。”
龙太爷似不以为许,一笑道:“还有没有?”
“有,”毛丰源正色道:“岳飞为国为民、忠勇热诚的生命力注入书法里,他的字,有血性,一如颜真卿奇纵高古之笔,勾勒出他对家国之祸的悲怆沉痛,刚毅正直的个性直逼人心,这才是不可多得的好字。”
毛丰源说得已十分露骨,暗示龙太爷给洋人做事,甘当洋人的走狗。
龙太爷抚髯,微微笑道:“世事浮云春梦,何必认真执看至无可自在?米芾曾说过他自己的书法:耍之皆一戏,不当间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笔赏戏空。人生在世,何必这般营营扰扰,得欢乐时且欢乐,不收紧些,当放松些,岂不是好?”
毛丰源一笑,走过去。
龙太爷身边有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是站着的。
他们一见毛丰源走近来,也没什么举措,毛丰源忽然觉得这好像是铜墙铁壁。
比“八大刀王”联手更可怕的杀意。
如果他一定要过去,只有撞过去。
这一撞,究竟是墙坍?还是人亡?
这时侯,龙太爷却微微颔了颔首。
那道“无形的墙”,立即似消散于无形。
毛丰源仍旧行前,到了龙太爷身前,取笔、沾墨、在纸上写下六个大字,迅疾惊人,然后掷笔、退后。
“士不可不弘毅。”龙太爷失声念道:“好字,妙字,下笔如风,字才形成,已被否却,方否决时,叉生一字,旋生旋灭,旋说旋归,前念后念,印生即灭,唯合一起看,又神定气足,如天道人心,冷然清约处自见骇目惊心:这样并举并得的字,世间少有,可惜……”
他泠然望向毛丰源:“字已绉化境,人却着不透破,像把好字当其纸。”
毛丰源淡然道:“若真的看破,龙太爷不妨说放就放,先把自身权位放开,再来劝诫在下。
那紫膛脸的人听到此处,忍不住大喝一罄:“大胆!”
毛丰源傲然说:“得罪得罪。”
紫膛脸的人虎虎生风的道:“你可知道你刚才的话,足可治你何罪?”
毛丰源道:“你说治罪就治罪?”
龙太爷目光闪动,颊边法令纹深镌浮露。
好一会他才道:“你可知道这位是谁?”
毛丰源知道不但紫膛脸人来头不小,连同那四个站着的人,恐怕也非同小可,他更注意的是:一个站在龙太爷身后、恰巧就在黯虚的人。
这人高高瘦瘦,背上有一个老旧灰黄的包袱,不注意着,还以为那只是黯处,不容易察觉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眼里观察,心里有数,手下防备,口里却问:“正要请教。”
龙太爷笑了:“你实在很有面子。他就是当今上海滩的华人总探长雷诺,还不赶快拜见。”
毛丰源暗圾一口气,知道眼前连华人总探长也来了,口里说道:“两位大人,有失远迎。”
他口气冷淡,直比桌上那一杯冷却了的清茶还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