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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伤是因为:唐奥运本就无意要救毛丰源,是以他的指劲只震歪箭势,并无心将之击落。
毛丰源以足踢石,其准确程度远逊于他的以手掷石。
所以两人虽免了死,但都同时挂了彩。
或者,两人都非真心真意、全心全意救护对方,就算被迫救人以自救、也存心要让对方付上一些代价。
两大高手,两方宗主,竟都伤于一青楼名妓何小婉之手!
毛丰源伤得较重,他用内力镇住创口。
唐奥运伤得较轻,但他发觉箭镞淬毒,他运指如风,连封胸际十一穴,但并不立即拔出小箭,只脸色铁青,默运玄功,将毒力逼到左乳首上:只有毒仍留箭簇上,他才有办法以内力把毒力逼凝在箭尖上。
然后他便闷哼一声,目光如电,射向何小婉。
说也奇怪,直至这时候,他还没有出手,但他只瞪了那么一眼,大家都觉得他一定会出手,而且只要他一旦出手,何小婉就会输定,而且也必然死定了。
何小婉也并非没有追击,她只是没有机会追击。
因为同是跟在毛丰源身侧的柴少文,还有护在唐奥运身边的易南千千和李祥,已一齐包围着何小婉。
她已没有机会再攻袭第二次。
也没有能力这样做。
她已作了该作的事。
她现在就只等做完这件事之后的报应。
“很好,没有多少人能够成功地暗算我。”唐奥运相当英雄味地说,“你能伤了我,算你本领。”
“暗算你又有何难?”何小婉居然不承他的情,“只不过,你的敌人大都是君子,不屑这样做,而有能力这样做的,多已先遭了你的暗算。”
唐奥运冷笑:“我不明白,你何以会那么笨!”
何小婉口齿上一点也不示弱:“笨人也暗算得了你,你也不见得聪明到哪里去!”
唐奥运不跟她口舌相争,只说:“你伤了我,又伤了毛丰源,你根本不为自己留退路。你大可为毛丰源狙击我,亦可替我暗算毛丰源,而今你两人都偷袭了,那只有自寻死路一途了。”
何小婉柔弱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甚为坚毅的表情来:“我欠人一个情,答应人一件事,我要尽一切力量来暗杀你们两人一次,现在我已尽力,我的情已偿,我的债已还,生死我不放心上。”
她凄酸地笑了一笑:“我也出身自青楼,我也擅舞,但我在江湖上、武林中,总舞不过朱小巧,反正,我是个可有可无的脚色,也许你们今天才省觉:我也有我的重要,但这先得要你们吃了我的亏才发现!”
唐奥运眯起了眼,眼里闪出了淬毒般的寒芒:“是谁叫你这样做的?”
何小婉不屑地道:“我为啥要说给你听?你害死了高大壮,我本来就早该杀了你。”
唐奥运道:“你只有一个活命的机会:那就是加入我这儿来。你若说出那人名字,我看得起你这下狙起发难,便给你一个机会又如何?”
何小婉居然冷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加入当你的部下?不如死了好了!我外号‘老天爷’,我不服的人,谁也别想用我!”
唐奥运这下可不能再忍,怒啸了一声:“好,这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
正要出手,却见一人拦在何小婉身前。
毛丰源。
唐奥运大诧:“到这时候,你还护着她?”
毛丰源居然还能笑嘻嘻地道:“她是我‘风雨楼’的弟妹,我当然要保护她。”
唐奥运嘿声道:“少来充好人了!她在你生死关头,没帮着你,反而害你,这还算是你的弟妹!”
毛丰源坦然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结义,当然是大的保护小的,要不然,充什么老大!她没帮我,也只这一次;我不护她,还是人吗!”
唐奥运“哼”了一声,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何小婉颤声道:“毛丰源,你……”
毛丰源安慰道:“我都明白,你不必介怀。你外表虽然柔和,但写字大开大合,我早知道你是外柔内刚的人。我忽略的事,是我不对。”
何小婉哽咽道:“毛三哥,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我欠了人情……我原不想伤你的……”
毛丰源笑道:“俗语有道:人情债,欠不得。只不知我这下着了一箭,可算还清了没有?要是仍没,可不可以等我救走柴依琳、陈妖精后,再多戳我一箭?”
何小婉幽幽地道:“我答应只出手一次……尽力地出手暗袭一次。我已出手,且已尽力,恩已还清。你知道她是谁的。”
毛丰源忙道:“我知道。你不必说。我也不记着。”
唐奥运沉声追问:“他是谁?”
何小婉只泣问:“你的背伤……可痛否?”
她问的当然是毛丰源。
毛丰源摇摇首:“背伤不疼。”
何小婉听出他话里似另有含意。
“心里却有点伤。”毛丰源坦诚地道,“无论是谁,给自己人暗算,总是伤心多于伤身的。”
然后他又补充道:“不过,要是我活得过这一役,你和我都一定要忘掉此事,至少,你要帮我忘掉这件事,好吗?”
何小婉嗫嚅道:“我帮你?我如何帮你……”
毛丰源说:“你若要帮人的忙,就一定先要具备帮人的能力;你要帮我忘掉这些事,你自己首先不可以记住,记得吗?”
唐奥运这下忍无可忍,叱道:“你的好人当够了没?你婆婆妈妈的,在这风云色变、寸土必争的时际,你这种妇人之仁,只是自寻死路,不配当英雄,没资格做枭雄!”
毛丰源却舒然道:“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江湖人,做喜欢做的事,我可没意思一定要当英雄、枭雄!如果我觉得那是对的,当当狗熊也无妨。你知道世上什么人最痛苦?那就是平凡的人想做不凡的事,以及没本领的人想当不凡的人。当英雄有什么好?烦都烦死了。我只要当个平凡的江湖人。话说回来,唯大英雄能本色,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这算什么英雄?在这纷争互斗的上海滩里,谁背后没给射过箭?谁心中没给扎过刀?捅一刀、着一箭就一口咬死不放过,那也不过是逞凶本色、禽兽本能罢了,何苦来哉?”
唐奥运嘲谑地望了望毛丰源、何小婉二人:“你也学人来说英雄本色?我看这是英雄好色呢……你要护花,你不杀她,我可不。”
毛丰源一笑:“你要杀她,得先杀我。”
“杀你有何不可?”唐奥运啸道,“我本来就要杀你!”
他忽然单拳举起,向天。
这不只是一个动作,也是一道命令。
这命令是向他七个专诚请回来的高手而下的:围杀毛丰源!
唐奥运已决心杀死毛丰源。
这决心一早已然滋生。
他新下的决定是:围杀毛丰源!
对付敌人,在公平决战下杀之,是英雄所为,但枭雄大可不讲这些:只要把敌人杀死就好,管他用什么手段,管他公不公平!
此地是“兄弟盟”。
他的地盘。
他身边有的是他的人,他的手下,他手上的高手。
他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都会对毛丰源群起而攻之,就算这些人杀不了毛丰源,累也会累死他,累不死他,自己只要施施然地出手,纵有十个八个毛丰源都尸骨无存了!
总之,杀毛丰源是唯一的目的!
他对此人已忍无可忍,务必除之而后快!
至于以英雄式的决斗,已不必要,他要的是他死,而不仅是胜利。
打败一个人的胜利只是一时的,把敌人杀了的胜利才是永远的。
他已不耐烦。尤其是刚刚听到毛丰源居然可以容忍、包容、保护一个刺杀、暗算、射伤了他的人之时,他就觉得:决不可以让这个人活下去!
一刻也不能让他活下去!
杀死他!
这个人的存在简直是反映出他的小气、残狠、不仁!
杀死他!
毛丰源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证实他的人缘比自己好!
杀死他!杀了他?不管如何,不让他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他虽令下,但“兄弟盟”的子弟,不是个个都想杀毛丰源,不是人人想与毛丰源为敌的。
但起码已立即有几人围了上去。
七个人。
七个非同等闲的弟子。
这七个人的联手,就算是当年的上官云、柴老先生,只怕也难以应付。事实上,柴老先生当日也曾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击败其中六人,而上官云对付其中最厉害的一个,也险些丧命。
他们都没有名字,他们只有个外号,就叫“七杀手”。
他们是:杀神、杀仙、杀鬼、杀魔、杀妖、杀怪、还有杀!
他们一齐拔刀。
“杀神”的刀极有神采,握在他手上的,不只是一把刀,而是一件神兵!
“杀仙”的刀很有仙意,拿在他手上的,不像是一件利器,而是一种意境!
“杀鬼”的刀在手,马上鬼气森森,像只见人而噬的鬼魅。
“杀魔”一刀在手,宛似群魔乱舞,魔性大发。
“杀妖”的刀很有妖氛,他手上的刀像一只活着的妖物多于像一把刀。
“杀怪”手上的简直不似是刀,而是会变形的事物,有时像一把叉子、一双筷子、一把扇子、一柄铲子、甚至是一口钟!
至于“杀”,手上根本没有刀,但他的人站在那里,发出了稀有的刀芒,他本身就是一把刀。
“刀”就是刀。
他已无需再用刀。
他们原受命于方树铮,但方树铮刻意培植唐奥运,成为他布在上海滩江湖的主头人,是以唐奥运急召他们来助拳,他们也只有听令。
他们已包围了毛丰源。
他们都拔出了他们的“刀”。
既然他们已拔出了刀,就务必要取敌人的命!
毛丰源带来的人,只有冯升、陈寻和楚送,另外就是柴少文和何小婉,以及十数名“风雨楼”的子弟,由宋展领导着,这时候,已给“玄武门”曲良、“三合会”望子魁、张步雷、“白虎堂”黎井塘领派里徒众分别包围、冲散。
毛丰源绝对可谓势孤力单。
就在这时候,郭山凤急掠而至。
她急得简直有点儿气急败坏!
她来不及行礼已急于向唐奥运报告:“风雨楼的人,由朱小巧、陆小曼、大掌柜等领队,大肆包围这儿,叫嚣放人,否则便立攻进来。”
“来的有多少人?”
“恐怕是倾巢而出。”
“再探!”
唐奥运略为估量一下:赶不赶得及在敌人杀进来之前,先把毛丰源抓起来或杀掉:不管擒或杀了,定能击溃敌军斗志。
无论如何,他都矢志要在此役杀了毛丰源。
否则,就宁可自己死在这一战中!
决不再拖,绝不可延!
再延必使毛丰源壮大,风雨楼强盛,迟早定必取而代之。
于是,他再度举手。
左手。
四指握拳,中指向天。
他喊出了一句:“是真名士自风流!”
这当然是句暗号。
也是句命令。
他要发动他的精英、精兵,先行阻挡“风雨楼”的攻势,就算阻得一阵子也好。
只要一阵子,他便可以先行除掉他心中的头号大敌:毛丰源!
按照道理,他既喊出了这一句,立即会有回应:“唯大英雄能本色!”
那应该是一百零八人的齐声应话。
不,应是一百零七人。
因为李逵已经死在宋江的手上了。
这“一零八将”正是由他们二人领导、训练、看管。
就算李逵已死,他已下了决杀令,至少还有宋江和他那一零六名部下会马上听令即时作出反应。
可是,没有。
没有回应。
一声也无。
在这重要、重大、生死关头,他的亲兵、精兵、精锐之师,去了哪里?
便在此际,一向镇定沉着的张吉庆,自“兄弟盟”的大楼内急奔而下,急掠而至,急报唐奥运:
“报告龙头,他们已攻从后面攻入楼里!”
“怎么?”
唐奥运不敢置信:“就凭‘风雨楼’那几个毛头能攻得入雷池半步?”
“不!”张吉庆惊魂未定:“除了‘风雨楼’的家伙,还来了一批人,他们……人多势众!”
“后面屯有重兵,没道理一时三刻也守不住!”唐奥运怒叱:“来的是什么人?”
“好像是……“振新堂’的人!”
“振新堂?”唐奥运吼道,“他们也来渗这趟浑水,去……叫‘八大刀王’死守!”
“龙头,守……守不住了!”张吉庆喘道,“因为他们是在两人带领下冲进来的……那两人……大家都不敢跟他们交手……”
唐奥运猛沉着了下来。
他只问了一个字:“谁?”
“杨华新和莫老四。”张吉庆苦着脸说,“他们都是‘兄弟盟’的老干部、老臣子,很多老兄弟都不敢……不想跟他们动手……”
“啊。”
唐奥运还未及应变,却见李祥又骇然生怖地急纵而至,人未到,已喊道:“不好了!”
唐奥运深吸了一口气,全身都膨胀了起来,他扬着眉毛、挺着胸膛、紧拗着唇,问道:“又什么事?”
李祥脸色惨青,像刚见到了鬼一样……不,应该说,是见到了比鬼还可怕的事物,才足以使这个瘦小胆大的人如此骇怖慌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