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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倾落(3)
眉庄几乎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好险!”
我眼中一热,心疼道:“你这样挡在我面前,万一真掉下去也是掉在你身上,怎么反说我好险。”
眉庄道:“就是要这样,万一真掉下去你伤了身子怎么好,你可是有身子的人。”
心口有明光一样的温暖,“我的孩子要紧,姐姐的身子难道不要紧么?”转头见浣碧为挡着轿辇倾倒,死力抵在轿口,手臂上有清晰可见的几道粗粗的青紫印子,忙关切道:“浣碧,你怎么样?”
浣碧连忙摇头“小姐没事就好。”说罢转头厉声喝斥,“一群糊涂东西,怎么抬的轿子!小心我叫内务府砍了你们的狗头!”
若刚才的轿辇倾覆,即便有眉庄……我几乎不敢想象。这个孩子,是我的所有啊!
一念之下不由勃然大怒,呵斥道:“该死!”我自回宫以来总是和善温柔,众人见我动怒,早已慌乱跪下,吓得拼命磕头不已。
眉庄冷道:“好好的怎么会绊了一跤,不会走路么?”
为首的一个内监忙叩首道:“这石子路本是六棱石子铺成的,走着极稳当。可是今日不知怎么的有鹅卵石混在里头,所以奴才们滑了脚。”
我低头去看,果然六棱石子铺成的小路上,混着长满了厚厚苔藓的鹅卵石。那苔藓还新鲜的很,用力一掐几乎能掐出水来。我向小允子递了个眼色,他会意,趁人不注意伸手捡了几颗袖在怀里。
浣碧大怒:“你打量着蒙我?往哪里走不好非要走这条道路,回未央宫难道是这里最近么?”
那内监哭丧着脸道:“奴才们怎么敢欺瞒碧姑娘。这条路原不是最近,可夏日里走这条路最阴凉不过。谁知出了这样的事。幸好两位娘娘没事,否则奴才们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我见周遭参天树木枝叶繁密,一丝日光也透不进来,果真阴凉清静,便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眉庄看了看到:“再往前走,就是徐婕妤的玉照宫了。
我望向前去,果然有一座不大的宫室,匾额上用金粉漆着“玉照宫”三字。我一时未放在心上,只想着天气炎热,走这条浓荫遍布之路便是必然之理,所以便有人留了心了。当下也不多言,只道:“眼下且饶了你们。等下回去再查出什么错处,仔细你们的皮。”
眉庄一言不发,只凝望着玉照宫出神,片刻道:“我先陪你回去,省得路上再有什么差错。”
回到柔仪殿,槿汐迎上来道:“皇上方才来过了呢,听说娘娘去给太后请安了,说晚上再过来。”
我点点头,道:“知道了。”
眉庄温言道:“方才受惊,还是叫温实初来瞧瞧,也好放心。”
我摇头,“并没伤着哪里,不必麻烦。”又叫品儿,“浣碧撞伤了手,你且去给她仔细敷药。”
槿汐听得惊疑不定,忙合上门道:“出了什么事?”
眉庄沉着脸道:“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了。”说着将方才之事拣要紧的说了一遍,她说起来还是后怕,“那轿辇是八人抬的,都抬在肩上,要真那么高跌下来还掉在石子路上,孩子必定保不住。”
槿汐沉思道:“宫中要铺路的石子都是再三选过的,决不会掺进鹅卵石去,看来是有人…存心。如今宫里有身孕的就是娘娘和徐婕妤,徐婕妤已被禁足,那就只剩娘娘了。”
眉庄冷笑道:“说到是哪位做下的事,可不是昭阳殿那位首当其冲么?除了她心思最重,还会有谁?”
我靠在紫绒绣垫的杨妃榻上,沉静道:“若说了为了皇嗣,她自然最有这心思,可是旁人未必也没有。”我言毕沉思,只觉身上冷意涔涔。这样往深里想去,宫中人人皆有嫌疑,叫人如何能防!
眉庄屏息片刻,慢里斯条道:“我疑心皇后自然有我的道理,方才出事的地方你可记得是哪里?”
我沉吟,“是玉照宫附近。”
眉庄凝视于我,“你应该知道徐婕妤为何被禁足。”
“危月燕冲月。”我几乎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明白过来,“若我在她宫门前出事,一可说是被徐婕妤所冲才出事。而月主太后与皇后,我若出事便是有主月之兆,皇后健在,而我有主月之兆便是大不敬。别说太后,便是皇上也容不得我,这是其二;其三便是徐婕妤已冲撞了太后与皇后,若再危及我与腹中之子,便是祸害皇嗣,那么皇上再不会容她了,即便她有所出,那孩子也会被皇上厌弃。如此一箭三雕之事……”
眉庄接口道:“如此一箭三雕之事,除了皇后的城府,还有谁能想得出来。”
槿汐忧心道:“娘娘的身孕还在,她们就会一直下手,不是咱们日夜防备就能防得住的。娘娘还是把此事告诉皇上才好。”
我沉思片刻,扬声唤小允子进来,道:“方才你捡的鹅卵石呢?”
小允子从袖子里掏出来,小心搁在桌上道:“在呢。”
“你去花房找个靠得住的匠人,叫他仔细看这鹅卵石有什么古怪。”小允子知道是要紧的东西,忙收好赶紧去了。
我牢牢护住自己的小腹,道:“不管是谁,既做得出来,就别怪我容不得她!”
眉庄道:“你好自珍重着,我先回棠梨宫,免得皇上来了要与他照面。”我晓得眉庄对玄凌是避之不及的,便亲自送了她出去,回宫和衣睡下。
不过一盏茶时分,外头一声递一声的通报进来,“皇上驾到——”
我只作没听见,索性用辈子蒙上头装睡。隐约听得槿汐带着众人迎了出去,“皇上万福金安,娘娘身子不爽,正在内殿睡着呢。”
玄凌进来的脚步便有些匆忙,一壁走一壁道:“莞妃身子为何不爽?怎么不早早来告诉朕。”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跟前,他掀开被子焦急道,“叫太医瞧了没?”
内殿里暗沉沉的,宫人们迅捷地把鎏金蟠花烛台上的红烛点燃。我睡得鬓发松散的容颜就这样突兀出现在玄凌的面前,连同我松散纠结的蔷薇粉银线浣纱寝衣。蔷薇粉是很娇嫩的颜色,愈加衬得我面色惊惶而苍白,仿佛嫣然花瓣里一点仓惶浮动的花蕊。他在床边坐下,低低道:“可是母后给你委屈受了?”
我当即否认,“太后一向待臣妾极好的。”
他松一口气,“母后待你好就好。”他的语气温软下来,“到底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我伏在他胸前,低低道:“皇上,你就这样抱着臣妾好不好?”
他的脸颊帖着我的额头,沉吟片刻,唤了浣碧进来,道:“你是莞妃的陪嫁,你来说。”
浣碧踌躇着看我一眼,忙又低下头去。玄凌愈加狐疑,“你只管说,没人敢责怪你。”
浣碧“扑通”跪下,呜咽着道:“傍晚小姐和惠贵嫔从太后处回来,差轿辇掉下来,小姐受了好大的惊吓。”
玄凌惊得站起,“是在哪里滑的?好端端的怎会从轿辇上掉下来?”
“是在玉照宫附近的六棱石子路那里。抬轿子的内监们不当心,踩了鹅卵石滑倒。”
“六棱石子最是防滑,怎么会有鹅卵石?”他轻声道,“嬛嬛,你是疑心有人要害你,是么?”
“臣妾不敢这样想。”我带了幽咽的哭腔,“臣妾只是觉得自己福薄,虽然承蒙皇上垂怜得以再度侍奉在侧,可是随意走一走都会滑跤,只怕终究还是没福气保住这个孩子。”
玄凌柔声斥责:“胡说,咱们的孩子是最有福气的孩子,今日的事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他扬声唤李长进来,沉着脸吩咐道:“去把今日给莞妃抬轿辇的内监都痛打三十大板,打完了再给朕好好审问。敢动朕的人,朕绝不轻饶!”
李长躬身应了,正要出去。我忙唤道:“皇上――”我起身,扯住玄凌的衣袍凄婉道:“臣妾求皇上不要张扬此事。”
他不解,“此事显然是有人要故意为难你,朕若不罚,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该如何?”
我低声啜泣,“即便真有人要为难臣妾,也请皇上和臣妾一样相信这是无心之失。臣妾不愿为了自己一己之身而使后宫不宁,使皇上烦心。终究,臣妾也安然无恙啊。”
他怜惜,“嬛嬛,朕也是心疼你,怕你再有这样的事发生。而且有过不罚,朕心里总是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