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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如此担心鱼非池,并不是杞人忧天,自找难受,而是这满城风雨,的确非一个女子能受得住。
叶华明在叶府等了南九一整晚,未等到他来,便毫不犹豫地开始了他凶猛的反击。
往大了说,这无为学院是帮着石俊颜的,而叶家向来支持石牧寒,这是大处的矛盾,属于政治对立,便要不死不休。
往小处讲,无为学院偷了他叶家奴隶一次不够,烧了一回奴隶场不算数,还抢了第二回,拆了第二道奴隶场的大门,让叶家丢尽颜面,这是小处的矛盾,属于私仇死敌,也要不死不休。
再往个人上讲,叶华明对南九抱有必得之心,为了那一双玉足,不管用多少手段,使多少毒计都是值得的,这是一个人的偏执妄想,属于贪嗔痴狂,更要不死不休。
总结来说,叶华明跟无为学院之间,不死一个,这事儿不算完。
所以在苗芽儿姑娘彻底暴露了她的野心之后,这个极具话语权的女英雄,开始为叶家所用,开始四处宣扬鱼非池是何等阴毒,对奴隶何等贪婪,甚至还编出了鱼非池是如何与南九迟归等人颠鸾倒凤的床事,她在云客楼“被囚”时,亲眼见过亲耳听过。
所有她能想到的,可以用的恶毒的词汇,尽数付诸于鱼非池身上。
鱼非池一行人一手造出了一个英雄,教她如何控制语气如何使用表情,使众人对她的话更为信服,如今却却反被这英雄喷得满身唾沫。
在叶华明看来,这是鱼非池为他做嫁衣,鱼非池自作孽不可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们渐渐要忘了这女英雄本该做的事救奴隶,而不是追着一个女人唾骂不休。
还是那句话,人们对于丑陋的事总有强烈到令人诧异的好奇心与围观心理,轻而易举地就能忘却善良。
街上到处都是讨论鱼非池丑事的人,风言风语满城,人们像是恨不得用语言诅咒死这个残忍的女人,穷尽了心力要对进行羞辱,谩骂,不再记得这无为学院的人曾经救过他们推崇的女英雄苗芽儿,不再记得学院的人是何等尽心尽力地搜救过她,或许他们记得,却选择性遗忘了。
鱼非池想起一句话,他们的嘴巴如此恶毒,内心一定很苦吧。
所有鱼非池用过的招数,叶华明尽数重复了一遍,报复在了鱼非池身上,甚至更狠,更阴,更残忍。
在这场操控邺宁城百姓言论的拉锯战中,叶华明开始占了上风,而鱼非池并没有圣母病发作去义愤填膺,气愤于这些百姓的不明事理,一来她懒得动气,二来她也是利用过言论的人,本也没几分高贵的优越感在。
倒是商向暖一把合上云客楼的大门,将一众围观议论骂不休的百姓关在门外,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对鱼非池道:“你看,我就说要出事吧,这下咱们是连门都出不去了,这群瞎了眼的人!”
鱼非池附和地点头:“就是就是,一群没心没肺没脑子的蠢货,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早先听我的给那苗芽儿一刀,什么事儿都没了!”商向暖骂道。
“可是杀了她等于助长流言啊,人们会说我是为了杀人灭口,那就真的有理说不清了。”鱼非池满脸的犯难之色。
“那也好过现在,你看看她都说了什么话!”商向暖当真是气坏了,连平日里的矜持和端庄都不要了,非要骂个解气才痛快。
“对对对,师姐说得对,早该杀了她。师姐来喝杯茶,消消气,咱不跟那种人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不值当!”鱼非池点头如捣蒜,心里头叫苦,明明她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怎么反过来要安慰起别人来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南九把那些奴隶叫回来,那些奴隶听话都是南九的功劳,跟苗芽儿可没什么关系!”商向暖又气道,要拆了那苗芽儿的台还不简单,那些奴隶可不听她的号令,他们只听南九的。
“快了快了,不易过早暴露,时机一到,我就会把他们再弄回来的,师姐莫急莫急。”鱼非池苦口婆心。
“石凤岐呢?这种时候他跑去哪里了!”商向暖还在骂。
“没错,平时花言巧语会说得很,这种时候就不见人影,不是个东西!”鱼非池赶紧应话,只盼着商向暖这口火气赶紧下去了。
迟归咬着碗里的菜,转着小脑袋,看着这两位师姐一唱一和,有些错觉,好像被迫害的人是向暖师姐一般,而不是小师姐,他迷糊了半天,戳了戳南九:“小师父,小师姐真的不生气吗?”
南九正襟危坐,连头都不低,说道:“小姐生气,是不会骂人的。”
“那她会做什么?”迟归好奇地问。
南九昂着脖子转过来看着迟归:“会杀人。”
迟归一个激灵,又好奇地问道:“小师父你脖子怎么了?”
“没事。”
总不好说,昨日石凤岐那手刀下得有点狠,砍得南九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后颈痛得厉害。
他们有点冤枉了石凤岐,石凤岐虽然不在客栈里,但是他也早就说过了,他要替鱼非池解决这件事,旁人只需等着,他既然答应了,就自然要去做,否则在这客栈里干坐着能坐出什么事来?
若是有人得幸,见到此时的石凤岐那就好了。
他脱下了学院里的白色长袍,换了一身藏青的公子长衣,外袍有宽大的袖子,行走时迎风鼓动,袖中藏尽玄机,中衣领口处绣着精致华美的图纹,曲折环绕一直到腰间,腰间一抹玄黑锦带镶嵌白玉,泛起温润而内敛的光泽,青玉束起他漆黑的墨发,余下的铺在他后背,顺滑如瀑,怕是连女子看了都要嫉妒。
面如冠玉,凤眸潋滟,长眉一压,便是天成的公子世无双。
他褪了一身的白净无暇,着了一袭高雅清贵。
当真是清贵,那种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优雅,大气,清冷,高贵。
“见过公子。”老街上那卖黄米酒的老伯低眉顺眼匍匐跪地。
“叫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得如何?”不似学院里那般嬉闹的模样,他此时说话,本就微微低沉浑厚的嗓音更显威势,透着久居上位才能养出的自矜与淡漠。
老伯垂首:“已然备下,只等公子吩咐。”
“战神赋可传出去了?”
“诸方已得令,对公子归来,大家很是欢喜。”
“欢喜?”石凤岐微微掀唇,如含一片刀锋在唇间,邪戾含煞,“是吗?”
“不敢瞒公子,也有些不欢喜的人。”老伯如实道。
“不听话的狗该如何处置,清伯你是知道的吧?”石凤岐语气淡淡,字句凛然。
清伯低头:“知道,请公子放心。”
“此事我要万无一失,若出纰漏,你那酒馆,也不必再开了。”
“明白。”清伯背后一身的冷汗,多年不见公子这般正经下令,此时听来,竟觉心慌胆颤。
“退下吧,让下面的人口风紧一点,若是让商夷国的人探去了风声,就都割了舌头,赶去武安郡养老吧。”
清伯点头,起身倒步退下,自始至终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石凤岐,与在酒馆里时天差地别。
他在内心暗自思忖,他们的公子,当真是长大了,往日里他们这些老部下,都只是敬他,现如今已开始有了畏,敬畏于他。
敬畏好啊,得人敬畏,方可御下。
这是一间密室,地方不大,物件简单,一桌一椅一茶,墙上挂几幅不知名的山水画,石凤岐修长均匀的手指执杯,点了一滴茶水溅射而出,打在其中一幅画上,画轴自行卷起,里面露出一扇门,有人从门后走出来。
“林誉见过公子。”来人是一女子,眉浓目大,肤色偏黑,利落飒然,腰别短剑,单膝跪下。
“去皇陵,告诉石俊颜,该回来了。”石凤岐品了口茶,头不抬身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沉稳如石。
“是,公子。”林誉没有多话,立时领命便欲退下。
“林誉。”石凤岐叫住她。
“属下在。”
“再熬几年,快了。”石凤岐依旧未看她,只是望着杯中茶水,眼底泛起一些疲惫的神色。
林誉抬头,脸上露出个笑容,那是对石凤岐绝对信任,绝对信服的笑容:“属下知道了。”
当林誉也退下,这密室中又恢复了清冷,石凤岐站起身来,看了看身上这一身的华衣,挥了下宽大的袖子,又抚过腰间的明玉锦带,似是嘲讽似是苦笑,轻哼了一声,然后缓缓解了那镶白玉的腰带,取了那束墨发的玉冠,换回了学院里的白色长袍。
“我还能穿你多久?”石凤岐低声自问,心里却知道答案。
穿不了多久了,待回了学院,三年毕,他便要脱下这身衣服。
当真是怀念啊,怕这一生,只有学院里那些日子是可以无所顾忌,肆意妄为的。
他拍拍脸颊,换上在学院里时才有的那种轻松神色,仿佛刚才这清贵无双的公子只是昙花一现,按动了密室的机关,步子缓缓,往云客楼走去。
在那里,有他不管是何种身份,何种模样,都不舍得放手的人。
所以,做一些自己不愿意不喜欢做的事,当一回不衷爱不情愿的清贵公子,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