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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蜀西边受灾受难的百姓成了难民,一路东上,沿街乞讨,颇是可怜,再加上他们人数众多,每过一座城池时都如同蝗虫过境,大家虽然同情他们的遭遇,但也容易生出厌烦来。
后来不知是哪几个商人脑子长了脓包,觉得他们赚了这么多银子,平日里都是靠这些百姓们帮衬才有他们今日的富庶,所以决定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接济这些灾民。
鱼非池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做这种好事他们是积善德,行善举,怎么着也该是要写进功德碑里赞颂一番的。
只要他们不把难民接进偃都,一切都好说。
那平日里集散货物的港口变成了难民收容所,港口处讨营生的小商贩不堪其扰,就连姜娘都不得不关了茶棚躲几天清静。
当真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面黄肌瘦的难民从船上一下来,就涌上了港口,涌进了城内,区区几排士兵根本别想拦住。
沿街的铺子赶紧关门,关到一半就被他们挤了进去,抢吃的抢喝的抢穿的,可怜的小商贩哭天抢地,他们抢掉的毁掉的是这些小商贩卖上一两个月都赚不回来的钱。
从港口里往偃都城里涌的难民每日都超过万数,那些商人只知道把人接过来,却未准备好接应之物,未修几个善堂,未准备几锅粥,未备下几身御秋寒的衣裳,只是单纯地把人接进偃都。
鱼非池站在远处看着这些涌动的人流,捏了捏掌心,对叶藏说:“给宫里送信,让卿白衣不管多受煎熬,都不得派出宫中守卫,更不可派出他那一半的偃都城护卫来处理这些难民。”
“可是师妹,这些人……”叶藏于心不忍。
“去吧。”鱼非池面无表情地说。
叶藏尚且不忍心,就更不要提一国之君的卿白衣了,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年轻好皇帝,太过善良与软弱,便容易被人控制与利用,得有一个像鱼非池这般铁石心肠的人替他做决定。
鱼非池看着这些难民,望着西边的天,骂了一声:“石凤岐,你最好赶紧给我死回来!”
这下可好,偃都几乎成了难民的聚集地,时不时都能听到一些打砸抢的事情。
怨难民吗?怨不上,他们饿,在逃难的过程中早就变卖了能变卖的事物,也没几个铜板在身上。
怨商人?更不能怨,他们是在做好事啊,一句他们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怪君上无能未能及时安排妥当,就什么责任也没有了。
卿白衣对此焦头烂额,他总不能下道旨把这些难民赶出去,只能让大臣赶紧出法子妥善安排这些难民,别再让他们在城内四处行凶。
臣子们给出的提议都是极好的,什么在城外修几个营房收容难民啊,什么开仓放粮啊,什么送衣送银啦,但实行起来都极为困难。
为什么呢?因为做这些事都需要用到大量的人力物力,偃都城的官兵有一半是在许三霸手里的,许三霸来一句要守护城中安全,没有力气做这些事,就全部挡回去了。
他不调人,卿白衣又因为鱼非池的信不敢调用自己的人去帮助这些难民,双双僵持不下。
如此倒好,这安排救济灾民的事,也要搁置下来。
说句难听的话,要救济难民不是不可以,但实在不该把这些难民接过偃都,毕竟偃都是后蜀的国都,至少要保护这个国都的庄严与肃穆,而不该是这般满地的灾民撒泼使横。
以前的偃都夜间都是笙歌高起的,现在几乎是天一暗大家就关紧门户,绝不上街,生怕被发了疯的难民成群结队的打劫。
朝妍想开粥熬粥,心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总不忍心看着这些人在眼皮底下活生生饿死,却被鱼非池阻止了。
朝妍很是不解,不让卿白衣派人出来倒还可以理解,怎么自己要放粮师妹也不愿意呢?
“师妹,我们叶字号是做粮食生意起家的,手里头多的是存粮,他们吃不穷我们的。”朝妍好声相劝。
鱼非池只是撤了灶里的火柴,再拍一拍手上的灰:“有机会的,不是现在。”
“可是每天都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师妹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吗?我昨天看到一个小姑娘,饿得皮包骨了都,眼睛高高的突出来,他们或许就等着一口饭活命,师妹!”朝妍说着都要哭出来。
“相信我,会有机会的。”鱼非池微微抿下嘴角,抿成一道极其刻薄冷血的弧度。
“师妹,你这样子太可怕了!”朝妍摇着头,觉得好像一下子不认识鱼非池了一般,面对这样的惨状,她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鱼非池动动嘴唇,说道:“我跟你说个比方吧。小李与小陈是邻居,小李家的母鸡每天都下两个鸡蛋,小李不爱吃鸡蛋所以每天都把新鲜的鸡蛋送去给小陈,后来有一天小李家来客人了,就把这两鸡蛋煎了待客,小陈当天就跑来质问小李,问为什么没有把鸡蛋给他送过去,他还等着煮鸡蛋吃。”
“你这是什么意思?”朝妍不解道,这跟难民有什么关系?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朝妍虽然不明白,但是依然让人撤了大锅,把粮食放回仓库。
这些天像朝妍这样的好心人有不少,家底稍微殷实一些,有点良心的人都拿出了不少粮食放粥,朝妍也想做这样的事,鱼非池并不意外,她不做鱼非池才会意外。
只是,真的还不到时候。
又过几日,难民已经成了偃都城人人惧怕的事物,那些放粥的人也无力再担负这么多人的需求,不得不停了下来。
难民是一种很古怪的群体,他们当然值得人们同情怜悯,可是他们有时候又极其令人憎恶。
自打这些难民涌了进来,向来治安极好夜不闭户的偃都时常会有抢劫,偷盗,强奸的事情出现,就算是去报官,也没几个人能查得到是谁干的,毕竟难民那么多。
而且就算是找到了是哪个难民所为,你若对他们加以惩罚,难民们会一哄而起,说这些人没有同情心,没有道义,他们已经足够可怜,竟然还要把他们关进大牢,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有着极其古怪的团结,形成团体。
你是打也打不得他,骂也骂不得他,避开他他还会朝你身上吐痰,说你歧视他们,看不起他们。
在他们眼里,你做什么都是错,就算是好心给他们吃的,也会被有心人骂成是炫耀,骂成是高高在下的施舍。
稍有不顺他们意的地方,他们就说你是恶毒之辈,没有善心,不知怜悯,早晚会遭报应的。
就像那些早先时候放了粥的好心人,当他们停止发粥发衣的时候,难民几乎把那几户人家的门板都拆了,说他们凭什么停止放粮,凭什么不再施粥,凭什么不再帮他们。
他们成群结队,他们无恶不作,他们是弱者,便有无穷大的道理。
当朝妍看到这样的情况时,目瞪口呆得不知如何说话,她问鱼非池:“街上那张家我是认识的,前天他们家施粥我还去帮过忙,他们家真的是拿出了全部的存粮来救人,为什么这些难民非但不领情,反而……”
“反而行恶,是吧?”鱼非池问她。
“对啊,他们不应该要对张家感激吗?怎么会这样的呢?”朝妍看着被打砸抢一空的张家铺子,张家是做古董生意的,那些好事物被砸了个稀烂,上好的根雕传了不知多不年,摔成了一堆废木,精致的瓷器成了碎片。
明明是一番好心的张家,怎么落得这样的结果?
“人是很容易养成好逸恶劳的习惯的,他们习惯了伸手问人要吃要喝,就不会再想着靠自己的努力进取。”鱼非池说。
朝妍闭紧了嘴,不说话。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也有一些好人的,只是在恶声如潮里,好人的声音一般很难被人听到。”鱼非池安慰她。
“他们这样,真的很难再让人对难民心生同情,只会让人越来越厌恶他们。”朝妍叹气。
“要在恶里看到善,也在要在善中区分伪善。”鱼非池拍拍她的肩。
朝妍挽上鱼非池手臂,慢慢往回走,不再看那几日前还风光无限今日就破破烂烂的张家,低声道:“之前我还冲你发脾气,现在看来,真的是我见识太少。”
“不是你见识少,是你心好。”鱼非池说。
在偃都这种地方,是很难饿死人的,就算是去河里捞鱼,也可以让他们吃饱度过几日,随便去什么地方找份工,也能得些银钱饱腹,码头上每天都有那么多的货物要装,他们随时可以赚铜板,更不要提有这么多的善良之辈放粮施粥。
他们是绝对可以撑到朝廷想出办法,再安置他们的去处的那时候。
但好像,每一个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这样混乱无章的场面,引得卿白衣极为焦心,他虽然治国无甚大才,但是还是心系百姓的,眼下如此混乱,他总要立刻拿出解决办法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