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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孟庄主听罢,却是脸色微变:“你姓屠,住在大牛村?屠大海是你什么人?”原先只当她生得像那人,又姓屠,仅仅是巧合而已。然而她又住在大牛村,却是巧得过头了!
屠飞鸢心下微惊,迎上孟庄主锐利的目光,有些打鼓:“屠大海是我大伯父。”
若是敌人,听了这话,最多不叫她带葡萄走了。若是友,爹和伯父都一样,都是故人的后人,却无碍。说完,仔细盯着孟庄主的神色,但见他眼中有些怔怔,一时摸不清底细了。
“送屠姑娘出门吧。”孟庄主怔了一下,似乎叹了口气,负手朝内院去了。
屠飞鸢一肚子疑惑,却不敢久留,跟在下人身后出了门。一路上,甚是懊恼。买个葡萄而已,竟然也能遇到便宜爹的旧识。
紫霞山庄外面。
“门开了!”一名亲卫说道。
屠飞鸢先走出来,随后是少年,最后面是抱着一筐子葡萄的三七,见着这一幕,斐仁烈猛地站起身来。
“竟然真的求来了!”亲卫满脸喜色。
屠飞鸢带着少年,走到身前,道:“幸不辱命。”
斐仁烈垂眼看向筐子里的葡萄,但见如海棠般鲜艳,粒粒饱满,目中微喜,偏头对亲卫道:“拿筐子来。”
屠飞鸢进去之前说过,若求了葡萄,则分一半给他。斐仁烈并非仗势欺人之人,亦不愿同小姑娘家计较,便不会蛮横地让亲卫直接拖走。
何况,如果面前的小姑娘是那人的女儿,却是欺不得的。
“姑娘如何称呼?”心中微动,斐仁烈看向屠飞鸢问道。
“公子不必客气,本来就是沾了公子的光,才能进去的。”屠飞鸢说道,绝口不提里面发生的事,以及同孟庄主做的交易,只道:“我叫斐鸢。”
斐仁烈眼中一闪:“姑娘,姓斐?”
屠飞鸢怔了一下,姓斐怎么了?随即,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暗道不好。方才只想着避免遇见屠大海的故人,便报出了前世的名字,却忘了眼下皇室的姓就是斐。面前这人,更是如假包换的斐氏子弟,连忙道:“我姓李,李菲鸢。”跟奶奶的姓,总没有错儿了吧?
斐仁烈的眼神闪了闪,目光有些深意。指挥亲卫将葡萄分割完毕,转身离开了。高大矫健的背影,走起来仿佛能带起一阵风。利落帅气地上马,脊背挺得笔直,如山岳一般沉稳可靠。一抖缰绳,低沉的声音喝道:“驾!”
屠飞鸢的心里还有些跳,真是失策,往后再不敢如此大意了。收回目光,看向身旁,却见少年直直盯着斐仁烈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拍了拍他:“回神了。”
少年的目光紧紧黏着大黑马的屁股,咽了下口水,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来。弯腰搬起葡萄,往前走去。
“等等!”屠飞鸢道,“这就想走了?过来背着我。”
少年嘟起嘴巴,抬眼看过去,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委屈:“你欺负人。”
“谁叫你把我的脚砸肿的?”屠飞鸢瞪他,“过来!”
少年微微嘟起嘴,慢吞吞地磨蹭过来,认命地沉下膝盖。等屠飞鸢爬到背上,便一手提着葡萄筐子,一手托着屠飞鸢的屁股,抬起脚往回走去。
紫霞山庄里。
“夫人,为夫有好消息禀告夫人。”孟庄主抬手打起帘子,走进里间说道。
浓浓的药香气扑鼻而来,但见靠着雪白的墙壁,摆着一只只木架子,上面搁着竹篾子,晾着不能见光的药材。一名穿着雪衣,身量瘦长高挑的女子,举着石杵,笃笃笃,一下一下捣着药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美丽惊人的脸庞。眉毛修长,双眸漆黑,肌肤如玉,浑身散发出如冰雪般的冰冷气息,张口道:“什么消息?”
孟庄主愣了一下,才堆出笑脸道:“夫人的美貌,愈发惊人了,为夫看见夫人,连要说什么都忘了。”只见沐神医轻挑眉梢,露出薄怒,才连忙说道:“是这样,方才有个小姑娘来求葡萄,说她有法子培育出无籽葡萄,条件是每年给她五百斤葡萄。”
“武成王来求三次,你一粒也不给,才来个小姑娘,你倒是松出去五百斤?”沐神医冷道,“是什么小姑娘?很美么?”
孟庄主连摆手道:“才不是!丑的很!那一身皮肤,黢黑似炭,还胖得要命!若不是看在她所说的无籽葡萄,我都不让她进大门的!”
“是吗?”沐神医挑眉反问。
孟庄主便堆笑走过来,接过沐神医手里的石杵,一下下捣起药材:“为夫何时骗过夫人?倒是那小姑娘,说起来还是故人的后人呢,又聪明伶俐,我许了她葡萄,倒也不算便宜别人。”
“什么故人?”沐神医走到一旁,伸手进竹篾子,翻捡药材问道。
孟庄主道:“便是恩人的夫君,当年的屠侍郎的侄女。”
“屠大人的侄女?”沐神医无心地念了一句。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找到咱们山庄来了,还捡了武成王的宝贝,敲门进来唬我葡萄。”孟庄主说道。
“武成王的宝贝怎么给她捡去了?”沐神医一边翻捡药材,一边问道。
孟庄主才想起来,这茬原不该提的,忙道:“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的。那小姑娘见我不肯换,便拿无籽葡萄诱惑我,我才答应她的。”便将屠飞鸢进来的一言一行,用诙谐逗趣的口吻,说给沐神医听了。
沐神医先头听着,还没有反应,直到听到一处,身子微微僵硬:“你说,她浑身皮肤黢黑,似炭一般,便连腋下、脚心都是黑的?”
“是啊,她还不承认,也不要看病,只要葡萄。”孟庄主道。话没说完,便瞳孔一缩,猛地松了手里的石杵,两步并过去抱住欲摔的沐神医,“夫人,你怎么了?”
“恩人!恩人的女儿!她是恩人的女儿!”沐神医苍白的手指,紧紧抓着孟庄主的衣裳,颤着声音说道,“那姑娘,不是屠大人的侄女,她是屠大人和恩人的女儿!”
孟庄主惊道:“恩人一家不是死了么?那场大火,把侍郎府烧成了灰烬,怎么可能……”
“我原先也是如此以为!”沐神医满脸泪水,颤着声音说道,在孟庄主的搀扶下,往外间行去。走动之时,脚步微跛,竟是美人有瑕。
来到外间,在椅子上坐定了,震惊的心神微微平复:“当年,恩人怀着身孕,被嘉仪公主三番两次加害。一日,恩人问我要一种毁容的毒药,只说嘉仪公主欺人太甚,要报复回去。我便研制出来,给了恩人。那药让人全身皮肤变色,黢黑如炭,并散发臭味。”
“恩人说毒性太烈,嘉仪公主生**美,若中了此毒,再不会想活,叫我把臭味去掉。我去掉臭味,只做出让人皮肤变黑的药,恩人十分欢喜地收下了。后来,嘉仪公主好好的,一点儿中毒的迹象都没。我问恩人,恩人十分遗憾地说,下毒失败了。”
“那药虽然炼制起来麻烦,但是能让嘉仪公主难受,再难都值。我还要再炼,恩人不要我炼,只说另有别的打算。再后来,便是那场大火……”沐神医说到这里,双手紧紧攥住孟庄主的手臂,又恨、又气、又带着说不出的悔和涩,“我一直以为,是我的药让嘉仪公主抓住把柄,害了恩人一家,原来……”
孟庄主听到这里,恍然说道:“那药,恩人并没有用到嘉仪公主的身上,而是用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便是为了,让女儿逃过一劫?”
“应当是如此。”沐神医含泪点头,“恩人那样谨慎的心思,便是失败,也不会让人察觉出端倪。可惜,随后的大火,让我满心内疚,竟丝毫没察觉出来。”
沐神医垂首擦掉脸上的泪,双手攥的紧紧的,良久才道:“恩人留下一丝血脉,可恨我竟不知,忽视了这些年。”说完,泪水又奔涌而出。
“不怪你。这都是恩人的安排,她故意要避着我们,岂会让我们找到?”孟庄主劝说道,“便是这回,若非恩人的女儿自己找上门来,我们也不知道。”
“对,恩人的女儿!”沐神医连忙站起身,“她中了毒,我要去炼制解药!”
孟庄主伸手拦住她道:“夫人且慢。恩人特意给女儿下了毒,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安排?若是我们冒然给她解了,坏了恩人的安排,岂非不妙?”
沐神医愣了一下,又坐回来:“你说得对。恩人和屠大人的心,都是常人难以猜到的。我这般冒冒然把毒解了,却是不妥。”又抬头问道,“恩人的女儿,现在如何?”
“她今天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五十斤葡萄。她与我签了契约,每年五百斤,必会再来的。届时,夫人自己瞧罢。”孟庄主说着,从怀里取出方才签的契约,递给沐神医看。
沐神医的目光定格在签名处,但见孟庄主龙飞凤舞的字迹旁边,是一个颇有些笔力的坚韧字迹,泪水又涌出来:“好,好。恩人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另一头,屠飞鸢带着少年往回走。本想路过小杨村看一看阿月,她嫂子不叫她回家吃午饭,也不知她怎么填肚子?转念一想,小姑娘机灵得很,应当饿不到她。又想起小姑娘性格倔强,自尊心又强,遂作罢,叫少年绕过小杨村,往大牛村行去。
谁知,这一绕道,竟然遇见了惊喜。但见山坳里那一丛,星星点点遍布的植株,散发着香料独有的辛味,不是孜然是什么?连忙拍着少年的肩膀,道:“快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