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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财产,如此巨富,全都是那个小贱种的?沈思思不由得揪紧了手中的发带。
屠飞鸢说完这一句,便再没有说。沈思思不是傻子,自能明白这句话的利害。倘说得多了,免不了有挑唆之嫌。故此,给沈思思梳完头发,又得了一两银子,便告辞了。
“爹不是傻的。他不会由那个女人闹下去。总有一天,会收拾了她,再将那小子抱到我娘的名下,给我娘教导。”沈思思望着镜子里,轻声说道。
沈夫人常常对她说,着急什么?那个女人作死,迟早会被沈老爷收拾了。就算沈老爷被猪油糊了心,不收拾她,但是这样纵着,又能把那个小的教出什么好来?日后沈家的家业落在一个败家子的手里,又能撑过几个年头?
不过,沈思思如今不那么想了。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往后面一倚,一边继续欣赏着新发式,一边说道:“小桃,你今日去王家,他们可采果子招待你了?”
“这个倒是有。”小桃弯腰收拾梳妆台上的一应东西,口里答道。
“好吃么?”沈思思又问。
小桃这回答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倒是好吃,没有怠慢我。”她虽然不喜欢王青青,也不喜欢王家,但是回话还是要正正经经回的,一五一十都要如实回答。
沈思思笑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有些得意:“你说,园里的果子既然熟了,他为何不送一部分来,给咱们尝尝鲜?他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送果子来?”
小桃怔了怔。
“跟我去夫人的院里。叫夫人看一看,我新梳的发式可好看?”沈思思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起身照了照镜子,满意地抬脚往外去了。
屠飞鸢坐着沈家的马车进的城,又被沈家的马车送回村。被几个无事嗑瓜子的农妇看见,吐出口里的瓜子壳,道:“哎哟!黑妞子如今可是出息了!一趟趟进城,一天得进两回吧?”
“黑妞子在书局做账房伙计?你从小也没人教过,会不会呀?莫不是去给人做苦力,搬箱子去了?”一名妇人说道。
话音落下,其他人纷纷笑起来。
“黑妞子长得壮,想来是有把子力气的。”
屠飞鸢垂了眼,一路快步往北边去了。身后还有什么哄笑声,她也没听。
回到家,隔着远远的,就见阿容坐在院子里,李氏在给他梳头发。阿容眯着眼睛,几乎半躺在李氏的怀里,一副女孩子打扮,粉面桃腮,细眉弯弯,慵懒又灵动,竟跟仙女儿似的。
这副模样,也难怪屠宝珠和阿月会为他打起来了。屠飞鸢心里想着,脸上不知不觉挂了笑意,走过去道:“奶奶,我回来了。”
“阿鸢回来了?累不累?渴不渴?你去打水喝吧,我烧了水,在屋里凉着了。”李氏抬了下眼,对屠飞鸢说道。
屠飞鸢忍不住笑起来:“哎!”
走到屋里,便见桌上搁着几只碗,里面凉着烧好的水,便走过去端起一碗喝了。水不好喝,还带着一股没刷干净锅的油腥气。这年头没有洗洁精,刷锅都刷不那么干净,家里又只有一口大锅,做饭、烧水都用它,免不了便如此。
不过,屠飞鸢丝毫不嫌,一口饮尽,便往阿容的屋里去了。拖出床下的一口箱子,准备取一本书出来。她如今认得不少字了,简单的文章都能看的,今天上午在书局里已经试过了,还把吕先生惊了一把,连道她这样聪明的倒是百里难挑一。
打开箱子,拿了本书出来,但见从前不认得的字,如今都能看懂了,封皮上写着:治水策。
这年代的科举考试,都有什么科目,屠飞鸢不清楚。但是她知道这是屠大海考上榜眼之前,所读过的书。他那时年纪轻轻,倒愿意读这样的书?坐到床上,翻开封皮,阅览里面的内容。
才翻开第一页,便见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第二页、第三页,皆是如此。屠飞鸢翻开到最后,一直是笔记满满,甚至最后一页的封皮上都写满了字迹。
看着上面的字迹,屠飞鸢大吃一惊。惊的却不只是屠大海的认真刻苦,而是这上面治水抗洪的方法,有许多竟然是近现代才有的理念和科技!
难道……
屠飞鸢连忙从第一页开始看起,飞快扫过一页页内容,一直到最后一页。再摸额头,已是一把汗湿。看着书本,不禁呆愣起来。
把书放床上,又去看箱子里的其他书。箱子里的书很杂,有纯粹教人写文章的科班常规书籍,也有桥梁建筑类,还有机械制造类,也有诗词歌赋。屠飞鸢认认真真打开,仔仔细细查看,发现每本书或多或少都有笔记,但是都比方才的治水策的笔记少一些。
翻到一半的时候,屠飞鸢心中一动,捡过一本诗词歌赋,翻了开来。好巧不巧翻到的一夜,竟只有一句,写的却是:“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句词,是太祖皇帝做的呀!丫的,这便宜爹,是穿越过来的!屠飞鸢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有见得老乡的喜悦吃惊,也有白白矮了一辈的懊恼,还有对他生死不知的担忧。随即,她想起自己的名字来——屠飞鸢!
这个被她好一顿诟病的名字,放在现代,谐音就是土肥圆。她才穿越来时,还曾想,怎么这孬命,摊上这么个讨厌的名字?没成想,原因竟在这里!这个便宜爹,是故意的!
他肯定是故意的!
想到一开始见到他一丝不苟的工整笔记,还担心他老实巴交,在官场吃亏,屠飞鸢忍不住捶了捶地。什么老实巴交的人,会给女儿起这样坑爹的名字?又想起轻尘书局的牌匾,那样潇洒恣意的笔记……眼睛垂下,无声叹了口气。
“阿鸢快瞧,这个好不好看?”恰好外面想起李氏的声音。
屠飞鸢应了一声,把箱子推回床底下,心里闪过何青云来借书时的清傲脸庞,忍不住冷笑。屠大海乃是穿越之人,他做的笔记,该有多么珍贵?何青云心里一清二楚,却从未表现出来过。这个白眼狼,屠飞鸢只想挖出他的脑子,把他看去的东西都洗出来。
“呀,这个可是好看!”屠飞鸢拿着一本诗书走出去,但见阿容已经从李氏的怀里坐起来,如桃花一般娇嫩的粉面,薄唇沾了红印,一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眨动着,娇美之余,又带着一丝小狐狸般的狡黠,头上顶着被梳得漂亮的柔软头发,当真貌美。
李氏弯腰瞅着阿容,越看越得意:“阿容长得好,对着他,我的脑子里冒出来一种又一种的发式,多得梳不完。”
屠飞鸢不禁笑道:“阿容还成了咱们家的摇钱树了。”
“阿鸢瞧着,沈小姐喜欢这样的不喜欢?”李氏问道。
屠飞鸢毫不犹豫地点头:“奶奶手艺灵巧,这发式美极了。等我记下来,改日梳给沈小姐看。”一边说着,一边去研究阿容头上的发式。
李氏十分高兴:“你们在家玩罢,我去河边把衣裳洗了。”
“爷爷呢?”屠飞鸢抬眼看了一圈问道。
李氏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他去拾柴火去了。”
屠飞鸢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把阿容的发式研究了一遍,记在心里后,便把方才拿出来的书籍在他眼前一晃:“我教你识字。”
“嗯。”阿容点了点头。
屠飞鸢弯腰提过阿容身后的凳子,坐下来,拨了拨地上的土,用指尖在地上写了一个“容”字,然后告诉他:“这个是你的名字。看两遍,会写了就告诉我。”她先瞧瞧,他长得这样美,心眼又贼,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话音才落,阿容便点了点头:“我会写了。”
屠飞鸢把地上的字迹擦去,说道:“你写一个给我看。”
阿容便弯下腰,沉下手,在地上写了一个字,正是方才屠飞鸢写的那个。
屠飞鸢看着他写出来的字,不由得瞳孔微缩。惊的却不是他的记忆力,关于他的聪明劲头,她早有预料。此时惊讶的,却是他的笔迹!但见他写的字,与方才她写的,不论大小、结构、松散程度、特色勾弯,全都一模一样!
人的字迹,是与性格挂钩的,绝没有两个人的字迹,天然就是一模一样的。屠飞鸢想了想,打开书的一页,指了一个“飞”字,说道:“看这个字,念‘飞’,是我名字里的第一个字。你看一眼,记住了告诉我。”
“记住了。”阿容看了一眼便说道。
屠飞鸢合上书,眼神往地下一瞥:“写出来给我看。”
阿容便照着屠飞鸢方才的行径,先把地上的“容”字擦掉,然后写了一个“飞”字。但见这个“飞”字,与书上印的字体,正是一模一样!
屠飞鸢不由得眼皮跳了跳,却还是想再试试他,便又在地上写了一个“鸢”字,刻意模仿屠大海的字迹,然后对阿容道:“把这个字记下来。”
阿容看了一眼,俯身把方才写的“飞”字擦去,写了一个“鸢”字。大小、结构、松散程度等,与屠飞鸢写的一模一样!
“妖孽!”屠飞鸢不由得抬头,目光有些惊。
活生生的大妖孽,就摆在她面前,让屠飞鸢有些晕眩。倒是有些明白了,他的身上为何有诅咒——似他这样倾城貌美、聪明绝顶的人,若是一帆风顺,再有个良好的家世出身,岂不是一遇风云便化龙?难怪遭了上天的诅咒,或者别人的嫉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