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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容随手作画,竟有这手功力?再一次被阿容的天赋震惊,屠飞鸢几乎快要嫉妒起来,天下间怎么有如此天赋超绝的人物?明明他没受过教育,连字也不识得,偏偏这些别人需要花费无数精力学习的东西,他天然就会。
“她跟我说,‘要乖乖的’。”阿容画完,便蹲在地上,两只手窝在怀里,低头看着地上。
“你跟我回家。”屠飞鸢不知如何安慰他,便硬邦邦说道。
阿容不动,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子画像。瘦弱的身子蜷成一团,明亮的月光,照得他一头乌发,雪白肌肤,惊人的貌美面孔,孤单可怜的身形,活像误坠凡间的神灵幼子,令人见了便忍不住心折。
他这样的人,不该沦落至此。看着这一幕,屠飞鸢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终是不忍叫他一个人难过,道:“跟我回家吧。明天我给你找张纸,你把这张脸再画下来,我帮你找。”
阿容抬起脸,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涌动着清亮水润的光泽。“咻”的一下站起身,走到屠飞鸢面前,盯着屠飞鸢的脸庞,眼中闪动着一丝奇异的神采。仿佛觉得还不够近,他又朝前走了半步,微微低头,飞快在屠飞鸢的脸上亲了一口:“你真好。”
居然被亲了!还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亲了!屠飞鸢瞪大眼睛,好气又好笑,想要骂他,终于舍不得。张口没好气地道:“走吧,回家。”
“嗯。”阿容娇娇地开口,乖顺地跟在她身后。
柔和的月辉落下,照着地上的两道轻浅身影,一个宽,一个细,一个沉稳,一个轻灵,挨在一起,穿过了丛丛树影,爬过了坑坑洼洼,最终一同从篱笆院子门口挤进去。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进了院子,屠飞鸢说道。
屠老汉和李氏在门口等着,见两人行来,上前走了两步。屠老汉伸出手捏了捏阿容的胳膊,眼睛看向他的腿,问道:“阿容啊,你上哪儿去了?你的腿好啦?这就能走路啦?”
搁在别人身上,被虫子咬个包都没消呢,他的腿上被箭射了个窟窿,才几天竟能下地走路啦?屠老汉不相信,拉着阿容到屋里,按着他坐下来,掀开他的衣裳,就看他的伤口。
“阿鸢,你不能跟进来!”李氏一扭头,发现小孙女儿就站在身后,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双手去推她。
屠飞鸢撇了撇嘴,退了出去。
院子里,站定了,仰头看向当空那轮月亮。阿容不喜欢月亮,眼神带着恐惧和抵触,难道他的意识深处,有一幕是跟月亮有关?又想到阿容画的那张女子脸庞,以及阿容说的话,心里隐隐有个猜想。
阿容出走的方向是北边,难道他的家是北边?后来晕倒,究竟想到什么,给他的意识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阿容的身世,不简单。屠飞鸢的眼神闪了闪,从月亮上收回来,转身走到门口,朝里面说道:“爷爷,他的伤口怎么样?”
“奇怪。”屠老汉纳闷地道,“他两条腿上都没有伤,一点儿也没有,就连疤痕都没有。”
李氏的声音随后响起:“我明明记得他就是这里受伤了,咱们早上给他上药还看见了的,一块黑色的大血痂,硬邦邦的,明溜溜的,吓死人。怎么不见了?”
阿容的伤口不见了?屠飞鸢微愕,随即心念一动,问道:“奶奶,你看看阿容身上,其他地方有伤吗?伤痕、伤疤什么的?”
屋里,屠老汉和李氏解开阿容的衣裳,又褪下他的裤子前看后看:“真是怪了,你究竟是不是阿容?怎么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儿伤痕都没有?我家阿容的身上,可是有着许多伤疤的。”
“奶奶,我是阿容。”阿容娇娇的声音响起。
这副容貌,这副嗓子,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
“可能他的体质就这样吧。”屠飞鸢的心中也很诧异,但是他身上秘密无数,深究也没什么意思,便道:“就像有的人受了伤不容易止血,阿容的身体痊愈得快,这是他的福分。”
“这可真是福分了。”李氏说道,帮阿容把衣裳穿好,“好孩子,天不早了,去歇着吧。”
次日一早,屠飞鸢早早起了,先敲开阿容的门:“醒了?给你纸和笔,把你昨天画的那个人,再画一遍。”把纸张铺在床上,又把一块黑炭条条塞给他。
磨墨太麻烦,屠飞鸢没耐心和工夫教他,便从锅底下拾了一块烧焦的柴火,递给他用。阿容接过来,捏着黑炭条条,弯腰沉腕,开始画了起来。
屠飞鸢瞥了两眼,见他画得认真,便没再看,转身出去做饭去了。
饭做到一半,屠老汉和李氏便起了:“赶紧吃过饭,去老三家看看玉儿。”
“唉!”屠老汉叹了口气,跟在后头走出来。
“阿容哪?过来,奶奶给你梳头。”李氏拿了梳子,站到院子里,喊了起来。
不一会儿,阿容走出来,自觉搬了小凳子到李氏身前坐下,等着李氏给他梳头发。
“奶奶今天没空儿,就不给你梳久了,还按照昨天的给你梳,好不好?”李氏口里问道,手下却没停,只按照昨天的发式梳了起来。
阿容虽然喜欢李氏拿着梳子在他的发间耙过,传来的麻酥酥的感觉,但是李氏心情不好,他看得出来,便乖巧点头:“好。”
李氏给阿容梳着头发,口里问道:“阿鸢哪,他的伤都好了,还要扮孟家小姐多久?”
“今天就不扮了。”屠飞鸢一边往锅底下填柴火,一边说道。
之前给他扮成大家小姐,一来是为了躲避捉他的人,二来他受着伤,有伤做借口,躲起来不见人却是便宜。如今既然好了,料得没人捉得住他,再扮下去却不必了。
李氏听了,手中的动作便停下来:“哎哟,那我是继续给他梳头发呢,还是就打住了?”
她倒是喜欢给阿容打扮,他长得俊,把他打扮成漂亮的姑娘,着实有成就感。只不过,想了想,李氏把他的辫子打散了:“那就不梳了。咱们家阿容,还是原来那样好看。”
阿容生得好,往他脸上涂脂抹粉描眉,就是损他的颜色。每到晚上,给他擦脸的时候,见到他原本的那张脸庞,李氏都觉得可惜。
“奶奶,我害羞了。”阿容仰起头来,眨着眼睛,看着李氏说道。
李氏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你害羞了?怎么害羞了?脸都没红,害羞什么了?”
“你夸我,我害羞了。”阿容仰着头说道。
“好,好,你害羞了。”李氏听着他娇娇的声音,沉重的心情也不禁轻快一分,给他梳了一个男子发式,一边口里说道:“阿鸢啊,你都教的阿容什么啊?半懂不懂的,害羞不害羞都不知道,说出来真笑人。”
屠飞鸢心里暗道,他真半懂不懂吗?他那样聪明的人,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这样简单的事情怎么会不懂?只怕是故意装得不懂,哄李氏开心的。口里却道:“我知道了,等我得闲了再教他。”
不多时,屠飞鸢烧好了早饭,端到桌上。一家人吃过早饭,屠老汉和李氏便出了门,往屠大河家去了。屠飞鸢收拾了碗筷,来到阿容的屋里:“你画的画儿呢?”
阿容跟在后面走进来,把画儿拿出来,递给她:“给你。”
屠飞鸢接过来一看,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只见这张画像,比昨日在沙土上看见的更精致了三分。轮廓细腻,脸庞的细微处也都处理得精细。就连睫毛的长度、密度都画得十分精确。
“这是什么?”屠飞鸢指着人物画像的眉心一点圆圆黑迹,“是你不小心落的墨,还是生了一颗痣?”
“一颗痣。”阿容答道。
“什么颜色?”屠飞鸢又问。
“红色的。”阿容说道。
屠飞鸢点了点头,继续观察人物画像。未几,又指着女子鬓侧的一朵花,问道:“这朵花是什么样的?绢花?鲜花?什么颜色?”
阿容把其他地方都画得十分精致,唯独这朵花,只用细线简单勾勒出来,也未上色,缺乏立体感,仿佛铁丝拧出来的花架子,别样的突兀。
“透明的。”阿容说道,“没有颜色。是鲜花,有香味。”
“哪有鲜花是透明的?你莫不是看错了吧?”屠飞鸢怀疑地道。
阿容摇头:“没有。就是透明的。”说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屠飞鸢的面孔,满是希冀。
“别看了,我尽量帮你找。”屠飞鸢卷起画儿,没好气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我上工去了,你在家待着,爷爷奶奶如果有什么吩咐,你就老实听着,知道了吗?”
阿容向前一步:“我跟你进城。”
“跟我进城干什么?”屠飞鸢瞪他道。
阿容道:“买衣裳。”他指了指身上打了补丁的青灰色麻布衣裳,娇娇的声音说道:“你说过的,我乖乖的,就带我买衣裳。”
李氏给他梳了男子的发式,他自然不能穿沐神医给的女子衣裳了,便换上了之前屠老汉匀给他的一套旧衣裳。打了几处补丁,青灰色的,很不好看。并且麻布贴在身上的触感,哪里比得上绸缎?因此百般嫌弃,便想起这茬来。
“今天不方便。”屠飞鸢说道,“你跟我说,买什么颜色的,我给你买回来。或者等明日,我跟吕先生请一天假,带你进城卖。你觉得怎么样?”
阿容闻言,眼中有些失望:“我等明天。”他穿的衣裳,他要自己挑。
“那我走了。”屠飞鸢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阿容上前一步,又拉住她的衣裳:“我能出去吗?”
“你想干什么去?”屠飞鸢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