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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屠飞鸢,一直走到内院,来到一间密室。但见室内放着一只硕大的木桶,桶内空空,只有一只小凳子放在里面。沐神医抬手一指木桶,说道:“一会儿你便坐在里头,我将药汁灌进来,为你拔毒。”
“嗯。何时开始?”屠飞鸢问道。
沐神医摸了摸她的脸,一脸不忍:“赶早不赶晚,就现在吧。”走到外头,吩咐下去。
热水是一早就烧好的,几名下人抬进来,将木桶灌得七分满。沐神医又将一小桶漆黑的药汁灌入里头,霎时间,清水变成了乌沉沉的黑水。
“你脱掉衣物坐进去。”沐神医说道。
这间密室,原是另开辟出来的,位于一座单独的小院落内。没有吩咐,等闲人进不来。外面又有孟庄主和斐仁烈等人守护,屠飞鸢没什么可担心的,点了点头,开始脱衣服。
将衣服全部脱掉,露出一身黢黑的肥肉,屠飞鸢有些不好意思:“干娘,你别看。”
“好,好,干娘不看。”沐神医笑着转过身去,口里指挥道:“你坐进去吧。”
屠飞鸢应了一声,抬脚跨进木桶里。脚尖才进去,立刻拧紧眉头,“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沐神医听见这声抽气,咬了咬唇,捏住手指:“阿鸢,忍住。”越到后面,越疼痛难忍。
“嗯。”屠飞鸢点了点头,咬着嘴唇,把一条腿迈进去。但觉千万根钢针往毛孔里刺来,痛得浑身直哆嗦。为了变白,她忍。双手抠着木桶的边缘,又将另一条腿迈进来。
乌沉沉的黑水,仿佛容纳了无数妖魔鬼怪,个个生着一口利牙,往身上啃来。仿佛,要将她的肌肤啃掉一层,才肯还她雪肤玉肌。
两条腿都迈进来,屠飞鸢已经疼出了一头汗,咬着唇,手指抠着木桶边缘,使劲往下坐。乌沉沉的黑水,逐渐没过腰肢,又没过胸口,最后只剩脑袋和脖子还在外面。屠飞鸢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用力抠着木桶边缘,几乎快要把木桶掰碎了。
“好孩子,你忍着些。”沐神医转过身来,满脸不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雪白毛巾,走过来,将毛巾浸在木桶里,打湿了捞上来。
屠飞鸢见状,瞳孔一缩,脸色变了:“干娘?”
“好孩子,别怕。”沐神医说着,便将屠飞鸢的脑袋扶着倚到木桶上,然后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将浸了药汁的毛巾,敷在她的脸上。
“啊!”屠飞鸢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
她的声音本就清脆,这一声情不自禁的尖叫,顿时传出老远。守在院子外头的孟庄主和斐仁烈,听到这声痛叫,都神情一紧。
沐神医吃力地按住屠飞鸢的头,不让她乱动:“只要你忍过去,就能变成你娘那样的大美人。皮肤雪白雪白的,像鸡蛋清一样细腻光滑,谁见了都要艳羡你。”
屠飞鸢听到沐神医的声音,渐渐停止挣动,任由蘸了药汁的毛巾,敷在脸上。
“我没事,干娘。”屠飞鸢勉强挤出来道。
沐神医松开她:“干娘相信你能忍住。”走到一角,搬了只小凳子,坐在木桶外面,开始跟她说话:“别怨干娘没本事,只能给你配出这样的药。实际上,干娘已经改良过了的,原本的解药,比这更加难忍。”
“原本是什么样的?”屠飞鸢努力分出心神。
沐神医道:“少了两个步骤。第一步,由一百只毒蝎子趴在身上,逐次蛰刺。第二步,这木桶原本应该架在火上煮的,水温要比现在高出一倍。”
屠飞鸢想象了一下,一百只毒蝎子蛰在身上的滋味儿,有些无奈,有些庆幸:“多谢干娘体贴我。”
不必沐神医说,屠飞鸢也不会怪她。这份毒,本就是沐神医精心研究出来,用在嘉仪公主身上的,必然是越恶心、越痛苦、越折磨人才好。是温倩没有与她商量,直接用在自己身上,以至于多受一分罪。
“干娘,要不然你打晕我吧?”即便能够理解,然而这疼痛还是太难忍受,屠飞鸢痛得根本无法分神。
沐神医苦笑:“即便我将你打晕了,这疼痛也会瞬间将你唤醒的。”
屠飞鸢不由得发出哀叹声。这是开始,还有六日多的时间……想了想,又问道:“干娘,每天要泡多久?”
沐神医顿了顿,说道:“我给你配的这副药汁,是稀释到最厉害的,每日要泡足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那不就是十六个小时?屠飞鸢听罢,欲哭无泪:“干娘,要是稀释的程度没这么厉害呢?”
“阿鸢,你别想了,那不是人受的罪。”沐神医干脆地道。
她当时恨透了嘉仪公主,故此配出来的药,乃至于解药,都让人吃足了苦头。坐在屠飞鸢的身后,面上满是自责,又有些埋怨。温倩也是的,为何不早说?如此不信任她,害得阿鸢吃这份苦头。
屠飞鸢掰着木桶边缘:“嘉仪公主,我替你受了好大的罪!”
此时,公主府。
“都给本公主滚出去!”双腿被木板夹住,高高吊起来的嘉仪公主,将身边能丢的东西全部丢向婢女。
婢女衣发散乱,跪在地上道:“公主,您吃点儿东西吧,不然身子熬不住啊?”
“本公主叫你们滚出去!”嘉仪公主披头散发,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赤红戾气,好不吓人。
婢女们纷纷叩头:“公主息怒。”
人人都不敢真的滚出去。如果她们滚出去,嘉仪公主必定会喊:“人都死哪里去了?”等待她们的是更狠的打骂责罚。
“陈夫人到了。”这时,一名婢女进来禀道。
嘉仪公主的眼中戾气微消:“请进来。”
陈夫人,是英国公府三房的夫人,也就是嘉仪公主的母妃静妃的庶妹。嘉仪公主见了她,私下里叫一声姨母也是叫得的。只不过,嘉仪公主自恃身份尊贵,从没给过她这个脸。
婢女福身应声,下去通传。
不多时,一阵轻浅有序的脚步声近了。一只戴着尖尖指套的手,打开珠链,走了进来。陈夫人的身量并不高,也不是凹凸有致的身材,小小的、瘦瘦的,偏穿了一身大红衣裳,脑袋上插满珠翠。
瞧见床上的人儿,陈夫人惊呼一声:“嘉仪!”快步上前,来到床前,眼睛里已经含了怒意与心痛:“我听闻你被人害了,怎会如此?那歹人可曾逮着?”
“没有!”嘉仪公主拧眉说道,声音透着狠戾:“若给本公主知道是谁,必扒他皮,抽他筋,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夫人生着一张扁平的脸,五官顶多算得上清秀,被浓浓的妆容一描,看不出来原本面目。听了嘉仪公主的话,夸张附和道:“说得是!竟敢如此冲撞公主,是谁给的他天大的胆子?绝不能轻饶!”
说着,看着嘉仪公主被疼痛折磨得眼角底下乌青一片,掩面哭泣起来:“你受苦了!”
很快,就把一张脸哭花了。嘉仪公主本来就烦,见她做作,更加烦厌了:“哭什么?本公主还没死呢!”
“是姨母失态了。”虽从没被嘉仪公主叫过姨母,然而陈夫人始终以“姨母”自居。止了哭声,却没放下袖子,而是起身说道:“带我去洗把脸。我哭成这样,实在无颜面见公主。”
嘉仪公主没耐心地道:“去吧。”
陈夫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这回顶着一张素颜,失去了浓浓描绘的妆容,本来的平庸五官便完全显露出来。稀疏的眉毛,微微吊起的眼梢,并不挺拔的肉鼻子,若非保养良好,甚至比不上村姑来得漂亮。
“我听下人说,你母妃还没有来看过你?”陈夫人细声细气地问道。
嘉仪公主冷笑一声,眼梢吊了起来:“她?只怕我死了也不肯来看一眼的。”
这一拧眉,一吊眼梢,竟与陈夫人的神态,像个五分。
说来奇怪,嘉仪公主的母妃长了一副漆黑细眉,双眸清亮,五官精致,乃是一等一的美人。偏偏,生下一女却是五官平庸,姿色寡淡。为此,静妃一直不很高兴。
后来,嘉仪公主渐渐长大,性子跋扈,心胸狭窄,丁点儿天家公主的气度涵养都没有,愈发叫静妃不喜。又看见嘉仪公主和庶妹来往亲近,更加不爱搭理,渐渐迷上佛理,深居简出起来。对这个亲生女儿,常年不闻不问。
嘉仪公主初时十分委屈,后来赌气不去想她,只跟着陈夫人胡耍。陈夫人对她倒是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她。唯独做了一件事,让嘉仪公主深恶痛绝——她把温倩送到身边做婢女!
为了这件事,不论陈夫人对她多好,嘉仪公主再没对陈夫人露出过半分好脸色。听到陈夫人提起静妃,眼神阴鹜:“你来干什么的?就是给我添堵的吗?”
“公主可不能如此想姨母,姨母听了,心里好难受。”陈夫人捧着心口说道,“姨母就是怕你想不开,心里难受,特意来陪你的。”
嘉仪公主冷哼一声:“心意我领了。你回去吧。”
不由分说,下令撵人。
陈夫人还想留,见她表情决绝,不得不起身告辞。
“人都死哪里去了?都给本公主滚进来!”屋里一时空荡荡没有人,嘉仪公主忽然脾气大发,伸手往床头摸去。摸了两下,什么也没摸到,扭头一看,东西早被她丢干净了。一时气急,拔下手上的翠玉扳指,朝墙上丢过去。
婢女才进来,就见一抹翠影儿往墙上丢,唬了一跳,连忙奔过去接住:“公主,这可是静妃娘娘送您的扳指,您一向最喜欢的,怎么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