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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屠飞鸢生着一张黑胖的脸,人人都拿她做笑话,谁真正看过她的眼睛?如今蜕变一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便格外显眼。李母看着这双眼睛,满腔怒意冻结,浑身微微发抖。
“你,你……”李母本想砍了屠飞鸢,给李露儿报仇。此刻,被屠飞鸢用冷漠疏离的眼睛看着,不觉害怕起来,什么念头都打消了。
“刀,我拿走了。想要回去,叫李大到我家取。”屠飞鸢瞥了李母一眼,抬脚走了。
屠飞鸢前脚到家,后脚李大就来了。
“屠姑娘,我来取我家的菜刀。”李大说道。他是李露儿的哥哥,李家唯一的男丁。
这阵响动,让营帐里走出来两个人,往这边看过来。见屠飞鸢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身前站着一个黑脸壮实的农家汉子,两人走了过来:“屠姑娘,什么事?”
“记住他的脸。”屠飞鸢指着李大的脸说道,“假使我爷爷奶奶发生意外,哪怕摔了一跤,磕破一层油皮,都必然是他们家捣乱之故。不必客气,只管打断他的腿。”
李大一听,看了看两名高大的侍卫,又怕又怒:“屠飞鸢,你……”
“我冤枉你了?”屠飞鸢举了举手里的菜刀,“这柄菜刀是怎么落到我手里的,你心里清楚,不必我再说一遍吧?”似笑非笑,“你们全家人的性命,可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李大的脸上浮现惊怒、惧怕,最终抿紧嘴巴,不发一言接过刀,转身走了。
“他们家跟我们家有过节。”屠飞鸢解释了几句,便让几人关大门,进去休息了。
新盖了院墙,就是这点儿好。把大门一关,谁也别想悄无声息地进来。
屠飞鸢走进阿容屋里,只见阿容躺在床上,平静地睡着。两排又浓又密的长睫毛,犹如熟睡的蝴蝶,栖息在他的眼睑下方。
他的皮肤似乎有些苍白?竟有些透明了。屠飞鸢凑近了,打量他的脸。这一靠近,阿容醒了。见是屠飞鸢,眼中一片依赖,抱住屠飞鸢的手,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又睡了。
手心里贴着一张细腻微凉的小脸,屠飞鸢心里不禁一软。轻轻抽出手,打算走出去,谁知阿容抱着她的手不肯松:“阿鸢不要走。”
“我去那屋,你睡吧。”屠飞鸢轻声说道。
阿容摇头:“阿鸢,你跟我一起睡吧?”说着,身子往里挪了挪,将外面露出来。
“你自己睡。”屠飞鸢的嘴角抽了抽。
阿容见她没有凶他,立刻抱着她的手臂往床上拖:“阿鸢,我不挤你,我就睡一角。”
“找揍是吧?”屠飞鸢瞪他,伸出手,照着他的额头敲了一下,“松开!”
“阿鸢不睡觉么?”阿容被敲在额头上,也不喊痛,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一丝委屈说道:“爷爷奶奶的床太小了,你睡着不舒服。你睡这里,我将大半个床都给你睡。”
这张床本来是屠飞鸢的,屠飞鸢从前生得胖,二老怕她睡得不舒服,特意把小床造得大了些。如今,屠飞鸢变瘦了许多,再加上本来就瘦的很的阿容,一同睡在床上也不挤。
屠飞鸢当然不答应,沉下脸道:“睡你的觉!”大力抽回手,转身往外走。走到半截,又想起来正事,转回来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下拖出酒缸,抱着往外头去了。
“阿鸢,你要干什么?”阿容好奇问道,下床穿鞋跟了出来。
屠飞鸢抱着酒缸来到井边的树荫下,一边解封印,一边说道:“看看酒酿好了没。”
“酒?葡萄酿的酒?好喝么?”阿容好奇道,声音娇娇软软,好不可人疼。
屠飞鸢抬起头,只见他肌肤苍白,被日光一照,愈发显得透明起来。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安。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中午吃饱没?现在饿不饿?”
阿容眨着眼睛:“吃饱了。”
“不许撒谎。”屠飞鸢低声道,“你跟我说,你想吃多少东西?”
阿容抿了抿唇,脸上带着一丝探究:“阿鸢,你不嫌弃我吃得多?”
中午吃饭时,李氏嫌他吃得多,阿容是听进了耳朵里的,只是装作没有听到。他如此机灵聪敏的人,向来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
“我养得起你。”屠飞鸢说道,眼神温柔:“你告诉我,一顿饭要吃多少?”
阿容羞涩地低下头,又抬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头道:“吃掉一头牛。”
“一头牛?”屠飞鸢睁大眼睛,在心里盘算起来。一头牛去掉骨头、下水等,还剩下多少?约莫算出来一个数,问他道:“你要吃掉三百多斤肉?”
阿容有些茫然:“三百斤是多少?”
“就是两个我还多。”屠飞鸢找不到参照物,没好气地拿自己作比喻。
阿容听了,飞快摇头:“我不吃阿鸢。”
“我也没让你吃。”屠飞鸢好气道,“就是问你,给你这么大一堆肉,你都能吃完?”
阿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见她没有生气的样子,点了点头:“嗯。”
“你每顿都能吃那么多?”屠飞鸢讶道。
阿容想了想,道:“平时吃一只羊就够了。最近特别饿。”说到这里,咽了下口水。
屠飞鸢一听,心中有点猜测。应当是阿容最近受伤频繁,又替她受了罪,伤了身子的缘故。想了想,道:“你以前也经常受伤?是不是每次受伤,都会感觉饿一些?”
阿容想了想,点点头。
听了阿容的话,屠飞鸢有些确认了。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明天带你进城,管你吃饱。”
阿容听了,顿时好不开心,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屠飞鸢蹲在地上,看着他,一时有些怔怔。但见他一张俊容倾国倾城,双眸清亮闪动着单纯的光彩,真是俊秀得无以复加。偏偏瘦得厉害,就连皮肤都有些透明。一时间,心中格外软。
“你去屋里拿一只空罐子来。”屠飞鸢轻声吩咐道。
阿容乖乖进屋去拿了:“阿鸢,给你。”
屠飞鸢接过,放在地上。而后拍开酒坛上的封泥,顿时,一股浓郁清甜的酒香飘了出来。屠飞鸢小心翼翼倒了一小罐,而后盖上盖子,抱回屋里。用一块手巾包了装着葡萄酒的小罐,打了个结,提在手里。另一只手牵过阿容,道:“跟我进城。”
“进城?”阿容疑道,“不是明天才进城吗?”
屠飞鸢忍不住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敲:“现在进城,你不高兴吗?”
“高兴!”阿容反握住她的手。只要跟阿鸢在一起,干什么他都高兴。
这时,两名侍卫走过来,惊奇问道:“屠姑娘,你刚才弄的什么?真香!”
屠飞鸢笑了笑:“是酒。晚上回来,我请你们喝一点儿。”
“晚上回来?屠姑娘要出去吗?”侍卫讶道。
屠飞鸢便道:“我带阿容进城一趟。”说完,指了指马儿,“你们大人呢?我想借他的马儿一用。”
“大人在帐中休息。”侍卫说道,不敢做主,进帐禀报斐仁烈去了。
斐仁烈听了手下的回报,嘴唇抿了抿,起身往营帐外面走来:“你要进城?”
“我有点事情,要带阿容进城去办一下。”屠飞鸢说道。
斐仁烈沉声道:“黑风是匹有脾气的马。你骑上去,它没有意见。只不过——”眼神一瞥阿容,“他坐上去,黑风只怕不同意。”
“那算了。”屠飞鸢说道,“反正也不着急,我带阿容走着去吧。”
话音才落下,忽然阿容挣开她的手,往黑风走去。来到黑风身前,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黑风:“你给不给我骑?”
黑风重重喷了声鼻息,前蹄刨了刨地面,不屑地扭过头。
“你给不给我骑?”阿容又问了一遍。双脚微错,身子弓起,浑身绷紧起来。只见黑风没有反应,阿容双脚一蹬,纵身跃上马背,一手抓缰绳,一手揪马鬃,双脚夹紧马腹。
黑风嘶鸣一声,立刻蹬起前蹄,倒立起来。阿容身子轻盈,偏偏力大无穷,双腿夹着马腹,将黑风的肋骨都夹得凹陷进去。黑风吃痛,发狂起来,在院子里奔腾。
“住手!”见坐骑被人如此对待,斐仁烈顿时怒喝起来,长臂一伸,就要把阿容揪下来。
屠飞鸢没料到竟然会这样,连忙道:“阿容快下来,不得无礼!”
“你载不载我?”阿容骑在马背上,瘦弱的身形散发出迫人的气势。清音泠泠,仿佛九天之上走下来的神子,带着一股不经意的高高在上。
黑风嘶鸣一声,前蹄放了下来,垂着头,重重喷气。仿佛,向王者臣服的臣子。
斐仁烈的脸色无比难看。
“阿容快下来!”屠飞鸢看着这一幕,眉头直跳,赶忙走过去扯阿容下来。
阿容松开马缰和马鬃,跃身跳下来,一脸喜悦地看着屠飞鸢:“阿鸢,它肯载我啦。咱们一块儿骑上去,进城。”说着,抱起屠飞鸢,往马背上放。
屠飞鸢黑着脸,打落他的手,然后对斐仁烈歉道:“真对不住。阿容不懂事,欺负了黑风,我代他向你道歉。”
斐仁烈的脸色仍然不好看。
“阿容道歉。”屠飞鸢扭头看向阿容。
阿容不觉得哪里错了,然而屠飞鸢看过来的眼神十分严厉,便低下头道:“对不住。”
“罢了。”斐仁烈沉声说道,走到黑风身边。黑风顿如受了委屈的孩子,喷着气,蹭着斐仁烈的手。斐仁烈的眼神更沉了,若是别人,他定好好教训一番不可。然而晋王妃亲口说过,阿容是她儿子,便是他的同族兄弟。这份面子,不能不给。
牵起黑风,往一旁走去:“黑风受了惊,不能载人,我叫齐晖送屠姑娘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