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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七走向燕子恪,至他面前道:“我有个想法。”
他探下身子,做了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认真地看着她:“说。”
“我想起一种方法,烧手帕可以不生灰。”燕七道,“但是,我不知道能否做出需要用到的材料。”
“咱们试试看。”燕子恪毫不怀疑地道。
燕七需要的是浓硫酸与浓硝酸。
硫酸在正史上就已被古人成功制造了出来,把绿矾作为原料,放在蒸馏釜中煅烧便可制得硫酸,古人称之为“绿矾油”,而硝酸,正史上虽没有古人制成硝酸的记载,但好在燕七那一世虽不是学霸,却也是老老实实地死记硬背过各科知识的,至少她还记得把硝酸钾放在密闭容器里煅烧能生成二氧化氮,二氧化氮溶于水,就成了硝酸,而中国古代的硝石矿所产的硝石,其成份就是硝酸钾。
在燕子恪的指示与乔乐梓指派人手的配合下,制备浓硫酸与浓硝酸的一切材料很快便准备就绪,再加上崔晞这位“手工”天才亲自动手的鼎力相助,只用了半个下午,两样东西就被完美的制造了出来。
接下来是燕七靠记忆提供的方法,那位变魔术的男同学因为想要追求燕七的前桌女生而有意同燕七打好关系,闲聊中就把变此魔术的技法告诉给了燕七。
首先备好两半缸水,一个盛凉水,另一个盛温水。将浓硝酸先倒入防腐蚀的杯中,再将浓硫酸倒入,用玻璃棒轻轻搅匀,这时本需要用温度计测出混合酸的温度,若高于30c,就需要将杯子浸到凉水缸里,若低于30c,则要把杯子浸到温水缸里,总之是要使混合酸的温度达到30c左右。
然而古人没有温度计,这温度就要靠动手者崔晞的感觉来掌握了,燕七只能告诉他,温度要比人体的温度低一些。
之后的步骤就是浸泡手帕,专门找来的与徐玉婕所着衣服的料子相同的手帕,是府绸质地,府绸常用的原料是棉和纱,而经过硝化的棉纤维,具有高度的可燃性,在温度超过40c时就能引起自燃。
将这帕子在盛有混合酸的杯子里均匀浸泡约一刻时间,用玻璃棒捞出来,再浸入清水中反复冲洗,去除酸液,晾干后,一条易燃、燃烧后不会产生灰的手帕就制成了。
这样的帕子不易保存,平时需要浸在水中并放于防腐蚀的容器中封闭存放。
在那一世,这样的东西属于最为常见的魔术道具,点燃后火光大,燃烧速度快,烧完无灰烬,场面很炫。
崔晞在溶液温度这一环节失败了很多次,毕竟在没有温度计的情况下想要找到30度的标准是十分困难的事,然而这个人似乎当真就是百年难遇的“手工”天才,对于各种细节的体感和掌握简直到了令人惊奇的地步,所以,半个下午,他就成功了。
晾干之后由元昶负责一手拿着一手用火折子来点,众人集体见证了布料燃烧不生灰的奇迹。而重要的是,这火光,这燃烧速度,这燃烧状态,与徐玉婕衣服燃烧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硝,我朝专产西北。若东南贩者不予官引,则以为私货而罪之。”乔乐梓小眼晶亮,“我朝对持硝贩硝者管理甚为严苛,衙门里皆尽记录在册,来人!即刻回衙,将京中所有持硝者名单抄录给本府!”立时有衙役应着去了。
乔乐梓转回头翻了翻两院学生的供词,从中抽出了一份,道:“霁月书院舞社中,负责保管参赛者衣衫的人叫做邢珠珞,此人有重大嫌疑!来人,将邢珠珞带到这儿来,本府要亲自问讯!”
于是立刻有人去带嫌疑人,剩下的人则将画舫上的隔间腾出来布置为审讯室,一直躲在里面的何先生不得不让出地方来,正好燕二姑娘见舫上要审案,知道不便多留,便请示着燕子恪要乘官府的小船回岸上去,于是何先生便同她一船,带着家下离去了。
燕家其他几个孩子也不愿多留,纷纷带人要走,燕子恪却手指一点燕七:“小七留下。”
燕七提供了这匪夷所思的法子,自然要留下做证人,燕七留下武玥就也要留下,然后崔晞和元昶就都一并留下了,画舫上转瞬又空荡了下来。
“燕小胖,这法子你从哪儿知道的?”元昶揪着燕七胳膊追问。
“杂书上看来的。”燕七道。
“什么书?”崔晞最感兴趣的是这个。
“以前逛街,在旧书摊子上翻到看了几眼,早就忘了是什么书了。”燕七谎扯得理直气壮,看了看崔晞,为免他继续追问,又补编了一句,“后来听说那卖书老头儿病死了。”
“呵呵。”崔晞果然没有再追问。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的咯!”武玥比划着道,“有人在徐玉婕的衣服上动了手脚,趁她当众跳舞时用那个什么凸透镜聚光照在她衣服上,然后衣服就被点着了,怪的是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呢?如果想害死徐玉婕,大可以让火烧的时间更长些啊,结果徐玉婕除了身上几处烫伤之外,并没有大碍啊。”
“没有么?”崔晞笑了笑,“比之烧死她,让她赤身*地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不是更让她难堪痛苦的事么?而且事实上你也看到了,徐玉婕出了这样的事,根本无法再活下去,等待她的只有一死,不是自裁,就是被族中或家里处死,疑犯没有亲手杀掉她,然而一样达到了要她性命的目的,由此可见,这疑犯的目的非但是想让她死,更是想在她死前还要充分地羞辱她,疑犯对徐玉婕,是怀有非常深的恨意的。”
“说得对。”燕七道。
“你起什么哄!”元昶不满燕七和崔晞一唱一和,瞪了她一眼,“你倒告诉我,那疑犯又是怎么知道这样一种方法可以烧掉徐玉婕的衣服的?总不成她正好和你一样也看了那本旧书吧?!”
说的是啊。
这样需要用到较为精准化学方法的法子,一个古人,怎么可能会用的呢?
难道这时代有老乡?
卧槽了,真若如此,是该高兴好啊还是紧张好啊?
万一来个妄图称霸江湖一统中原的野心家,会不会第一反应就是先把她这个知底细的家伙给铲除了啊?
万一ta泄露了我们的来历,会不会连累我一并被当异类捆柱子上烧死啊?
所以如果真是老乡,到底要不要与ta相认啊?
“有什么准儿。”燕七回答了元昶刚才的话,然后就往那做为审讯室的隔间走去,邢珠珞还没有被带过来,隔间里只有乔乐梓、燕子恪和一个负责做笔录的师爷在。
“七小姐有事?”乔乐梓见燕七进来,以为是方才的方法上有了什么问题或是新的发现。
“我想旁听。”燕七直截了当地道。
“过来坐这儿。”燕子恪招手让她过去,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
乔乐梓:“……”特么——这是儿戏吗?!这胖丫头话说的是有多么理直气壮啊卧槽!燕子恪你够了啊!哪有让个小孩子旁听审案的啊!这特么是在看戏吗我说?
心里的槽还未吐完,就见有人敲门,露头进来的是武玥崔晞和元昶:“我们想……”
“不行!”乔乐梓掀桌,“这儿问案哪!外头玩儿去!”太不把老子当棵菜了也!
邢珠珞被带进来,燕七打了个喷嚏,发出“timetravelers”的音调,而邢珠珞除了迷茫地看了她一眼之外,没有半点身为老乡应有的反应。
不是她?还是她不是?
燕子恪偏下头来问:“说的是什么?”
“花样打喷嚏,最近书院时兴。”燕七道。
“哦。”燕子恪坐正身子,没再多问。
“所有的舞衣,包括配套的内衣到外衫,从制作完成到今日参赛前,是否都由你来保管?”乔乐梓待邢珠珞见礼完毕后直入主题地问道。
“回大人的话,是的。”邢珠珞低着头,看不到面上神情,语气慌张里带着沉静,很像一个无关者的正常反应。
“舞衣都保管在何处?”乔乐梓继续问。
“在书院舞社的衣柜里,上着锁,钥匙由我拿着。”邢珠珞道。
“你在舞社任何职务?”
“后勤。”
燕七一哆嗦,后勤这词儿……真让人恍惚啊。
“除了你,还有谁能打开存放舞衣的柜子?”乔乐梓还接着问。
“没有别人了,钥匙只有一把……”邢珠珞似乎紧张了起来。
问到这个地步,除非是邢珠珞对自己的作案手法特别自信,否则如果她真的是疑犯的话,大可以推脱掉自己的责任,比如伪称其他人曾经动过舞衣之类的说头,所以如此看来也很有可能疑犯并不是她,因此她才有一说一并未推诿。
在暂时没有得到任何实证的情况下,乔乐梓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令衙役先将邢珠珞带到旁边的隔间去看守起来,而后就是等着之前派出去查证的衙役们的回复了。
乔乐梓手下的人动作还是很快的,一个时辰后,该查的都查了,拿着结果纷纷回来复命,然而不管是玻璃作坊还是卖硝的商号,所有的销售记载里都没有关于凸透镜订做和个人购买硝的记录。
“难道疑犯用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方法?”乔乐梓迟疑了。
“这样的方法本就匪夷所思,我并不相信能做到烧布无灰的还有更多的法子。”燕子恪道,“让人去查,邢珠珞近期的行止、可有与外人接触、去过什么地方、买过什么东西,一样样细细查明,另再查首饰铺子,近期可有人订做过水晶或玻璃制的首饰。”
乔乐梓忙应了,立刻传了话下去。
接下来仍旧是等待,徐玉婕的家人接到了通知赶到了画舫上,因案子尚未了结,也不好将人带走,只得让徐夫人去了隔间安慰已经醒转的女儿,其余人留在外面继续磨时间。
燕子恪将燕七带到远离众人的临窗处,让她坐到面前细问:“那法子是从何处知晓的?”
燕七仍用了搪塞元昶他们的借口。
“没有骗我?”燕子恪却不好骗,一对凉且清的眸子盯进燕七的眼里。
“没有。”燕七当然也不是小孩子,理直气壮地对上这男人的目光。
“这样的法子,复杂且诡异,还远未到满大街是个人都知道的地步,”燕子恪看着燕七慢声道,“而我相信,目今懂得并能应用此法的人,世间当超不过三个。你与崔晞算是其中一个,本案的疑犯算是第二个,而创造此法的人,就是第三个。事发时两条画舫上的人除了女学生便是女先生,范围再缩小一些看,疑犯九成的可能是在霁月书院这些人中。皆是十来岁的少女,我不相信她们中能有人自行创造出这样的法子,硝乃朝廷严格约束贩卖的东西,闺中女子平日无事谁会无缘无故买这些危险之物来玩?因而可以这么认为,不管疑犯是这些少女中的哪一个,她都绝不会是此方法的创造者,而真正的创造者,必然也是将此法传授于她、令她可用来害人的帮凶。安安,告诉我这法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燕七看着他,他的意思是,能创造出这个方法的只有一个人,而她燕七却也知道这个方法,只能说明她也曾直接或间接地接触过那个创造此方法的人,如果燕七能提供出真正的线索,说不定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这个创造人。
“就是从旧书上看来的。”燕七却也只能一再地这么回答,对于能否抓住那位帮凶,她亦实在是爱莫能助,毕竟她也无法确信那位帮凶究竟是她的老乡还是本土奇才,古人的创造力她向来不敢轻视,就比如硫酸,那不早在唐代甚至更前就已经被炼丹的道士们发现并提炼出来了吗。
咦?道士。
燕七正要再开口,却听得燕子恪“哦”了一声,起身走了。
……生气了吗?别耍小孩子脾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