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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惊鸿懒懒地倚着树干，双手抱胸，一副“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招来”的架势，我估摸着，我这么一出一出地整，他八成是有些应接不暇了。
小样，你接不住的招还在后面呢！
我在树上闲着也是闲着，便探手摘了一片叶子，送到唇边吹了起来。
其实我还是有些害怕的，想到待会儿的一场血战，以及我要为此付出的血的代价，我就禁不住头皮发炸，可惜，为了做足戏，这一切都是瞒着四哥的，而兰舟和龙泉，都待在凉棚那儿，我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
《盼人归》的曲调响起，乐声悠扬婉转，淡淡的怨，浓浓的哀，无能为力的爱恨，痴缠着，纠结着，最终化为一片心碎的无奈，归于宁静。
我喜欢这曲子，我想四哥的时候就会吹这曲子，这样我就会觉得四哥就在我身边，心里便会生出一股莫大的勇气来。
一曲终，我探出头来，压低声音向燕惊鸿说道：“来了！”
半里外过腰深的草丛无风而动，一片浓绿中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条灰白的身影，箭一般快速朝这里移动。
燕惊鸿抬头看我时，脸上犹自带着一片浅浅的沉醉，显然，他被我的曲声蛊惑了，沉醉其中而不自知。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什么，立时站直了身子，摘下背上的弓，又自箭壶里抽出一根箭握在手里，做好了备战工作。
我仍旧吊儿郎当地在树上坐着，双腿也晃荡晃荡的没个正形，他瞧着我这副模样，拧眉道：“怎么，你还要在树上放哨么？”
我耸耸肩，道：“急什么，这不还没到么！”
我说罢，仰天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取过一支箭，横在嘴里咬着，然后摘下弓，用左手拿着，最后冲燕惊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燕惊鸿冷眼看着我的一连串动作，目光中忽然露出了一些赞赏的意味。
我有些受宠若惊，莫不是销、魂草伤了他的脑子？他居然会对我有赞赏的意思？
很快，一头母狼带着三只小狼崽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燕惊鸿弯弓搭箭，遥遥指着母狼。
我看不到燕惊鸿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很兴奋，狼崽的皮毛油亮柔软，正是做大氅的上佳材料，他一定很想猎到这四头狼。
母狼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猎人，等它意识到中计了，时间还不晚，它停住了脚步，警惕地盯着我们，这时，由于我们与母狼之间的距离尚远，一箭射出，母狼还有足够的时间躲开。
然而狼崽毕竟还小，没有它们的母亲那般狡猾，一头胆大的小狼崽没有意识到威胁，见猎心喜，箭一般朝我们冲了过来。
燕惊鸿的箭只松松地搭在弦上，我敢肯定，他是在等母狼接近。这是一头很有经验很狡猾的母狼，燕惊鸿一定看出了它的退意。
但我怎么能让母狼退缩？今天这刀，它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我冷冷一笑，将弓前伸，用右脚尖勾着弓背，左脚尖撑着里侧固定住，左手取了箭搭在弓弦上，瞄准狼崽，奋力一引一拉，箭尖破空之声刚响起，便听得狼崽一声惨叫，中箭倒地，四条小腿踢蹬几下便不动了。
母狼见狼崽中箭，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就要奋力向前冲，这时，另外两头狼崽受了惊，哀叫着向它靠拢了，它又犹豫了。
燕惊鸿没料到我一只手也能开弓射箭，箭法也还挺准，回头赞一声：“好箭法！”随即又道：“可惜太性急了些，旭儿，你该沉住气，待母狼近前，好一举成擒！”
这是燕惊鸿第一次唤我“旭儿”，可惜，当时我正沉浸在阴谋得逞的乐呵中，既没有注意到他的叫法，更忽略了他眼中的欣喜。
若我知道燕惊鸿为什么要处处与我作对，我一定不会走这步路，可惜，这个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心想要杀了欺负我妹妹的人。
但我从未后悔过。
我见母狼有退缩之意，哪里能让它跑了，顺手一抄，将一支箭横在嘴里咬着，脚尖一挑，弓又回到了我手里，我接连几个纵身，跃下树去，奔到了母狼近前半箭之地，左手执弓，牙咬着箭尾搭在弦上，一拉一放，又一头狼崽应声倒地。
燕惊鸿大喝一声：“好箭法！倒是为兄小看旭儿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自称“为兄”，他终于认我这个弟弟了，可惜，太晚了，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不答话，将弓向上一抛，腾出手来取箭，随即接住弓，如法炮制，射杀了最后一头狼崽。
母狼显然被这连番变故惊呆了，等它反应过来时，最后一头狼崽也已经倒在地上了。
燕惊鸿也没料到我会有这等身手，恐怕即便是四哥在这儿，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
我喜欢跟四哥一起打猎，但从前我箭法太糟糕，总是惊跑猎物，惹得他连连埋怨，因此，为了不受埋怨，于骑射一道，我是下过苦功的，只是后来四哥日渐繁忙，我便没了展示的机会。
眨眼功夫，三头狼崽都死了，母狼回过神来，嘶吼一声，不要命地向我冲过来。
我不紧不慢地回头冲燕惊鸿展颜一笑，喊道：“表哥，这头母狼，便让给表哥了！”说罢，我又是一连纵身，爬到树上看热闹去了。
燕惊鸿还不知我的阴谋，朗声大笑，道：“好！这才有几分男儿气概！这才配做我燕惊鸿的弟弟！”
母狼惨遭丧子之痛，发了疯一般向前冲，我上了树，它便将仇恨的矛头对准立在树下的燕惊鸿，嘶吼着扑了过去，待母狼接近了，燕惊鸿引弓瞄准，拉弓时却有些异样，我凝眸瞧着，见他右手猛一使力，弓却未满，反倒是他，右手轻轻地抖了抖。
这时，母狼已经进了箭所能及的地方。
燕惊鸿大喝一声，奋力一拉，居然将弓拉开了，瞄准了母狼，只待它再往前些，便给它个干净利落。
我猛然一惊，想不到这个燕惊鸿居然内力如此深厚，吸了半天销、魂草的香气，现在居然还有力气拉满弓！
我可不能让母狼这么干脆地死了，紧跟着在树上拉开了弓，待燕惊鸿箭发的一刹那，我也随即松手，只不过他那一箭是冲着母狼去的，而我那一箭，是冲着他发出去的那支箭去的。
两箭相撞，由于我是在树上射的箭，箭势斜着向下，他那支箭被我的箭一撞，两支箭一同钉在了地上。
燕惊鸿没料到我会来这出，不解道：“旭儿，你这是做什么？”
我冷冷一笑，道：“我觉着分三阵比太费时间，干脆，剑术也在这儿比了得了，就让旭儿见识见识表哥的神技吧！”
一句话说完，母狼已经冲到了燕惊鸿面前，纵身扑了过去。
燕惊鸿还当我故意跟他捣乱，气急败坏道：“玩笑不是这时候开的，你这个不知轻重的！”
我好整以暇，不冷不淡道：“我知道轻重，我非常知道，就因为知道，我才会这么做！”
我冷眼看着，母狼张着大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獠牙，狼爪上尖锐的指甲很吓人，这要是被咬上一口，或是被抓上一记，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一想到等会儿还得来出苦肉计，我顿时头皮发炸，牙根发酸，冷汗淋漓而下，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燕惊鸿见母狼扑了过来，侧身一避，他的身手定然是极好的，从他的身法，我可以断定他的武功不在四哥之下。
可惜他中了销、魂草，动作已经有些不灵活了，那一避虽快，但还是被母狼的爪子抓了一下，手臂上的衣衫被撕了个稀巴烂，有几道浅浅的血痕显现，很快，鲜血渗出，母狼被血腥味一激，越发疯狂，嘶吼连连，越扑越猛。
燕惊鸿连连闪躲，抄起手上的弓劈头便砸。那弓乃是铁胎弓，他若不是中了销、魂草，只怕一下便能将母狼砸死。即便如此，母狼也没少受皮肉痛，叫声中痛苦之意越来越浓。
我冷眼瞧着，燕惊鸿现在看起来还挺猛，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中了销、魂草的人万不能太过激动，更不能剧烈运动，否则药性会随着血液循环的加快而加剧。
要解销、魂草的药性，放血的确是好办法，但需要一定的时间，并且要放不少血，我并不担心燕惊鸿受伤流血之后反而恢复功力。
燕惊鸿的动作越来越迟钝，而母狼因为受了他好一阵猛击，也伤得不轻，早已经没了先前凌厉逼人的气势。
我跃下树去，该我出手了！
我一步一步缓缓走着，每走一步，我心里就沉重一分，我从没杀过人，也从没做过什么害人的事，这是第一次，并且，是我嫡亲的表哥。
可我没得选择，我只有杀了他，否则，曦儿就会被送去燕国和亲，我不敢想象她的未来会是怎样的水深火热，在曦儿与他之间，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