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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晔闻言，脸上的沉醉顿时僵住了，他抬起头，在我正上方俯视我，他的影子笼下来，便如一片乌云，遮住了我所有的阳光。
“你竟以为我只是贪图你的身子么？”他的眼里再次升腾起滔天怒火，身体炙热，却散发出冻死人的寒意。
“不论你图的是什么，我保证你最多只能沾染我的身子一次。你若碰我，我立时咬舌自尽，若我死得慢些，你大概还能在我没断气之前得到我一次。”我强作镇定，与他对视着，冷冷道，“不过若是你动作慢些，只怕便要和尸体共赴巫、山了。”
他撑在我耳边的手握成了拳，声音冷冽，自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你就那么恨我？恨到宁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
我猜如果我说是，他会毫不犹豫地一掌毙了我。
他的眼里愤怒、伤心、绝望、悲怆等等等等负面情绪交织着，糅合成一种令我万般心疼、却又万般难堪的哀痛。
我心里一软，我爱他，他爱我，只是我们之间的爱出了些差错，或者说，命运出了些差错。
我抬手抚上他的眉心，轻轻揉着他眉间的褶痕。我对他，终究是有一份舍不得的，他毕竟是我最爱的四哥，是我最不能失去的人，即便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依然是我最爱最不忍的人。
“四哥，你知道的，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了，在我心里，父皇母后不及你，曦儿不及你，龙泉不及你，所有人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四哥。这天底下，我最不能失去的人就是你。”我每多说一句，眼泪就多掉一分，几句话说完，我再也压抑不住哭声，反手抱着云晔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他仿佛被我的话安抚了，松松地回抱着我，一手轻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哑着嗓子问道：“那你为何不愿留在我身边？”
我哭了好半天，他也没催我，只是耐心地等着。
我擦擦眼泪，平复了一下心绪，坐起来拢上衣襟，委委屈屈地望着他，道：“因为你是我哥啊，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十六年的手足之情也是牢不可破的啊！我那么爱你，我将你当做我的擎天柱，当做我的神明，当做我在这世上最牢固的依赖，可是我……我无法将你当做我的夫君啊！”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敢留时间让他反驳，急着接口道：“你能将曦儿当做一个普通女人，对她做那种事情吗？”
他看着我，没有回答，只是淡声道：“慢慢说，我听着。”
“你不能，所以我也不能，你无法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我同样接受不了自己的亲哥哥，四哥，你明白吗？”
我抓着他的手，哀切切地望着他，这一次他给我说的机会，若我不能抓住，那么下一次，他绝对不会中途停下了。
云晔等我说完，淡淡一笑，目光中充满了一种流溢着痛苦的坚定，缓声道：“即便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还是会这样做。旭儿，你不懂，若是真的爱一个人，是连死都不怕的，还怕什么道德伦常！更何况，你我并无血缘，你可以说是皇家的童养媳，本就是我的未婚妻，我要你本就是名正言顺。”
……
我再次无语，皇家童养媳……倒也贴切……
我不甘心，犹自垂死挣扎，“可是四哥，我今日才知道你我并无血缘，你今日便要……你叫我如何接受得了？”
云晔凝眉思索了片刻，问道：“那么你要多久才能接受？”
我摇摇头，我接受不了，不论多久，我都接受不了。
但我却不敢这么说，他必然是深爱我的，否则不会罔顾伦常强占我，若我说永远接受不了他，他一旦怒火烧天，失了理智，将我就地正法也不是不可能。
我垂下头，低低絮语：“我……我不知道，可能要很久很久吧。”
云晔不接话，直直地望着我，反握着我的手蓦地一紧。
我心里打个哆嗦，连忙接着说道：“但是我可以答应你终身不嫁，一直留在你身边，只要……只要你别再……别再强迫我就好。”
云晔龙眉一皱，不悦道：“终身不嫁？那怎么行，你是大云国的皇后，怎能终身不嫁？”
……
我无奈，他是皇上，主动权在他手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个“拖”。
“那……那你要答应我，在我心甘情愿之前不强迫我，也不许下旨册封我，你若是真爱我，就别给我压力，等我自己改变心意。”
他却笑了，微带嘲讽，“旭儿，你莫不是将四哥当成了傻子，我若是答应了你，只怕这辈子都别想真正得到你了。”
我嗤笑一声，不屑道：“怎么，堂堂大云皇帝，竟连这点信心与耐心都没有么？”
他摇摇头，淡笑道：“朕只需要有雄心便足够了。”
又来了，在上位者就是有这点好处，动不动便可将身份权势拿出来压人，想当年爷做太子的时候，也没少仗势欺人，这不，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现世报来了。
“是哦，你是皇上，你说了算！”我冷哼一声，“我活不成，死总成了吧！”
他回以更冷的一哼，“你死一个试试！”
我就呵呵了，我若真死，他又能如何？只是就这么死未免憋屈，好不容易将江山的担子卸下，还没享几日清福便要一命呜呼，那也太亏了。
我放声大笑，冷冷地望着云晔，不屑道：“在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一是你，二是曦儿，你是要用自尽来威胁我，还是要用曦儿的性命来威胁我？若你当真逼得我无路可走，我死便死了，又有何妨？”
云晔勾唇一笑，淡淡道：“镇国公一家你也不在乎了么？”
我心口一紧，说不在乎，那是假的。
我故作平静，淡然一笑，道：“王人杰当年既然将我送进宫，那么这世上便再没了王龙渊这个人。再说了，我今日才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与他只有君臣之义，全无父女之情，你要拿他怎么办，那是你们君臣之间的事，我懒得管。你要是杀了他，我就全当他忠心殉主了。”
云晔深深地望着我，像是在掂量我话里的真假，片刻，他又淡淡问道：“那么龙泉呢，你也不在乎吗？”
我心里一苦，长叹道：“我自然是在乎龙泉的，但我敢肯定，你绝不会动镇国公府一砖一瓦。”
云晔侧躺着，单手屈起，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哦？说说看，你哪儿来那么大的自信？”
“你初登帝位，江山不稳，急需忠臣良将，王人杰是老臣，最是忠心，况且他膝下无子，断然不会造反。放眼朝堂，你能够放心大胆重用的武将，只有定北侯与镇国公，你又如何舍得自断臂膀？你若是逼死我，王人杰对你必生怨怼之心，但他忠心耿耿，即便有怨言，也不会造反，但你若是再杀了龙泉，那么他多半是要造反的了。因此，我笃定了你绝不会动镇国公府任何人。”
我每说一句，云晔的脸色便凝重一分，等我一大番话说完，他忽然笑了开来，眯着眼睛看着我，半晌方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的确不会对王家下手，只要不是谋逆，他犯什么错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旭儿，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心机，将这等朝堂大事分析得如此透彻。”
我不知他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便没接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不料，他下一句话便将我刚刚生出几分仗恃的心打入了谷底。
“世人只道云旭一无是处，是个天大的草包，又有谁想到，你只不过是有意示弱，以此来掩藏锋芒。便是燕惊鸿那等天纵奇才，在你手下也免不了连栽跟头，江山不保，性命堪忧。看样子，护国天女之说是真的了。”
云晔不急不缓地说着，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清浅淡远，任我再怎么仔细审视，都瞧不出究竟藏了什么深层的意味。
我突然觉得，我并没有那么了解四哥，或许所有的皇帝都是那般深不可测的，他是皇上，他不会让任何人完完全全地了解他。
“反正不论真假，总之你是不可能放我走的，对吧？”我没耐心了，好话说了一箩筐，该死的云晔却寸步不让，我这一通敲打，看样子是白费了。
云晔坐起身，双手搭上我的肩膀，容色微沉，声音清冷：“旭儿，我可以等你，但你给我听仔细了，再也不要说什么要我放你走的话，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罢手了！”
我急忙点头称是，一连声应下，不管怎么样，他只要不强迫我做那种事，其他的都好说好商量，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他，只要他不强迫我，我心甘情愿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只是可惜了，我那选很多个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的美男子充入后、宫，风花雪月很多番的宏伟抱负就此泡汤。
“那，说好了，君无戏言，你可不许反悔！”我还有点不放心，再次要求他保证。
云晔没好气地瞪我一眼，凉凉道：“你这是在质疑圣旨吗？朕，云国第七代皇帝云晔，向你保证以后不再强迫你，可以了吗？”
我嘿嘿一笑，道：“谢皇上！”
不管怎么说，过程虽然曲折，结局总算是差强人意。
清白不清白的，我并不如何在意，毕竟我曾经是太子，立志要贪很多很多财，霸很多很多色。我只是接受不了与自己的亲哥哥背德乱、伦。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不早了，很快就到了传膳的时辰，我与云晔相对坐着，沉默着用膳。
我不知他为何沉默，就我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早上得知了悲催的炮灰身世，中午龙泉来了，姐妹相认，抱头痛哭，下午又险些被自己的亲哥哥拆吃入腹，心情跌宕起伏，快赶上山路十八弯了。
膳罢，又到了尴尬的时刻——就寝。
这时辰天色已黑，寝殿里上了灯，云晔今日好像很闲的样子，一整天没见他批折子，这会儿他没事做，便着手脱衣裳，打算就寝。
我磨蹭着不肯上床，对于与他同床共枕，我已经有心理阴影了，天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把我给就地正法了。第一次我侥幸逃脱了，第二次、第三次、以后的那么多次，我不确定我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他是皇上，是整个大云国最尊贵的人，他不必委屈自己。他迁就得了我这一次，不见得迁就得了我下一次。
云晔见我磨蹭着不肯过去，侧头看了我一眼，拧着眉头低声说道：“过来。”
我心肝一颤，磨磨蹭蹭迈着极细碎的步子向他那边挪。我不敢与他对抗，生怕把他惹毛了自己吃亏，但我又不甘心就那么屈服，心里七上八下地思量着对策。
虽说君无戏言，可毕竟帝王无情，他若真翻脸，承诺算个屁！
他脸一沉，冷冷地盯着我，满口的不耐烦：“你是打算花一整夜的功夫走到床边么？”
我顿时怂了，连忙快步走过去，努力扯出一副讨好的笑容，道：“没有，呵呵，怎么会……”
“但愿如此。”云晔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很快便将自己扒得只剩一条底裤。他一转脸，见我身上的衣衫还整整齐齐的，冷声道，“怎么，等着朕来给你脱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子一懵，该死的，又拿身份压我！
我哆嗦着手解开外衫系带，慢吞吞地脱了外衫，动作迟缓地往床上爬。
他却还不肯放过我，冷眉冷眼地盯着我的中衣，仿佛要将眼里的不悦化成火苗，将我的中衣烧成一把灰。
我急忙揪住衣襟，下意识地防备着，“这个可不能再脱了，里头什么都没有了！”
云晔一挑眉，淡淡道：“那又怎样？又不是没见过！”
我顿时想起今日午后他在我胸口做的混账事，脸一红，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爬到里侧躺下，蜷着身子将自己抱成一团。
不行，我得赶紧想个办法离开养心殿，再这么夜夜同床共枕下去，早晚得出大事。
耳边又想起云晔微冷的声音：“离那么远做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怕，当然怕，要命的怕！
话虽如此，我却不敢说，只呵呵笑道：“哪有……我那不是睡觉不老实，怕吵着你么！你白天很辛苦的，晚上再不能睡好，我会心疼的。”
云晔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随即，我感到腰间一紧，一股大力袭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滚，正滚进他怀里。
我的心肝脾肺肾又是好一阵哆嗦，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就怕一个弄不好，把他给惹毛了。
云晔将我调整了一个姿势，使我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下巴在我头顶轻轻蹭了蹭，笑骂道：“你也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啊！又踢又踹的，跟犯了羊癫疯似的！”
从他这句话听来，他现在心情不错，只要我不惹怒他，他还是乐意宠着我的。
我恍然觉得这几日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什么都没发生，我还是大云国的太子爷，他还是疼我宠我的四哥。
云晔的呼吸声渐转低沉，平静绵长，他睡着了，我却了无睡意。
他虽答应了不强迫我，可我只要还住在养心殿，便随时都是危险的。甚至只要我还待在宫里，我就无法彻底安全。
也许，只要我还活着，不论是不是在养心殿，是不是在宫里，我的处境都是极其危险的。
我轻轻仰起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晔看。
他还是那么英俊，一如我记忆中那般风姿卓然，即便在睡梦中，眉峰也微微蹙起，眉心的褶痕半舒半闭，笼着一层淡淡的轻愁。
我相信他对我是真心的，可能这一生我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如此爱我的男人了，只可惜，他是我的四哥。
如果没有兰舟，或许终有一日，我会将对四哥的依恋转化为爱慕，只可惜，没有如果。
兰舟，兰舟，兰舟。
我终究是得不到兰舟的，当日那么坚定的承诺，终究只是一场笑话。
你如果爱我，我死都不会让你被别人抢走，你如果不爱我，你死我都不会让你跟别人走。
他不爱我，我也无法用什么手段强留住他。
这样也好，至少他解脱了，我已经无力幸福了，但愿他能跟幸福，连同我的那份一起幸福下去。
这一夜就在我的百转千回中安然度过，云晔果然如他答应我的那般，没有强迫我。
我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云晔起身时，我睡得正香，他却很不厚道地将我弄醒，含笑道：“旭儿，我要去上朝了，你好生睡吧，睡醒了记得用早膳。”
我气结，迷迷糊糊地想也不想就是一巴掌，嘟嘟哝哝道：“走走走！别来烦我！讨厌！”
我半撒娇半撒泼的样子逗乐了他，他朗声大笑着走了，我被吵得火冒三丈，顺手抄起一个枕头，眼皮子都没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砸了过去。
云晔下朝回来的时候，我还没睡醒，他将我晃醒了，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无奈道：“别睡了，起来用膳。”
我再次被吵醒，不耐烦地一巴掌挥过去，骂骂咧咧：“不吃不吃！吵死了，烦不烦啊！”
他却不肯放过我，生拉硬拽地将我弄了起来，连哄带骗：“乖，起来吃了再睡，还要喝药呢！”
我眼睛还没睁开，便感觉到一幅温热湿润的帕子蒙在了脸上，无奈只得顺从地被他强迫着擦脸漱口，没等我彻底清醒，一只盛着燕窝粥和药的方盘便递到了我手边。
我无可奈何，认命地端起了碗，先喝粥，再喝药，这药便是让我恢复女儿家特征的东西。
云晔又将折子搬来寝殿批了，我瞧他在内室书案前坐下了，心里暗暗叫糟，他专程回来陪着我，我若是闹着要出去，只怕会惹得他不痛快。
我想了想，决定先见到曦儿再说，他即便防着任何人，也不可能不让我见曦儿。
我一步一步蹭到他面前，拉长了脸拽着他的袖子抱怨：“又批折子！又不理我！我要无聊死了！你既然没打算搭理我，那干嘛要吵醒我，真讨厌！”
云晔头也不抬，只淡声道：“你去睡会儿吧，我批完这些折子就陪你。”
我抓着他的胳膊摇晃，扯着嗓子嚷道：“已经睡不着了！我又不是猪，哪能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他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捏了捏额角，道：“小祖宗，这些都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你听话，上一边玩儿去，别跟我捣乱。”
我狠狠摔开他的手，气冲冲叫道：“你叫我上一边玩什么去？折根树枝捅蚂蚁吗？”
他抬头看我一眼，我狠狠一转身，背靠着书案坐在地上，嚷道：“我不管，反正要么你陪我，要么你找个人陪我，否则我今天就跟你死磕到底！”
他无奈地看着我，沉默了片刻，终于妥协了，“我叫曦儿来陪你，可好？”
我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连声叫道：“不行！不行！我怕曦儿扒了我的皮！”
云晔朗朗一笑，挑眉道：“哟，你也会害怕呀？不过若是叫曦儿来这里，只怕她要闹翻天，要不你去天心宫寻她吧，要闹也别连累我。”
我怏怏地耷拉下脑袋，故作沉思，良久，才闷闷道：“我总不能永远不见曦儿，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爷豁出去了！”
我说完，霍的一下站起来，扭头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凑到云晔边上，腆着脸苦笑道：“那啥，四哥，你给个圣旨呗，万一曦儿要把我怎么怎么样，我还有个救命灵丹不是！”
云晔一把将我推开，笑骂道：“哪儿来那么多事！去去去，赶紧从朕眼前消失，瞧见你就头疼！”
我仔细打量他，但见他神色如常，满脸无奈，一副被我烦得满脑门子包的样子。我心里一宽，很好，这一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