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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症状是从来到小山村之后才有的,而在这里,我确定我既没有生病,也没有遭任何暗算。
兰舟出去了老半天才回来,带回来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穿一身青布棉袍,须发皆白,脸色却很红润,眼睛也不像一般老年人那般浑浊,一看就是个有几把刷子的。
可这位看起来很有两下子的大夫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皮又是看舌苔的,折腾了半天,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来。
老大夫捋着一把白胡子,笑得十分温和:“依老朽之见,这位姑娘脉象虽有些虚弱,却是十分沉稳,气血略有亏虚,但于根本上绝无大碍。姑娘应当是大病初愈,身子尚未调理完全,待老朽开一张调理身子的方子,姑娘照方服药,保管平安无事。”
兰舟拧着眉头看着大夫,仿佛不相信他的话,再次确认了一遍:“大夫,她真的没什么大碍么?”
老头儿立时恼了,涨红了脸,叫道:“少年人说这话,可是怀疑我老头子?你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请我来看病?”
兰舟连声道:“老先生息怒,老先生息怒,实在是我妹妹接连两日出血不止,还望老先生体谅我这个做兄长的……”
老头儿大手一挥,打断了兰舟的话:“我说这小姑娘没病,她就是没病,你当我老头子‘阳谷第一妙手’的名头是骗来的么?”
“晚生不敢!晚生不敢!”兰舟连连说好话,将老头子的情绪安抚下来,接了方子,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了。
兰舟回来时,又带来了一位中年大夫。照旧是一番望闻问切,结论依然是我没病。这位大夫比那老头儿靠谱些,不但给我开了补气血的方子,还加了安神的药材进去。
兰舟知道了我失眠的情况,越发忧心,一连瞧了三日,阳谷城有点名头的大夫都瞧了个遍,所有的大夫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一致回复两个字:没病。并且每一个大夫开的方子都是大同小异的,无非是补气血,安神。
可吃了药,我还是睡不好,并且精神上一点儿也没有萎靡之状。越是这样,越是令人担心,兰舟与倩儿急得团团乱转,我虽也急,却不敢表现出来,这时候总要有个人冷静下来拿主意。
主意很快就拿定了,兰舟不顾我的反对,坚持去找龙泉。
过了年,王人杰就要去边地驻防了,那时候龙泉肯定是要跟着王人杰一起去的,我怕兰舟去京城寻龙泉太过惹眼,劝他过些时候,等龙泉出了京再去,他却顾不得那么多,郑重地交代了倩儿保护我,便飞马赶往京城。
倩儿虽是个死都不怕的巾帼英雄,毕竟还是个孩子,见我这么一副得了绝症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除了哭就是念叨,一口一个“怎么办”“星星不要死”,我觉着再这么下去,我没病死,都要被她给念叨死了。
如今已是初八了,兰舟一早就走了,我与倩儿待在客栈里等着。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住在荒僻的小山村,很少见着热闹的景象,出了山村,又是赶路,又是看大夫,折腾来折腾去的,好不容易得了闲,我便想着出去逛逛了。
倩儿原是个爱凑热闹的,但今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出去,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生怕出了什么乱子,她一个人护不了我周全。
今日是大部分商铺开市第一天,小摊小贩都出来了,大街上十分热闹。我在屋子里闷了半天,听着外头街上传来的吆喝声叫卖声,心里越发痒了,百爪挠心一般,怎么着也躺不下去了。我打量着倩儿一脸向往,便与她商量着不走远,只在门口转转。
她虽不肯同意,却不像方才那般坚决了。我好说歹说,再三保证不惹事,她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我心里暗暗好笑,她分明是个比我还能惹事的淘气包,却要我保证不惹事,她自己能管住自己就不错了。
我与倩儿都是大病初愈,清瘦柔弱,下巴都尖了,原先的鹅蛋脸成了瓜子脸,眼睛显得越发大了,又是裹在厚厚的斗篷里的,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因着要寻医,我们住在了最为繁华的地方,出了客栈大门就是大街。因是第一天开市,街上格外热闹,这会儿已经快晌午了,各个商铺都放过了爆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火药味儿,地上随处都是爆竹碎屑,看起来十分喜庆。
我们寻了一家卖豆腐脑的小摊,叫了两碗豆腐脑,一边吃一边四下打量着。
街东头围了一大群人,不时有阵阵叫好声传来,我听得心痒难耐,便向摆摊大婶打听。
那大婶是个话唠,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我只问了她一句,她便回了我至少一炷香的功夫,将整条街上好吃的好玩的都介绍了个遍。
我和倩儿都是不省心的人,听那大婶介绍得起劲,我俩也来了兴致,寻思着赌坊反正不远,不如过去摸两把。
我们身上本就裹着肥大的斗篷,加上我和倩儿都是笨手笨脚的,没人服侍,连头都不会梳,只能梳最简单的男子发式,这么一打扮,完全看不出男女,要混进赌坊,连衣裳都不必换了。
进了赌坊,闻到熟悉的烟草、酒香与脂粉气混合的气味,我顿时觉得浑身舒畅,两手立时就痒了起来。
我们寻了一张热闹的桌子,挤开人群走到前面,便见桌边围着一圈人,赌的是骰子。这东西我最是拿手,说掷几点就掷几点,而倩儿是内家高手,在我的传授下,手上功夫也算得上能够入眼了。
那庄家是个粗壮的黑脸汉子,大冷天里穿一件单衫,敞着衣襟,露出一片毛茸茸的胸膛,大声吆喝着招呼赌徒。
我记着兰舟说我们只剩一百两银子了,为了防止没钱花,打定了主意今天要赢点零花钱。
却不料三局连开下来,我押一把输一把,三两银子就这样跑进了庄家的荷包。
我暗暗笑了,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真当爷这些年的吃喝嫖赌是白来的么?
第四把开局之前,我冲庄家笑着说道:“庄家大叔,这一局,我想跟你对赌。”
“哦?小娃娃,你想赌什么?”庄家斜乜着一双绿豆眼,一脸不屑。
我指指他手里的骰盅,笑得天真无邪、人畜无害:“就赌这个。”
庄家看看骰盅,再看看我,绿豆眼里放出精明的光:“哦?怎么赌?”
在他眼里,我清楚明白地看见了“肥羊”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我继续笑,继续表现得天真无邪:“你摇一局,我摇一局,猜点数。如何?”
庄家浓眉一蹙,道:“猜点数?怎么猜?”
我咧着嘴继续笑:“三粒骰子,加起来几点,猜中算赢,猜不中算输。你我轮流坐庄,如何?”
庄家歪着脑袋打量我一会儿,才道:“小娃娃,大叔我可是不轻易与人对赌的。”
我一挑眉,摘下脖子里那块玉佩,往桌子上一推,道:“这块玉佩作价五千两,与你对赌,如何?”
那庄家一双绿豆眼立时瞪成了黄豆,伸手要去拿玉佩,我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干笑两声,清清嗓子,道:“公子既然这么有诚意,在下自然奉陪。”
那玉佩正是秦天送给我的,我身上没有钱,从前带的金玉佩饰早就随着女尸一起沉入温泉了,如今两手空空,不得已,只好拿它出来救场了。
庄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玉佩看了老半天,转头对着一个小僮吩咐了几句,这才将骰盅推了过来,道:“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魄力,来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这第一局,在下坐庄,请公子开局,如何?”
我也不推辞,接了骰盅过来,将骰子捏在手里转了好几个圈。
果然如我所料,这骰子是动了手脚的,里头灌了水银,只是这水银的分量加的极为巧妙,虽能让这骰子为人控制,却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
我抬眼去看那庄家,他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我将骰子扣在骰盅里,合拢了摇上几摇,推到了庄家面前。这是第一局,我没有使用任何手法,完完全全地示弱。
庄家看着我,眼神里有了些诧异,默了片刻,道:“公子摇定了?”
我点点头,笑道:“敢问大叔,这三粒骰子一共是几点?”
赌大小简单,尤其是用做了手脚的骰子,那就更简单了,但若是要准确地猜出每一粒骰子的大小,这可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
庄家愣了愣,我刚才摇那几下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听,此刻一脸的不可思议,仿佛不相信我会那么儿戏地随便摇两下就收手似的,愣了好一会子,才硬着头皮道:“十四点。”
“不对,应该是十一点。”我冲他摇摇头,又道,“两个五点,一个一点。”
打开一看,却是一个三点,一个五点,一个六点。”
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