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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信宿命,只信自己。他看不上的东西,即便是天下异宝,也不会多看一眼。他喜欢的东西,哪怕在别人的眼里,犹如尘土。可是,他一样会视若珍宝——师傅,你根本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任何的机会……
越梵宇想说,师傅,不要相信宿命,相信我,相信你……
可是,师傅做了这样的选择,又对他有着那样的要求,他又能怎么样呢?
看看苍天如墨,眼前的丽人神色祈求,于是,越梵宇就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了。
九月十八,苏家的花轿越境而来,一直抬进了越殒天的侧门外。
越梵宇一早便开始等,一直等到苏暖雪出现,然后,又一把将她头顶的红绫盖头,握到了自己的手里。
盖头下,女子的容颜,宛如流星,在一刹那,冲击得越梵宇说不出话来——不得不说,相对于他的震惊,所有的一切,都不言而喻。
越梵宇万万没有想到,师傅要他掀开的那张盖头下,是那样的一个张脸,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又是那样的一个女子。
他用力地揉了揉眼,再抬头看去,眼前的女子,依稀是师傅含笑的容颜。
有那么一瞬间,那个熟悉的称呼,就要脱口而出:
“师傅,是你么?是你乔装而来,戏弄梵宇来了么?可是你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梵宇之前一直未曾说过的话?”
越梵宇激动无比,也欣喜无比。他坚信,是师傅,终于感觉到了他的心意,所以,换了一种方式,告诉他来了。
然而,欣喜只是一瞬间,下一个瞬间,他就迷惘了……
那个身着嫁衣的女子,虽然有着和师傅一样的容颜,可是,梵宇却知道,那不是师傅。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光陌生而且疏漠,看着他的眼神,犹如萍水相逢的路人。
那神情、那语气,甚至是那细微的动作,都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到,越梵宇不用眼睛看,就知道,那个女子,不是自己的师傅!
她先是诧异,然后震惊,最后,好整以暇地欣赏起来,带着旁观者的惋惜。然后,她淡淡地笑着,伸手。她说:“好看吗?看够了的话,将红绫还给我好吗?要知道,这红绫,是雪儿的丈夫,才可以揭开的呢!”
那一瞬间,回过神来的越梵宇开始冷笑:丈夫?今天,让我看到了你。你,还能属于别人吗?
“苦,倒也没什么苦的,只是不耐。生、末、旦、净、丑,囊括世间芸芸众生。天之骄子,将相黎庶,又有哪一个人不是在演戏?”
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他语气瞬间转黯。望着远处林立的楼群,极轻、极淡地说了句:“落霞山,白玉峰,我师傅她,可有回去过?”
那样的语气不惊轻尘,带着无法融化的眷恋和悲哀,然后,是长长的沉默。一瞬睥睨天下的傲然散去。秋日下的梵越,仿如找不到家的孩子。
“回爷的话,没有。”丑四垂首,羞愧难当。两月时间,他动用了所有人手,几乎上天入地,却依旧伊人无踪。
那样的凭空消失,甚至将所有过去,全部抹煞。令丑四几度怀疑,那个人,是否,从未到这个世上来过。
越梵宇叹息,抚心,苦笑,师傅,是您救越梵宇于困顿,给了越梵宇别样的人生,而这精彩无限,怎能没有您的参与?
他忽然想起了苏暖雪的话:我们还有一辈子……
但,他的一辈子,还没有开始,就已结束……
苏暖雪一路向西,穿过车水龙马,人头涌涌的泰康路,直向福寿路,再转过街角,即是长寿路。
那里,商铺林立,人流如潮。正中,最华丽的两栋楼房,有最大的妓院,最大的酒楼,是京城的首屈一指。
望春楼,略微偏东,三层高的精致小楼,和对面百年银楼遥遥相对。
那,同样是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
行走在长袖飒飒的古人群中,体会着一国之都的繁华和昌盛。苏暖雪依然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小姐。”看到苏暖雪怔忡、沉思,神色奇异且哀伤。沫儿贴心地扯了扯她的衣角,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
她知道,苏暖雪一有类似的神情出现,就是想家了。
“我没事。”苏暖雪侧头,举步,勉强笑笑。
眼角有个身影一闪,苏暖雪蓦然回首,只看到一抹灰色的衣角。那人,是如此的迅速,惊鸿一瞥之下,就快速过穿过人群,仿佛一滴水溶入大海,转瞬无迹。
“小姐。”顺着苏暖雪的眸光望去,沫儿脸色蓦地煞白,她拉着苏暖雪的衣角,有些颤抖。
要知道,不论跟踪者是八皇子越殒天的人,抑或是列国苏御史的人,她们今日一行,都如同天下之大不韪。
“不怕,有我。”苏暖雪拍拍沫儿的手,安慰着她:“好了,我们就到了。”
转过身来的苏暖雪,眼底,有深思之色。那个人,不像是跟踪,更像是偶遇。因为眼尖的苏暖雪,灵敏地捕捉到他眼底的诧异。
她相信,那个人,既然流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就一定会再度造访。而她,只要静观其变就是了。
这样想着,苏暖雪不动声色地拉着沫儿,直奔望春楼而去。
远处的远处,纷繁的人流中,一个少年用手拉着另外另一个男子的手,向苏暖雪指去:“小齐哥哥,就是那位姑娘救的我。”
“姑娘?你是不是看错了?那分明是个男人啊!”年纪稍大的男子,诧异地望向白衣飘飘的苏暖雪,看那身影,那衣着,分明一个俊朗少年,哪来的什么姑娘?
“小齐哥哥,你信我,不会错的,那声音,我记得。”少年不由的摇头小齐的手:“小齐哥哥,你和我一起,去谢谢那位姑娘好不好?”
不用说,那两人,赫然是轿夫的小李子和小齐。
“好罢,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小齐有些狐疑地望望迫不及待的小李子,向着他指的方向再次看去。
然而,人流如潮,红日冉冉,那袭白衣,早已无踪。
“小齐哥哥!”小李子急得要哭出来了,他用力扯着小齐的衣角,埋怨他的迟滞。
小齐无奈地叹了口气,摸着小李子的头,说道:“傻孩子,这贵人,哪这么容易见到的?你放心好了,山水有相逢,你们啊,有缘!”
小李子似懂非懂地望着小齐,从他眼中看到了希望,他用力地点头。只要他多出来几次,一定,一定可以重遇那位贵人的,他要当面致谢,一生追随!
小李和小齐低语间,苏暖雪和沫儿,已穿过人流,来到了望春楼门前。
望春楼,意在留春,望春,是以万物以“春”为主题.
一月前由一间画斋改建而成的餐厅,灯明几净,纤尘不染。
笑容可掬的店小二,穿着款式奇怪,却绝不累赘的制服,正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站在门口望去,一楼的大窗贯穿门侧的两面墙壁。
绿意扶疏的窗口挂着柔滑的轻纱,就餐的人群临窗眺望,仿佛置身于闹市中的清幽之所,动静皆宜。
一楼的餐台并不多,二百坪的空间,也不过摆了十余张台。由大及小。
绿意浓浓的盆盆绿化错落有致,一米四左右的高度。点缀在餐台之间,将每一张餐台都围成了独立的空间。
移步就坐,好象置身于春意嫣然的绿意丛中,映衬着一地白石地板,白绿相映,美不胜收。
椅子是仿藤椅类,铺上同样白绿方格的柔软坐垫,更觉宽松舒适。唯绕窗一周的二人长方形台,用的却是秋千形状的藤萝秋千椅,既节省空间,又别具一格。
绿色的蔓藤形长索扶摇直下,清酒一杯家万里;闭上眼睛,静静端坐在与世隔绝的碧色里。品味孤独,浅尝寂寥。烟波拂旧碧,尘火思前红。
顺着同样以绿萝点缀的楼梯拾级而上,二楼三楼,则以包厢为主。
中房共七间:梅、兰、菊、竹、落霞、沉雪、沁秋亭样样突出其主题。
大房:新月格格、明珠格格、执笔轩、明月轩、爱新觉罗间间突出特色。再细看,每一间的台凳桌椅也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大房用的是类似太师椅的形状。
一侧空间却是摆了个大大的、足足可以睡觉的叫做沙发的东西。而中房却是一般椅子,足够的宽松,覆上舒服而别出心裁的坐垫,人可以自由地伸展。
这间餐厅,处处彰显着二十世纪的生活格调,不用问,自然是出自蓝雪之手了。
“姐姐。”苏暖雪才到门口,望着对自己齐齐躬下身去的迎宾们,刚要举步,却被人扯住了衣袖。
“十爷?”苏暖雪还未开口,身侧的沫儿就惊叫了起来,看到苏暖雪有些嗔怪的眼神,她慌忙住口。
“梵宇,为什么不进去?”苏暖雪回过头来,看到越梵宇的样子,又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
“姐姐,你穿男人衣服。”众目睽睽之下;越梵宇欢呼雀跃地上前,一把扯住身着男装的苏暖雪雪。顺势往她怀里一蹭,望着脸色涂抹得有些发黄的她,梵越又叫了一声,傻笑起来。
眼前的越梵宇,头顶着两根乱草,嘴角泛着血丝,衣襟也被撕破。身上更是泥一块,土一块,上午看到他时,身上那件还算干净的外衣,早已污渍斑斑,看不清本色。
顾不得周围异样的眸光,苏暖雪亮晶晶的眸起一丝心痛。她细心地帮他拂掉头上的乱草,理了理垂下来的乱发,再帮他整理好衣服,嘴里嗔怪道:“疼吗?把我刚说过的话又忘记了?看衣服都破了——去哪里又搞得这么狼狈?”
一身男装的苏暖雪,略黑的肤色,束起的长发绾在头顶,怎么看都是瘦弱少年,而越梵宇竟然一眼认出自己。她有些奇怪地问道:“站了多久了,累到没有?对了,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没有,只是碰到四皇兄和他的管家,他要梵宇学狗叫,梵宇不肯,他就放狗来咬梵宇。”越梵宇只望着苏暖雪傻笑,听到她询问,他顺手抹了一把嘴角。
手心的灰尘又沾上脸颊,本来白净俊秀的脸上又多了一道污痕。他犹自不觉地伸出双手,攀着苏暖雪的手臂,在她雪白的长衫上印下两个醒目的脏手印。
越梵宇越来越过分,到了最后,竟然将他的脸,都靠了上去,贪婪地嗅着她独有的馨香,笑呵呵地说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母妃,就只姐姐一个对梵宇好,所以不管姐姐变成什么样子,梵宇都能认得出来。”
“姐姐没来,梵宇不敢进去……”越梵宇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警惕地望着静立在门口两侧的迎宾,还有收银台之内,正头也不抬,噼噼啪啪打着算盘的掌柜老李。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缩了缩头:“梵宇也想进去等姐姐的,可是,梵宇没钱,怕那个大叔会打……”
他抬手指了指掌柜老李。心里却泛过一丝好笑:要怎么和她说,除了不太高明的易容术,她的身上,是女子独有的馨香,隔得远远便能闻出来,令人不期然而然地迷醉。
至于进去等?若真的进去了,这出戏,还要怎么演下去?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感动她,不逼真一点,又怎能事半功倍?
“真是太过分了,你的四皇兄怎能如此可恶?”苏暖雪任由越梵宇赖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气愤之余,在思忖着,要如何投桃报李,帮越梵宇讨回公道。
“这还是轻的呢……”越梵宇缩了缩头,望着苏暖雪,说道:
“姐姐,你不知道,他们总喜欢和梵宇开玩笑,开完玩笑之后,就扔下梵宇不理了……”
说实话,越梵宇的习惯成自然,令苏暖雪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