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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狡狯,没有掩饰,甚至连想都不用想。那一番话,就已脱口而出。她侧过去的脸上,光华淡淡,忧伤淡淡,恍如隔世。
话一说完,她率先起身,低低地说了句:“梵宇,对不起。”
对不起?越梵宇摇头,这三个字,于他来说,又能代表什么?
苏暖雪的手,在离开越梵宇指尖的刹住,被静止了。沉默着男子捉紧蓝雪的手,艰难地开口:“你怪我。因为我不是八皇兄?”
“梵宇。”苏暖雪抽了抽鼻子,却并未转身,她轻轻地说道:“不要将我和他相提并论。不过,我可以讲个故事给你听。”
“嗯。”越梵宇只简单地应了一声,手下用力,将已然起身的苏暖雪重新拉了回去。
寂静的空气里,流转着,淡淡的香,淡淡的甜,微微的辛酸。
越梵宇伸手,环上了苏暖雪的腰,将下巴放地她肩上,闭上了眼睛。
他这个亲密无间的举动,令苏暖雪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微微叹息,开始讲“所谓”的故事。
“以前有一个射箭能手名叫更羸.一天,他和他的王一起欣赏秋天的景色.”
“这时,有一只雁从远方飞来.更羸对他的王说:‘大王,我不用箭,只要拉一下弓,就能把这只鸟射下来!’”
“他的王不信,以为他在说笑话.更羸等大雁飞近,右手紧紧地绷住弓弦,然后突然一松手,只听得‘咚’的一声,那只大雁往上一冲,拍了两下翅膀,便从空中掉下来了。”
“他的王连声称赞,问更羸:‘先生的箭法,怎么能这样高超呢?’”
说到这里,苏暖雪停了一下,她望着越梵宇,笑了一笑:“只拉一下弓箭,就能射下一只大雁,你说这人是不是很厉害呢?”
“没有箭的弓,是不能射大雁的,最多只能吓吓它而已。”越梵宇的心中,依旧在追溯着自己迷恋苏暖雪的根源,听到她问,只闷闷答道。
虽然不清楚,苏暖雪讲这个故事的目的。但这种弱智的问题,是难不倒梵越的。
他心里猜想,这只雁应该是受过伤,一听到弓箭响就掉下来罢。只不过,他不会说出来,今天的意外已然太多,他忽然,不想再吓到苏暖雪。
“梵宇好聪明呢!”苏暖雪微微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这则叫做“惊弓之鸟”的寓言,是苏暖雪以前上学的时候,在课本里学过的,她讲给越梵宇听,只想告诉他,她自己,就是那只大雁。
当然,若越梵宇听不懂,那就另当别论了!
苏暖雪又继续讲下去。
“更羸说:这只大雁飞得很慢,叫声又很悲惨,飞得慢,是因为它受过伤,叫声悲惨是因为它失去了同伴,因为它受伤时的紧张情绪还没有消失,所以听到弓弦响,以为飞箭又来了,就拚命往高处飞,它一使劲,伤口裂开,怎能不掉下来呢?”
“哦,我说嘛,那只雁,原来真的是被人吓到的呢!”越梵宇喃喃地说了一句之后,就,跟着沉默起来。现在,他好象有点明白苏暖雪讲这个故事的目的了,但,他依旧在等,想听苏暖雪最后的解释。
“是啊,这个故事就叫“惊弓之鸟”,用来比喻受过某种惊吓的人,只要身临其境,就会不由自主地失控。”苏暖雪抬眸,看向沉思的越梵宇,微微笑了一下。
看来,越梵宇还是似懂非懂啊!
“姐姐只想告诉梵宇,姐姐就好象故事里的那只雁,是因为受过惊吓,所以才会失控。”
“姐姐以前,被人欺负过吗?”越梵宇无辜地眨眼睛,想要求证自己的猜测。
“是的。Once,bitten,twice,shy,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蓝雪淡淡地说道,眉间脉脉如水。
她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又置身于白去山之最的摩星岭。清风朗日,温馨明媚,所有的美好,都在那一瞬间定格。
就是那双手,那双曾经给予自己温暖和力量的手,交错伸出,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推落不可知的云间。风猎猎吹过,拂动她白色的裙摆,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跌落。
在惊呼的余光里,她看到,那个始作俑者竟然在开怀地笑着,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惊惶和狼狈。
眼泪无法抑制地涌出,苏暖雪的眼里,有一团火,烤炙着她的心,她淡淡地笑着,和着泪水,就着苦涩,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越梵宇忽然无法出声。他想不到,蓝雪会有这样一段往事。更加想不到,自己是勾起她回忆的人。
忽然,空气中有不寻常的气息流过,有人正一分一分地靠近。来者,是天下一流的高手。他的动作之轻,身手之快,杀气之浓,令越梵宇,都感觉到蓦然心惊。
那,又是谁?
越梵宇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苏暖雪汗水涔涔的手,左手手指如缕弹出,奇异的响动在空气中几不可察地流转,转瞬间消失在门外。
相同的声音在片刻后传来,越梵宇知道,丑四已然得到他的讯息。他无声冷笑,若非苏暖雪在侧,他,真的很想知道,是谁,敢找到他的头上。
“梵宇。”闭着眼睛的苏暖雪,又低低唤了一声,她动了一下身体,这才觉得腰部的疼痛,愈来愈烈。
越梵宇低低地应声,手环上了苏暖雪的腰。将她不动声色地护在暗处,想要知道隐在暗处的那人是否退去。
蓝雪反手揽住了越梵宇的腰,一分一分忍受着腰部的痛,和他手心传来的炙热,微微叹息。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相拥,仿佛是身体无声的交流。
过了片刻,感觉疼痛缓解。有些疲惫的苏暖雪这才起身:“这沙发,你喜欢对吗?还有床……我已叫了许师傅,过一会去你府上,帮你做一套好吗?”
“随便罢!梵宇什么都不想要,梵宇只要姐姐……”
拥在一起的身体就分开,因为温暖接踵而至的依赖和交流也就中断。一刹那的不舍之后,越梵宇站直了身体,想是因了丑四絮的介入,暗处的那人正渐渐远去。正在思忖的越梵宇面对苏暖雪的提问,仿佛在想什么,过了半晌,这才心不在焉地垂下眸子,淡淡地摇了摇头。
其实,越梵宇虽说表面不形于色,他的心却波涛汹涌,那人的目标是她?还是自己?
若真是自己,断不会跟踪至此。
但若是她,对方又意欲何为?是沈御史的人?还是越殒天?
看来都不太象,那个人身上杀气凛冽,只暗中窥伺,一朝得手,毫不犹豫地全身而退。速度之快,令人吃惊,此等高手,放眼世间,不过十人左右,难道,他也是得悉了那个天大的秘密?知道了身侧女子的价值?
越梵宇惊异不定,但有一样的肯定的,若想这个不安分守己的女子平安,得派人保护她的安全才是。
“那,吃过饭我们就去。我们梵越,是天之骄子呢,姐姐要帮梵宇好好设计设计,然后请许师傅做一套更大,更舒服的……来,梵宇,姐姐要和你说话。”
不知道越梵宇心之所思,亦不知道自己在片刻前,曾经历过什么。在苏暖雪看来,不同寻常的沉静及阴沉,都不属于这个阳光般的男子。
感到越梵宇的敷衍,她微微蹙眉,拉住闷闷不乐的男子审视良久。看到他依然眉色不动,她的眼底,慢慢地聚集了自己都不明了的情愫,下一秒钟,苏暖雪毫不犹豫地贴近他的额头,双手环上他的颈,温暖的薄唇贴上了他的:“梵宇,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你要我怎样呢……是这样吗?”
温、暖、甜蜜、如流电般地窜满全身。越梵宇这才回过神来,白芷花的香味浅浅显显地入鼻,带着丝丝清凉,贴上来的唇犹在颤抖,女子的眼神澄澈,纯粹,清晰地映衬着他满脸的阴鸷和算计,她就在他唇边叹息,你要我怎样呢?
很久以后,他一个人孤独地跋涉,也曾生死攸关,也曾四面楚歌。于是,他不得不破釜沉舟,置诸死地而后生。
那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抉择,是他在失去她之后,给予自己最坚实的磨砺,此痛非彼痛,此痛甚过于彼痛。
在涅瀊重生的一瞬间,越梵宇无数次想起她澄澈,纯粹的眼神。曾经有那么一天,在某个午后,她拥着他,用自己的唇轻轻地贴上他的。
然后,她那么近,那么近地贴着他的唇呢喃,你要我怎样呢?
那是他高高在上的、孤独的王座上唯一的温暖和眷恋……
是啊,你要我怎么样呢?
到那时,他才明白,他不要她怎样。
天之予人,从来吝啬,而身侧所谓温暖,在触手可及时,就千万别放手。他放手了,错过了,才会日日神伤,夜夜追悔。
但,生命不能复制,人生不能重来。所谓明白,通常已晚了。
“对不起……”四瓣唇紧紧贴在一起,仿佛洪荒初始以来,天地间第一朵莲花,在他们身侧绽放,他们就是如此。
深深地沉醉着、隐忍着、享受着、越梵宇被动地被女子吻着,贪婪地嗅着女子身上独有的馨香,那样的甜蜜和悸动,使梵越的心既酸楚而快乐,是啊,他要她怎样呢?
额头有细累密密的轻汗逸出,他忽地伸手,紧紧地拢着女子的腰,有想要将她揉碎的感觉,他不停地喃喃:“对不起……”
并非想说这三个字的呵……可那三个字,就在舌尖、就在心口、就在他们紧贴的双唇间。但他张口无言,仿佛是是古老的诅咒,封住了喷薄欲出的激情。又有谁来告诉他:自己生命里都不曾拥有过的美丽,要怎么给予?
过了良久,苏暖雪才放开了他,她伸出纤指一寸一寸地拂过他酡红的脸,温柔地对着他笑:“以后不要叫我姐姐……叫我的名字,阿雪,我叫苏暖雪,春暖花开的暖,白雪的雪。”
“嗯,我知道,你是苏暖雪?沈御史家的苏暖雪……”越梵宇这才抬眸,清澈的眸子愈显深邃、黑而亮。他眨眼,问道。
跨千年而来的灵魂,苏暖雪,是你的本名吗?那跨千年时空而来的,是你的本体?还是寄居在别人躯壳里?那么,这具身体,又是属于谁的?
是……她的吗?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气息,只是,眼前女子,没有她的凌厉和疲惫。也没有她的肃杀和冷漠。
那个人,就好比绝顶之上的孤梅,高傲、冰冷、与世隔绝。她的眼里,容不下俗世的肮脏。
而眼前女子,却仿佛初夏温润的白芷花。馨香淡淡,光华淡淡,善良且温和。
那是,属于两个世界的风景。
越梵宇至今,还清晰的记得,中秋的前一夜。
千尺白玉峰顶,满月如轮,光华绝世。
清风拂动她的长发,牵着她的衣袂,女子久久远远地伫立。她仰望苍穹,神色肃穆且庄严。最后,她说:“梵宇,九月十八,你去你八哥越殒天的府第,看看他新娶的第十三房侧妃,若仍坚持今日所想,师傅就再也无话可说。”
他想了想,最终答应。
从来,他都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就如无法拒绝她,给予的一切,不论是忧伤,还是磨难。
只是师傅,你究竟,为何,要将她推到梵宇的身边?
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却又瞬间扑朔迷离,落在他遥不可及的对岸。而他只能仰望,不敢深究。最怕,若真相大白,有些东西就会碎裂,他,就会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