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为沫儿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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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平,住手。”淡淡的声音传来,一袭锦衣的缓缓入内,仲平已然松开手中的虎子,长衣一揽,跪了下去:“殿下。”

    那一场变故,林逢并不知情,他的注意力全部在身前的苏暖雪身上,这个瘦弱的年青人才是他的目标。然而越殒天出人意料地出现,林逢也是微微怔忡,他来得好快!

    “见过二皇子殿下。”满屋子的人都随林逢跪倒在地。垂下头去,苏暖雪抢先两步上前,一手扶过虎子:“怎么那么傻?不知道疯狗咬人不看对象的吗?”

    虎子本就是少年心性,被踹了一脚本来惊魂未定。再一听苏暖雪将九门提督的捕快都比成了疯狗,他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东家,您当他们是狗啊?”

    “放着真正的凶手不抓,到处乱咬一通。不是疯狗,还能是什么?”唇边鄙薄更甚的苏暖雪闲闲地说道,转而对着越殒天躬身:“殿下。”

    “苏爷。”司马仲平忍住笑,对着苏暖雪躬下身去,她倒真的敢,要知道林逢一代神捕,世人皆不敢轻视,到了她这里,一篙打倒一船人。

    “起来罢,听说林捕头来到望春楼,是为了一系列的皇子血案?”越殒天对着苏暖雪微微点头,踱到一侧的凳前坐下,过了半晌,才淡淡地问道。

    知道林逢已经将目标锁定在苏暖雪身上,知道这场对峙避无可避,于是他派人日夜监视,终于得知他要带走苏暖雪的消息,于是他马不停蹄赶来,希望帮她分担一切。

    “回殿下,正是。”林逢站起身来,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冷芒,不过片刻功夫,这个二皇子就接踵而来,怕是环侍在侧罢,而这等维护,难道……

    但林逢知道他无此必要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一直以来,这个呼声最高的王储之选都是温和的甚至是低调的,淡漠且与疲惫。除了他对于丽妃的安排言听计从外,甚至事事退其次而求之,从不与人争锋,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清闲。

    “当众拘捕……想是证据确凿了罢。”越殒天深且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不过三十岁的落拓男子,他是公正的,也是刚直的,所以注定是坎坷的,落落寡合的君子,是注定在宦场上无立足之地的。

    “回殿下,下官只是请苏东家前往刑部协助调查。”林逢冷定地答道。

    “林捕头的意思是,此案与望春楼的东家有关?”越殒天微微一哂,他本来性子极淡,极温和,是丽妃的责任和希望压得他喘息未定,所以才厌极、累极,不想同任何人,任何事有一丝关联。

    “臣下亦做如是想。”事已至此,林逢干脆利落地承认,他承皇命办理此案,有皇上手谕上可拘皇之血,下可擒百官首,就算越殒天有收维护蓝雪,都非易事。

    “本王以为,只拿一个小东家,不如拿大东家,不知林捕头意下如何?”越殒天的话彬彬有礼,自如始终都保持着一个皇子该有的尊贵和风度,但说到此处,他眼神蓦地变冷,若月光下的寒泉,清澈透骨。

    “这……”林逢忽地迟疑不决,他已听出越殒天的弦外之间。没有想到越殒天会出此招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臣下愿闻其祥。”

    “本王的意思是说,这家望春楼是本王的产业,若拿了本王去,想必比拿了苏东家更有说服力,也更有助于破除此案,不知林捕头以为然否?”越殒天把玩着手上的斑指,忽然抬起头来,那样微弱的笑意,却令林逢这样的人都倒退一步:说不出有多么冷冽,却阴沉得可怕,带了些自我解嘲的意味,深不可测。

    “殿下……”林逢忽然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越殒天的回护是如此的直接且不遗余力,谁都知道刑部大牢意味着什么,他这样无疑于自讨苦吃,就算刑罚治不了他,他的母妃也不会置若罔闻。

    而这个望春楼,到底是何来头?他微微回头望向苏暖雪,他看到苏暖雪同样吃惊且想制止,但她身侧的司马仲平却止住了她,对于在他们这些在算计和权谋里斡旋里的人来说,自以为是的牺牲和冲动,通常是致命的。

    冬天的夜是寂寥的,枝头的残雪在默默地融化,洁白、透明,重新化为虚无,再细细看去,只看到一抹惆怅的湿,好象冬天的泪水,冷且若有若无。

    那一地零落透过桔色的灯光,令人感到彻骨的冷意无休止地渗入毛孔,入心、入脾。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仿佛磐石般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锦衣的越殒天端坐于藤椅之上,修长美好的手指轻轻地拂过粗砺的褐色,眼里的光芒淡淡的、柔柔的,仿佛在听着时光的低诉,感受着时间的流逝,静静地怀念着什么。

    “怎么?林捕头意下如何?”越殒天又再微微地笑,他接过虎子递上来的茶盏时,眼角睨到苏暖雪的眼神不易觉察地黯了一下,悲伤且怀念……她是在想沫儿罢,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儿若在的话,他不至于要仲平交待才有人冲他喜欢喝的雪松,是的,雪松,是为了纪念逝去女子的茶。于是他想要速战速决,快些打发林逢走,那个悲伤的女子,怕又要今夜无眠了罢!

    “若殿下为望春楼的大东家,林逢若有需要,自会去往二皇子府要求协助调查……今日……臣下先行告退。”林逢终于明白自己是如何都带不走苏暖雪了,而越殒天,天之贵胄,除非证据确凿,他自是不会动他分毫,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又有谁真正看到过获罪的王者?

    “苏爷得罪了,林某就此别过。”林逢又再对着苏暖雪拱手,随后手一挥,一行人向外走去。

    “慢着。”看到那一行人转身,越殒天又冷冷淡淡地叫了声:“想来林都头已然知道望春楼为本王所开,那么此后凡涉及望春楼大小事务,均可直接来见本王,不知林捕头可记下了?”

    林逢蓦然回道,冷定的眸中闪过一丝锋芒,但他只是又再躬身:“如八皇子所愿。”

    大踏步起出门的男子唇边掠过一丝讽刺的笑:这般的维护,于苏暖雪来说,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谢过八皇子殿下解草民之倒悬,草民感恩戴德。”苏暖雪躬下身去,对着越殒天施礼。来的这么及时,想必早已遍布眼线,在侧虎视眈眈了罢,但他大揽上身,不怕落人口实吗?

    看到苏暖雪上前对自己施礼,越殒天几乎要伸出手去,然而就是一瞬,他生生按捺仿佛冲出臆胸的声音。过了片刻才淡淡说道:“是本王僭越了,还望苏东家莫怪。”

    “殿下一席话,就使草民免去铁窗之苦,这怪字,从何而来?”苏暖雪微微蹙眉,这样的应付对于她来说,太过沉重,又生怕在这个曾朝夕相处的人面前露出马脚。但腰也弯得实在是痛,于是她直起身来,淡淡地说道:“草民再次谢过八皇子殿下。”

    越殒天看到她浮出不耐之色,终于在心中轻叹一声,转身出门。

    “送二皇子殿下。”苏暖雪不由地撇嘴,也不等越殒天出门,转身就上了楼。

    “仲平,你看清了吗?”静心苑中,越殒天低低地询问身后亦步亦趋的司马仲平,眉头似有难解之事,紧紧地蹙着。

    “好象是称为暗守之最中的第一。”司马仲平微微侧过头去,想了想才低低说道。

    “什么?你是说她竟然和曜日教有关系?”越殒天几乎动容。

    “不能肯定,不过,天下影守之最的“暗香疏影”,从来不会离开圣教主身侧,难道苏姑娘她?”司马仲平也是疑惑,不过话说到一半,他旋即摇头:“不像……”

    “素、衣、若、兰、四圣女从不轻易离开教之圣坛,且武功高绝,非一般武林人能望其项背,而性格从来孤芳自赏,高傲睥睨,视人命若草芥。绝非苏暖雪姑娘此等同情心泛滥之辈。”

    “怕也没有她这般贪财罢!”越殒天又是一笑,眉角是无奈和宠溺,一想到林逢还未出门,她就有逐客之意,他再笑笑:“在她的眼里,银子大过天!”

    可那个从来只护着碧儿,只想着银子的女子,还是被卷起来了不是吗?越殒天甚至知道,她的以后,再不能安宁……

    这,都是他的错呵……

    “殿下……”那样的神色落在司马仲平眼里,他只觉眼皮一跳,像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一般,又再躬下身去。

    为了一个女子而乱了心神,对于越殒天这样的人来说,决非好事,就如三年前一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越殒天微微苦笑着望向了这个跟了他很久,在他的心里,一直上变师变友的男子,终于叹息:

    “仲平,人这一世,最无法控制的,除了生死,就是爱……但本王不悔……”

    是啊,他这一生,都在孤独地跋涉、无奈地蹉跎,算计扭曲中生存,原野新绿,草长莺飞,永远是他们世界之外的风景。而他,天之予他终于施舍一丝生机,他就算倾尽所有,都必不会放手。

    “但殿下您别人忘记……还有,您知道吗?苏暖雪姑娘跪倒在祠堂之内,他们都没有放过她……”司马仲平犹自记得,苏暖雪跪倒在祠堂之内时,他们还在无孔不入地算计,食物有毒、水有毒、就是送去沐浴和换洗的衣物都同样有毒。

    那个人,是真的想要越殒天成为无懈可击的人呢!只是以越殒天这种天生柔和的性子,怕终有一日,他们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怨恨和不满在心中野草似的疯长,终有一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样的两败俱伤,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局。

    “仲平,我当然知道,若将她送去刑部,我们当然是渔翁得利,不但知道谁志在必得,就是帮她的人,都会大白于天下……但那又能如何……你知道吗?仲平,我已然失去不起……我不能坐视她有丝毫的伤害。”灯下的男子微微叹息:“仲平,你想过吗?一旦进了刑部,她就彻底暴露在母妃和那个人的眼皮之下,你叫我怎么敢以此为赌注?”

    “本王亦知道这样一来,就会传到母妃耳中,所以,仲平,你替本王传穿花、扶柳来罢!”越殒天叹息着,一字一顿地说道,眼底有强自压抑的光芒。

    “殿下,万万不可。”一向冷定的仲平竟然跪倒在地:“此事关系重大,仲平求您收回成命!”

    “去罢。”越殒天最终叹息,却挥了挥手:“本王的时间已然不多了,希望能保得她的平安。”

    自从上次在木兰山归来,越殒天就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而秋水长天,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也再也不能蹉跎。只希望真有那么一天,那个人,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苏暖雪一次。

    要知道,苏暖雪的身手固然不错,可是,政治上的事,但凡涉及皇家的事,并非身手好就可以解决的。

    那是一盘摆在案几上的棋局,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棋手,任何人也都可以成为棋子,只是在于谁的案几上而已……

    但苏暖雪,显然并非个中高手,所以,不论她如何了得,她背后的人又如何不可一世,却都只能注定是一颗棋子……

    “殿下。”仲平的身子陡地僵直,只哽咽着叫了一声越殒天,想说什么,到头来,却最终无言。

    “殿下……”司马仲平微微动容,却无话可说,这几年,他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地逼他做着不愿意做的事,去争夺他根本不屑的东西。也一步一步地逼着他做着他本不愿意做的抉择,司马仲平就知道,“那个人”终究会连这个唯一的儿子都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