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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清凉,月色如水,倾注在了整个天地之间,混搅着这片昏天黑地的夜色。
一处临时搭建的营帐前,篝火熊烧,照得四周宛若被镀上了一层血色般,里头的人影攒动,来来往往。
守在外面的楚衔玉与苏闻举头望月,两人脸上都有着不同颜色的深沉。
“楚将军,你看这月色依然如此皎洁,哪怕世变万千,它一不改它的原貌。”苏闻指着头顶愈发冷涩的月光,说得随心所欲。
楚衔玉收回了望着月色的目光,转而投射在苏闻身上,鬓发已是花白的他却一直心如明镜,让他不得不叹服。
“苏相亦知这月色如旧,就想与生俱来一般,那为何不知虎毒不食子,也是一种与生俱来?”
“楚将军也认为本相厚此薄彼,为了诏月不顾亲生女儿的死活?”苏闻一语道出了楚衔玉的暗指。
“衔玉只是不解。”楚衔玉大方的承认。
他的这点疑问,不只是他,就连陛下,或者她本人也百思不解吧。
“错儿,会平安无事的。”苏闻不想去解释,而是笃定的回了他这样一没头没尾的话。
“苏闻,为何这般笃定?”楚衔玉更是不解。
苏闻却笑看他,“楚将军,是真的不知吗?”
略有深意的笑容,洞悉一切的双眸,让楚衔玉脸上有过片刻的不自然,随后他挪开了视线,摇头道:“衔玉只是一介粗人,不懂得其中的曲折,若是苏相不便明言,那衔玉便不再过问。”
苏相亦跟着意味深长的笑着,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此时,身后的营帐中鬼诣望着已经意识转醒的温陌君,紧绷近断的心弦这才舒缓了下来。他俯身提温陌君将胃了方便扎针而解开的衣衫捏拢,将熬好的第四味药喂入他的嘴中后,才见温陌君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放下碗后,再次探着他的脉相,之前几乎没了脉相的温陌君,真是将他吓得半死。
“鬼诣,朕的身子如何了?”温陌君见鬼诣为他把脉,想着这一路不断盈亏的身子,到今日的彻底昏厥,他知道怕是要到极限了。
“陛下。”鬼诣放开了手,望着他,无比正色道:“切莫动气,您的身子在舟车劳顿与不断受伤中劳损过度,若是您再不控制情绪,伤损內腑,怕是回宫也不能改变什么。”
“朕的身子已经这般虚弱了吗?”温陌君皱眉。
“是,若是陛下再这般不管不顾,恐怕回宫之后也难调养到最佳状态。”鬼诣怕温陌君遇事则乱,严肃提醒道。
“朕知道了。”温陌君垂下眼帘,此刻的脸色比起之前还要苍白,就连之前微有血色的唇也褪去了色彩,整个人气虚力弱,荏弱不堪。
鬼诣面对他只能不断的提醒与阻止,但是能不能让他的身子保持现状,完全取决于苏珝错的安危。
为了帮他巩固气血,不使身子虚伐得太厉害,他再拔出针,给他扎了几处要穴。
而守在外面的楚衔玉与苏闻,见里面许久没有人出来知会,起身准备去探问情况,不料身后就响起了急促的呼唤声。
“将军,将军。”
他顿足转身,苏闻也跟着停了下来,就见一个士兵从马上跳下急急追至了二人身前。
“可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楚衔玉之前不放心白玉容归就这么平静的离去,特派人出去紧盯,看看对方是不是会去而复返。
顺便再观察对方的举动,防止对方半夜突袭,扰乱自己的阵脚。
士兵单腿跪地,拱手行礼后,肃声答:“回禀将军,属下一路随着敌方回了景国,在城楼之外等候了许久,不见他们又任何动静,但是不想属下正离去的时候,突然看见城楼上一个人被抛了出来,悬挂在了城楼之前,属下犹豫了才上前观察,然而却发现……发现……”
士兵说到这里,开始吞吐。
“发现何事?”楚衔玉心头一紧,有人被悬挂于城楼,难道……
苏闻的脸色亦是微变,不可能的。
“属下发现,”士兵咬唇停顿片刻后,才说了出来,“悬挂于城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庄妃娘娘。”
“你可看清了?”楚衔玉听后,心头一跳,厉声问道。
见到楚衔玉脸色大变,士兵的头低得贴近了地面,语气却十分肯定,“属下再三确认后才快吗加班的回来的,一定不会认错。”
“你可是实实在在看清了那张脸?”苏闻不敢置信,声音焦急的再次追问。
“属下不敢欺瞒将军与苏相大人,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属下句句属实,不曾有半点虚假。”
见士兵诚诚起誓,不惜赌上人头,楚衔玉心头已经信了,不由回头望着苏闻,之前不是说她一定相安无事吗?
如今却被对方悬挂于城头,这是在逼迫他们,还是在羞辱诏月。
苏闻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心头惊慌不已,容亲王与错儿之间不是十分交好吗?两人不是共同经历了生死的吗?为何他还能对错儿狠下心肠,全然不顾两人之间的往昔,将她往绝路上逼?
自己真是太过轻信他了。
“陛下!”
正当两人被这个消息惊得心乱如麻的时候,后方的营帐中传来了鬼诣焦急的惊呼,他们回头,却见温陌君披着一身白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温隽的双眸此刻腾起了股股怒火,沁出了一片血红,望着他们,一字一顿道:“你们在说什么,再给朕重复一遍!”
“陛下。”楚衔玉与苏闻立刻跪地,不知该如何开口重复这个消息。
温陌君见他们不说,指着后方的士兵,厉声道:“你说!你要说不清楚,朕立马将你赐死!”
“回……回禀陛下,庄妃娘娘此刻正被景国的人悬吊于城楼,不知现下情况如何,属下特来禀告。”士兵磕磕巴巴的才将整句话说利索。
温陌君听后,只觉得一阵窒息感铺天盖地的袭来,他眼前一黑,后退了好几步才抓着营帐的脊骨站住。
“陛下,您此刻不宜动气,有事可让楚将军前去协商,您的身子要紧啊。”鬼诣追出来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见到温陌君失态的酿跄,他焦急的上前扶住劝慰着他。
听闻鬼诣的话,楚衔玉立刻接嘴,“陛下,放心,臣即刻前去与景国里面的人协商,哪怕豁出臣的性命,也要将庄妃娘年平安的带回来。”
“臣,亦愿与将军同往。”苏闻也随着开口。
温陌君捂着因为动气又开始灼痛的胸口,目光轻轻一闭,眼前就清晰的出现苏珝错被孤零零吊在城楼的情形,当即钝痛难忍。
“陛下,您就让将军与苏相一起去吧。”鬼诣怕温陌君冲动,紧紧抓着他急声请求道。
温陌君再次睁眼,沁血的眼底更是惊心,然而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急不可待,郑重无比的说道:“衔玉,苏闻,朕派你们前去与景国的人协商,若是一个时辰无法谈妥,朕便直接率兵攻城。”
一个时辰,便是他忍耐的极限。
“臣领旨。”楚衔玉与苏闻对着他叩完首,即刻起身跃马奔出。
温陌君的目光随着两人的身影没入黑暗而飘远,心却一直悬空,十分不安,“鬼诣,一个时辰,朕命令你一个时辰内必须将朕的身子恢复常色。”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样赢弱不堪的样子。
鬼诣见温陌君已经彻头彻尾被苏珝错左右,无力的叹息了一声,才答:“臣定当竭尽全力。”
夜路阴阴,树影斑驳,照得道路阴魅而萧瑟。
本是无比寂静的夜色,却被两声急切的马蹄踏破。
夜风戚戚,轻柔的绕着城头旋转,吹得城头的旗帜迎风而展。
城楼之上,一个人影吊着脚坐着,蓝袍黑发,五官清美如烟,气质卓华,压尽这苍夜的皎洁之色,兀自生辉。
城楼之下,苏珝错一身红衣,艳美无双,在如银的月光中荼蘼,宛若满地冰霜中桀骜绽放的寒梅,纵然孤单,却也傲然。
听着破空的马蹄声,她掀了掀重若千金的眼帘,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温陌君,她已经有了妖妃之名,不想再有灭国之罪。
可是面对他,她的心十分可耻的想要偷生。
纵然自己都觉得这是不可以的,但是她却控制不住这份渴望。
“美人儿,你猜来的人是谁?”白玉容归仿佛知道她心头想着什么,低下头望着她。
苏珝错动了动有些干涸的唇,却没有说出来。
白玉容归见她不理,倾身而下,宛若没入墨色中的一朵鸢尾花,优美清雅,绝丽无双。待近到她身前,他含笑又问:“美人儿,你恨我吗?”
苏珝错被双手朝上,身子坠下悬吊着,看着眼前的白玉容归,轻轻摇头,努力了挤出了两个字:“不恨。”
白玉容归听后眼底划过一丝暗色,随即侧头,指着已经从林中跃出的人影,道:“那你恨他们吗?”
苏珝错抬眼望去,起初模糊的视线在对方步步接近后,渐渐清晰了起来,来人便是楚衔玉与苏闻。
还好不是他。
“我不知道。”对于苏闻,她有恨,但是更深的感情依然是怨。
而楚衔玉,本就是好友,无所谓恨与否。
“美人儿,你可记得我说过你还有一份善良。”白玉容归望着他们,话却是对着她的。
苏珝错不明所以的回头。
白玉容归缓缓回头,对她的视线相接,眼底聚着腾腾杀气,“那,今日我便要亲手毁掉你的这份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