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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蔓吟的脚刚踏入祥福宫时,一名不起眼的公公就从另一处偏门跑了出去,几经周转来到了乾和殿前,拿出陛下钦赐的玉牌,一路畅行来至里处的寝殿。
“陛下。”站在门口,他恭敬的对里面的人请示。
温陌君此刻正半靠在榻上让鬼诣为他针灸穴位,缓解越堆积越沉郁的毒素。听闻外面的人的声音,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进来吧。”
“是。”公公推门而入,却不敢掀帘半分,只得躬身卑行的来至厅中。
“祥福宫内有何事发生?”隔着重重垂幔,温陌君的声音如同溢开的水波传了出来。
“回禀陛下,苏妃去了祥福宫,奴才出来时正好她带着贴身宫女走了进去,奴才不敢去听两位娘娘聊什么,便率先来回禀陛下了。”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温陌君听苏蔓吟去了祥福宫,深幽的眼波沉下了几分暗色。
如今阿错那边可谓是疑虑重重的时候,她此刻过去,是煽风点火,还是落井下石?
“是,奴才告退。”公公汇报了消息,躬身退了出去。
“陛下。”鬼诣一直潜心为温陌君针灸穴位,看到毒素这些日子发作频繁了许多,忧心道:“您应该尽快将朝事交出去,准备解毒一事。”
温陌君听后,看了看被鬼诣收起的针,以往都是翠绿色,如今竟然转为了墨绿,下一次应该就会变为黑色了,毒素在他的体内已经压抑不住,每一次夜深人静之时,他总是控制不住去想阿错,反反复复后他自己都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
“鬼诣,你有几成把握?”
鬼诣一边收起银针,一边用余光打量温陌君,答:“我之前有六分,现在只有五分,若陛下再拖延下去,我怕连五分的把握都没有。”
温陌君听到这个结果,忍不住沉叹,“那你是不是也认为朕该对阿错解释一番,否则万一朕……朕没能撑过去,那她该怎么办?”
鬼诣听温陌君的话,不由将目光完全的投了过去,“陛下想告诉庄妃?”
温陌君听鬼诣惊讶的语气,动了动仍有几分虚软的身子,“朕是怕,会有终生之憾。”
鬼诣没有接话,任由温陌君说下去。
“这段时间朕一直不断的在回想一年前朕因为怕自己会不受控制的杀了她而将她托付给了衔玉,又因苏蔓吟体质特殊而封她为妃,朕至今都记得她那时的哀恸悲绝,朕怕万一朕没撑过去,或者朕九死一生的撑过去了,她却无法原谅朕,到时候还是义无反顾的离朕而去,那朕该怎么办?”
说着温陌君的眼底浮现了丝丝痛苦,“可是朕该怎么说,母妃临死之前一直叮嘱朕任何人都不能说,哪怕是死也要将这个皇室秘闻带入坟冢,因为一旦说了稍有不慎便会将诏月推入万劫不复,朕会面临万众怒对,诸国讨伐之争,还会成为千古罪人。而且加上诏月如今内忧外患,朕怕守不住基业,也怕失去她,朕……朕……朕很无奈。”
“而且庄妃的身份一直是陛下心头的隐刺,她并非当初的她,陛下没有把握她知晓之后不会告诉白玉容归。”鬼诣说出了温陌君心头最隐晦的顾忌。
温陌君见自己的隐晦被鬼诣这样说了出来,无奈一笑,尽是苦涩,“如今的她朕的确没有把握,可是昨日她又在逼问朕,那双澄眸下尽是痛苦与绝望,让朕十分惊慌,怕稍有不慎朕与她又会回到当初拔剑相对的时候。”
她曾说她不用剑,但是上一次她却用剑指向了苏闻,他怕下一次她会用剑指着自己。
鬼诣自然明白温陌君心头的矛盾,作为一国之君,他的一言一行稍有不慎便会为自己的国家埋下隐患,如今白玉容归与云穹连手对诏月虎视眈眈,朝堂之上的臣子看似谦恭,实则心怀鬼胎,个个暗斗不休,让诏月存有内患。
如今还有一个立场不明的苏珝错,他的担忧与恐慌可想而知。
苏珝错怕是白玉容归放在温陌君身旁最大的棋子了。
“陛下,我不敢妄加推断,但是之前娘娘也曾对毒发的您拼命相护,你们也曾有一段共依共靠的时光,臣像娘娘并未对您全然绝望,或许一直等您给她一个理由让她继续等下去。”纤阿曾说,她这般尖锐锋利,也仅仅是因为她无人可依,无人可信,无人可靠。
如今若是温陌君给了她这个理由,那她应该能说服自己随心而走。
温陌君望着鬼诣,目光中的矛盾未散,但是也飘起了几丝希冀,“这些话是你所想,还是纤阿所说?”
没想到温陌君一眼看破他心头所想,鬼诣无不钦佩,“陛下神算,这话是纤阿所说。”
想到纤阿,温陌君有几分疑惑,“纤阿当初到底是为何丧命的?”
鬼诣平静的眼波乍然泛起了点点涟漪,果然温陌君还是不信当初他跟苏闻的话的。
“纤阿,是云穹的人。”
云穹。
温陌君的脸色没多大变化,但是鬼诣的心头却直直敲鼓,为纤阿辩解道:“虽然纤阿是云穹的人,但是却不曾害过陛下也未害过娘娘,最后还为了鬼诣而死,她为云穹办事应当是为了报恩,而非自己所愿。”
温陌君闻言,深谙的目光中终于泛出了几分期待,映着如墨的眼底,驱散了那些隐忧与矛盾,“诚如纤阿这般为情而改,那阿错或许也能为之而改。”
淅沥的雨势再持续了一个时辰后停下,天色虽然仍旧昏暗,但是比起之前的阴霾之色,已然好了不少。
地面被细雨播撒下一片又一片的湿渍,仿佛一张又一张被夜色染出的墨画,藏在山水间,匿在娇花下,此润着一方又一方的寸土。
祥福宫外一直是枝细身长的树苗,在这段时间的风雨淬炼中渐渐茁壮,变为了一棵棵坚不可摧的成树。
熏香萦绕,暖意绕梁的祥福宫内,苏珝错回归了当初的桀骜不驯,披着一件大红色外袍,头发只用了一根发簪挽起,便见了苏蔓吟。
相比对方的精心打扮,妆容齐全,仪态万千,苏珝错的模样可谓是毫无礼仪,毫无皇威可言。
“妹妹似乎一直都没有贵为一朝皇妃的觉悟,一直这般我行我素,丝毫没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举止会给诏月带来什么。”苏蔓吟见苏珝错一派的冷然,忍不住出言相讽。
“苏妃若是来说教臣妾的,那臣妾有权将苏妃走人吧。”苏珝错看也不看苏蔓吟,继续摆弄着重新配挂在腰间的玉佩,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强调道。
苏蔓吟却不被她的威胁所摄,“妹妹不用着急,等本宫说完了话,本宫自然会走。”
“那不知苏妃如今还有何话可说?”苏珝错依然不看她。
“话很多,只是看妹妹还想听什么。”苏蔓吟微笑以对。
苏珝错抬眼,望着她,道:“如今臣妾没有想知道的。”
“是吗?可是本宫却听过妹妹追问过陛下,也追问过鬼诣,本宫于陛下到底是有什么意义。”苏蔓吟轻笑了一声,语气颇重的说道。
苏珝错的目光环顾了四周,没想到她已经没有让人前来伺候,自己这边的动静却一直被苏蔓吟掌控着,这一次她身边的棋子又到底是谁?
“臣妾问过又如何,不代表时至今日臣妾也会想知道这一切。”纵然想知道,她也不想通过苏蔓吟的提示知道,很多事经过她的嘴说出来就会与真相相岔,与其这样还不如自行查下去。
“是吗?本宫以为妹妹会心急知道这一切的。”苏蔓吟见苏珝错已然没了兴趣,心头不免疑惑丛生,从而以退为进的说着。
苏珝错看了看似乎还想告诉她什么的苏蔓吟,目光垂了半寸,再抬起,道:“苏妃娘娘似乎很恨臣妾。”
苏蔓吟微微僵硬,随即笑道:“本宫拥有的一切都高于你,本宫为何要恨你?”
“你儿时就比我优秀,你不照样也为难着我,怨恨着我吗?”苏珝错轻轻勾着嘴角。
苏蔓吟僵住。
“你知道为何我会这么肯定吗?”这个问题曾一度成为她儿时的谜题,明明一切都比她好的苏蔓吟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而这个谜题终于在不久前解开了。
“因为你很清楚,其实从一开始父亲的眼中心中都以我为重。”
那个应当被荒弃却出乎意料被人精心照顾的院子,那个以障眼法而被人原封不动守护着的院子,便足以说明一切。
苏蔓吟瞠目,她怎会知道父亲这般隐晦的感情!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会知道。”苏珝错见她的表情便猜测到一切都是真的,不管她如何不信,但是这件事却的的确却就是这样。
苏闻对她不是漠不在意,而是一直都在精心照顾,可是既然这般爱护着她,又为何一次次将他逼入了绝路之中。
苏蔓吟虽然震惊她为何会知道,但是见她说起父亲那眼角的厉色便知她依然不肯相信这份关爱,思虑片刻才问道:“你回过苏相府了?”
父亲不可能会告诉她的,那么便只有她回了苏相府,而且还见到了一直被父亲小心翼翼守护着隐藏着的那两处庭院。
苏珝错目光倏的悲愤,苏蔓吟果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