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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心里有些准备,但听丈夫如此说来,花槿露心里到底有些忐忑,“此事皇上已经定下了?”
“皇上和内阁皆有此意,国家西南西北两线作战,几乎耗空国库,急需休养生息,皇上是主张守成之君,不喜打仗。西北那边有公主和亲,能得十来年的和平,西南这边,内阁王阁老主张黎利的想法,同意北越复国,按照以前的规矩对我朝称臣纳贡,从根源上平息事端。”
花槿露纳闷道:“北越复国这种大事,内阁的意见恐怕不会是一边倒吧?还有,北越复国,战争平息,我们还一定会举家搬迁,世镇西南吗?”
李翰林道:“五位阁老争执不下,差点卷起袖子打架了,我回家时他们吃夜宵准备再次舌战,皇上眼睛都熬红了,恩准我先回家。”
勋贵之家不于预二卿之事,是否同意北越复国的决定权在内阁和皇上,李翰林只能旁听,最后按照旨意行事。
内阁共计五位阁老,两位支持北越复国,因为交趾郡成立以来,交给国库的税收少的可怜,但耗费的军费却庞大的惊人,亏大了;况且国防的重点,从来是在北不在南,十年后鞑靼卷土重来,国库耗不起西南西北两线作战。两位反对,说北越复国,我朝颜面何在?好不容易扩宽的疆土,就功亏一篑拱手让出么?将士们的鲜血白流了。
还有一位阁老几十年如一日的和稀泥,再有内心希望和平的泰正帝从中拉偏架,结果几乎可想而知了。
关于花槿露第二个问题,李翰林说道:“国家边防,无论什么时期都不得放松。即使交趾复国,在初期肯定会动乱一阵,有李多人不服黎利,预备起兵反他呢。交趾闹了十几年,眼看老挝也想凑凑热闹了,据通政司情报,云南大理段氏也有复大理国的苗头,按照规律,云贵、四川一带的苗人几年就要造反一次,还有。”
李翰林压低声音道:“还有藩王,南昌的楚王始终贼心不死,勾结闽王眉来眼去的。这些都要防备,我的担子可不轻。”
楚王想造反,这几乎是全国皆知的秘密了,因为落玉等事的关系,泰正帝恨不得活剐了楚王,可是他是仁义之君嘛,怎会主动出击残杀兄弟呢,所以泰正帝一面提了十万个小心防备楚王,一面希望楚王赶紧把反给造了,出师有名镇压之。到时候北边有南京魏国公,西边有镇远侯,两强和围,瓮中捉鳖。
楚王,你可千万要记得造反啊半月后,泰正帝终于下达国书,北越复国,封三岁的“陈氏王族后裔”为新王,黎利为宰相,辅佐新王。
黎利的独子黎元龙留在京城国子监“深造。”二十多年后,已经成为青壮年的北越王“暴病”而亡,而且没有留下子嗣,黎利死后,其子黎元龙终于回国,带着景倾王朝的册封国书名正言顺成为北越国王,由此开创了黎氏王朝,黎元龙推行儒学,设立国子监,照搬景倾王朝建立了山寨版本内阁六部等政治体系,之后除了一次小规模战争外,一直保持着和平,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几乎在北越复国的国书下达同时,镇远候府也接到了两个圣旨。
其一是晋级爵位,封李翰林为镇远公,举家迁往西南,世代镇守于此。
其二是给景倾公世子李子龙赐婚,与衍圣公孔十娘结为夫妻。
另外,皇室还“热情邀请”镇远公府二公子李子凤入宫做皇子伴读。
说是伴读,其实也就是某种形式上的人质,和黎元龙在国子监读书差不多,皇家做事,向来都留有后手。
听到旨意之后,花槿露的心像是被活生生割去一块,旁人羡慕她贵为国公夫人,将来在西南生活,贵妇圈中谁都要高看仰视,比起在京城要舒坦多了。
可富贵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份代价甚至不容花槿露反对。人生何来圆满之说?越是在高位,缺憾就越多。汤圆般圆满的人生只存在戏文小说里,人的一生是弧形的饺子,都有缺憾。
子凤安慰母亲说:“娘,其实儿子留在京城也好,舅舅和姨母他们都在这里呢,儿子平时在宫中学习,得空就出宫串亲戚,不寂寞的,只要儿子在京城,将来永定伯府那边的爵位是跑不掉的……”
到底年纪小,说到后来,子凤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抱着母亲哭出了声,犹如孩提时放纵大嚎。
花槿露没有哭,抱着高大的儿子低声安慰着,李翰林要说些什么,被花槿露的眼色止住了:也李这是子凤最后一次渲泄感情的机会,就让他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明日要进宫谢恩,花槿露书房的宫灯亮了一整夜。次日,花槿露将连夜赶工的画作送给皇后,说道:“臣妾此去西南,不知何时能再见,故作此画献给皇后。”
花槿露一家谢恩离宫后,皇后将画卷平铺在书案上,一旁服侍的宫人说:“原来是幅山景图。”
皇后没有说话,她屏退众人,细细观赏此画到深夜,这不是普通苑景图,而是皇后此生最美好的时光,画的正是闺阁之中在风雅学堂读书时候的情景,依稀可见几个少女高谈阔论,里面有个穿着大红半臂,织金彩绣马面裙巧笑倩兮的少女,只是那么一瞥,皇后就认出那正是她自己。
在名利场沉浮几十年,皇后几乎忘记了她自己也曾经有过那么清澈纯真的眼神,那个时候,她还是横冲直撞,快意恩仇的万紫嫣,会为一丁点小事而烦恼,也会因豌豆大点的胜利而开心。那时她即将离开成都去京城,她那时候以为去京城长见识是人生最快乐的事情。
她在京城脱胎换骨,百炼成钢。最后她也果然似乎什么都得到了。临睡前,皇后将画轴卷起,搁在枕边,午夜梦回时,漫天遍地的芙蓉花渲染了整个梦境,醒来时怅然若失:原来她最想要的,早在少女时离开成都那一刻就失去了……
子凤在宫中做伴读期间,颇得皇后照顾,后来一起读书的皇子陆续出宫建府,子凤也搬到镇远候府居住,次年,李丞相去世,泰正帝册封李丞相为忠勇伯,至此,子凤继承了忠勇伯的爵位。
子凤继承爵位,皇太后(这老太太真能活)欲以宋家女配之庄妃(也就是王嫱)也将亲生的长公主下嫁子凤,皆被皇后所阻,最后子凤娶了位四平八稳的翰林之女。
不过,子凤并没有寂寞很久,就在镇远公府迁往西南三年后,李子龙坐着大船来迎娶孔十娘,子凤激动的在通州口码头迎接,子龙指着最后一艘船说道:“看到没有?那艘船全是母亲托我给你捎带的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此时此刻,子凤恨不得跳到那艘船上打滚撒欢,子龙伸手道:“你要准备个红包给我捎回去。”
子凤不解:“为什么?”
子龙说:“您有妹妹了,娘生了个女儿,过年给她点压岁钱。”
又过三年,子龙给十里红妆的大妹星河送嫁,子凤更为激动,因为大姐嫁到京城,他就有家人陪伴了。
子龙又指着最后一艘船说:“那里面不是大妹的嫁妆,全是母亲给你的。”
末了,不用子龙提醒,子凤扔了三个红包给大哥:一个是给子龙的长子……他的侄儿,另一个给妹子,最后一个给刚出生的五弟。
那年过年的时候,花槿露照例命人捎来许多东西,还有一幅很有意思的画:一根藤上结了从大到小七个葫芦,葫芦上分别画着戎装子龙,扑蝶星河,读书子凤,骑马子麒,射箭子麟,撒娇子鲲(只有翰林才会给宝贝女儿取这种神兽名字),爬行子鹏。图上还写着一行粗浅的字:一根藤上七朵花。
子凤乐颠颠的拿着画去星河家里说:“母亲从未忘记我们啊。”
那时身为人妇的星河已经懵懵懂懂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见到那幅画时,心中豁然开朗,解决了“我是谁”这个纠结的问题。姐弟两个携手行走在京城,一起跳过了许多对手挖的坑,也挖了许多坑给人跳。
国公府远离政治中心,一介妇人,一个不得自由出京的质子,居然也帮着国公府度过重重危机。
花槿露和李翰林在西南携手度过了下半生,扎根此地谈何容易?交界的王国,腹地的藩王,朝廷局势,沐家残余的势力等等都要小心。
世上本无桃花源,不过并肩携手的恩爱夫妻心中有桃花源。相伴长依依,不知岁月老。
李翰林六十五岁那年,楚王终于孤注一掷,造反了,手下几十门从葡萄牙走私的大炮很是利害,几乎要攻陷古都南京城,魏国公拼死护城,终于等来李翰林西南援军,南京城反攻,和援军成合围之势,楚王自刎。
李翰林腹部被火枪击中,伤势严重,到云南时已奄奄一息,花槿露唤他翰林啊翰林,你已经到家了。
李翰林回光返照似的猛地抓住花槿露的说,“我要先去投胎了,等你当够了太夫人,就赶紧去找我,不要像这辈子似的,让我一个人寂寞太久。”
那一刻,花槿露在自己重生故事里,流下属于李翰林的眼泪。
眼里,花槿露是个腹黑小肥妞,谁能想到他们后来相伴常依依,不知岁月老的故事呢?
或许,注定要一生改变的,只是百年后,一朵花开放的时间。
从未见过男子竟会如此的器宇轩昂,就像是一块会发光的宝玉,单是站在那里就能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更别说当他微微一笑之际,眉梢眼角尽带春风,令得观者根本无法转开眼睛。在我看来,李汉儒不光是会发光的宝玉,他更是具有魔力的,他的美好值得世上任何一种赞美之词。李汉儒的一举一动,一微笑一挑眉,落入我的眼中都是看不够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