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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琴见了,就在里头做好人,因对夏安道:“夏安,娘已经不生气了。你快对娘说几句好话儿。”
夏安听了,还是梗着脖子道:“不。”
“何必这样偏执呢?”
“我不是偏执。这前前后后,大姐怎样,我都是看得清清楚楚儿的。”夏安说着,心里已经抱了恨。
春琴就叹:“夏安,可娘的初衷到底是好的。到底秋漪也是姓白的。”春琴又着意说假话抚慰。不想,夏安听了,只是摇头。“我不信。”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当下一言不发地,就回房取了换季的衣裳,一股脑儿地放在了包袱里,就唤忠叔,说要回私塾。
田氏见扭转不过儿子的心,就道:“也罢,到底你还是赶紧回私塾好。你现在还小,不懂娘的苦心。等你大了,就都会明白了。”
夏安听了,口里只是哼了一声,提了个包袱,就和忠叔出门子了。到了大街,夏安也不雇车,方问忠叔:“我大姐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忠叔一听这话,眼里就汪汪的。夏安见了,心里就一叹。这样的事,每日里去大街采买的忠叔,如何会不知道?看来,是娘对他下令子了,就瞒着他一个人。
忠叔就忍住眼泪道:“少爷,这在家里,我不敢说。”
夏安就道:“忠叔,你回去吧。我想起来了,我和一个童生约好了,就在那前头的茶馆等他来呢。”
忠叔听了,就问:“少爷,若那位少爷来了,是走路还是雇车?”
夏安就道:“他们家有车,我与他是朋友,他自然会捎我。”忠叔听了,也就相信了。因又嘱咐了夏安几句,方躬着背回去了。
夏安见忠叔的身影不见了,返身就往那通往柳府的大街上走。到底大姐是怎么死的,夏安觉得需要去那柳府问个究竟。
待到了那柳府门口,见了那守门的几个家丁,不似上回他见的那几个人,瞧着只是面生。想了一想,就自报了姓名,说自己是府内大少奶奶的娘家兄弟。这几个家丁听了,就耳语了几句,去找赵管家去了。
赵管家听了,就赶紧到门口来请。夏安见了赵管家,只说自己不想进去,只想就大姐的死,细细问个究竟的。赵管家听了他这话,就叹息了几声,方道:“舅少爷,我知道您心里头难过。但实不相瞒,大少奶奶的确是跳了崖了!”
夏安听了,心里更觉坠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只叫他伤心的半响说不出话来。“赵管家,你可知我大姐为何不想活了?”娘的话和赵管家相比,夏安心里只更信赵管家的。
赵管家就叹:“舅少爷,其实大少奶奶兴许也还没死!前几天儿,大少爷听闻了噩耗,就赶着出府去那崖下寻她了!俗话说的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我的心里头,一日未见大少奶奶的尸首,便以为大少奶奶还活在世上的!”
夏安听他说大姐夫也在寻大姐,心里就稍觉安慰,但还是问:“管家,您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赵管家明白他的意思,因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听老夫人说,是大少奶奶自入了府后,心里就不喜这桩婚姻,因觉了无生趣,心里闷闷的,一时想不开,就跳了崖了!”
夏安听了,就皱了眉。不想赵管家的口径和娘的,倒也一样。因此,他的心里也疑惑起来了。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么?虽他还是个不解风月的小孩子,但还是能看出大姐和大姐夫相处得极好。是的,初入柳府,大姐心里是极不情愿的,这也正是他的担心之处。但后来,见他们的关系也融洽,大姐夫柳墨染的病也一****地好了,夏安见了,心里只替大姐高兴的。不想,事情又弄成了这样。难道,这一切都是大姐掩饰的好么?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是伤心不过、痛不欲生的?
赵管家见夏安伤心不语,就也拭泪道:“大少奶奶的人品儿没得说!舅少爷,莫如还是进府,见过老夫人再走吧?”
赵管家说完了,就觉失言了。这会子,老夫人入了魔怔,几日未睁眼了,无法进米水,只是瘦骨嶙峋的了。因此,还是姨娘洪氏出来应酬。
夏安听了,就摇头道:“不了。管家,待我向老夫人问候一声。我要回私塾了。”
赵管家见了,想了一想,就点头道:“也好。”
夏安便又转身一步一步地踉跄着走。他不过十二岁,这样一副小大人的伤心模样,真叫赵管家心里看不过去。他便赶紧命人去马厩,叫一个马夫送舅少爷回私塾。
夏安听了,就摇头:“不用,我谢过管家的好意。那私塾就在城南,离这里也并不远。况我是小孩子,一路只是健步如飞的。”
赵管家就坚持道:“这样到底不妥,一则怠慢了大少奶奶的娘家亲戚,二来这也是该有的礼数。”那一个看门的家丁得了赵管家的嘱咐,也就疾步如飞地去了马厩。马厩里其余几个马夫今日一大早地就赶着车送货去了,马厩里只剩了一个李大麻子。
因这些时日,这李大麻子忽地成了姨娘洪氏跟前的红人儿,只叫府里的其他仆人又羡又妒的。但也正因如此,这守门的就不敢怎样支使他。
李大麻子见他怔怔的,却又不开口,就不耐烦地问:“二狗,你不在门口,到这里来,为的什么事?”
二狗见李大麻子正喝着酒,就讪讪地笑:“也无什么事。大麻子哥哥,今日你有闲空么?”
李大麻子听了,就放下了酒壶,说道:“我无事。你没见我闲着在喝酒么?”二狗听了,就又笑:“大麻子哥哥,如今正又一桩子小事,要劳碌你老。”
“什么事?”
二狗就道:“大少奶奶的娘家兄弟在府门口呢!管家正陪他说话儿!因他年纪小,管家想让他坐了马车去私塾!我来了这里,没见到别人,就只看见了大麻子哥哥你!若有旁人在,我也不劳烦你老了!”
李大麻子一听,心里一怔,就问:“二狗,果然大少奶奶的娘家兄弟就在门外?”
二狗就点头,面上依旧陪着笑,说道:“这会子,管家就在门口等车过来呢!”李大麻子心里本想不去的,但也不知为何,就对二狗道:“行了,我知道了。”
他出了马厩,驾着一辆马车,就到了门口。管家见是李大麻子赶着车儿过来了,知道府里的其他马车都有事出去了,就嘱咐他:“大麻子,好生将小舅少爷送进私塾去。路上小心,只管慢些就是。”
李大麻子听了,就点了头,走到白夏安跟前,却又恭敬地鞠了一躬。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大麻子知道自己已经一条道儿走到黑了,良心已泯,但见了十岁出头的白家少爷,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赵管家便对夏安道:“舅少爷,请上车吧。”
夏安见了,也就点了头,上了马车。李大麻子便驾着马儿,一溜烟地往城南走。到了前方人僻静之处,李大麻子听白少爷不时在车内长吁短叹,心知他是为自己的姐姐伤心。
李大麻子就减缓了车速,坐在车头淡淡道:“舅少爷,人死不能复生。不必再难过了!”
岂知,白夏安听了这话,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了。这在家里,在柳府不敢、不能流下的眼泪,此时,一股脑儿地都在这车内流下了。
他还是个孩子,这隐忍的情绪到底要释放。反正此人是柳府的马夫,并非府里的正人。他哭上一哭,也无什么打紧。
夏安因就对李大麻子道:“正是人死不能复生,我心里头才难过。”
李大麻子听了,就木然道:“舅少爷,但人终究都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李大麻子三岁上死娘,四岁上死爹,是个孤儿,他一个人从小孤单惯了,对生死也有些麻木。
夏安听了这话,就道:“正因为人都要死的,所以人才更要好好儿地活着。我大姐还这样年轻,人又这样好,老天真该大发慈悲,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
李大麻子听了,就道:“舅少爷,从那样高的崖上落下,肯定是活不了了!”
夏安听了,心里更是激动难忍。“将车停下吧。我只想两个腿子走着去私塾。”李大麻子听了,也就将车停下了。夏安下了车,疾速走到那路边的柳丛旁,抱住柳树,更是放肆地嚎哭起来。
李大麻子见了,本就想回去的。但不知何故,他赶着马车儿,却又躲进了路的另一侧。他想:这里离私塾到底还有一段距离,万一这舅家少爷哭得伤心不能站起了,又如何走得动路?莫如,等他哭好了,自己再过去,所以现在不如就等着。
话说夏安见了秋漪,心里太过激动喜悦,一下还不能相信,自己见到的是真的,还以为是幻觉!他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大姐,真的是你么?”
秋漪见了,就也感慨地抱住了他,说道:“夏安,是我!我没有死!”
柳墨染见了,便知这孩子是秋漪的娘家兄弟了。因就笑着对他道:“夏安,我是你姐夫!”夏安见了墨染,心里更是激动,但听了他的话,又觉得不对劲儿。他问秋漪:“大姐,大姐夫不是认得我的么?”
秋漪听了,就握着他的手儿,叹道:“夏安,这说来话长。想必你也知道我坠崖的事了,墨染为寻我,出了一点事,却是失忆了,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如今,他连柳府在哪处也不知道的,更别说人了!”
白夏安听了,心里吃惊不小。不过,看到大姐和大姐夫双双对对完好无损地回了来,这对他而言,真的没有比这再好的事了!
他不好意思地将眼泪抹干了,不好意思地笑:“看来,老天到底怜我!”
墨染见夏安这样说,又见他背上背的包袱,就问:“夏安,你是要去哪里?”
秋漪听了,就代夏安道:“墨染,看样子,他是要回私塾。”
夏安听了,就点头,叹道:“大姐,到底你为什么要寻死?我看你和大姐夫不是好好儿的么?”当着大姐的面,他要问出个究竟。
秋漪听了,就更是叹:“夏安,大姐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是有人推的我!”
夏安听了,心里更吃一惊!忙问:“大姐,这是真的么?是何人要害你?”
秋漪就将那一日坠崖之事,告诉了夏安。墨染听了,眉头更是紧蹙,手也握成了拳形。他马上就要回柳府了,那个凶手,以及凶手背后的主使之人,他一定要将他们都一一地揪出来!
秋漪的苦,不能白受!
话说,那李大麻子也就坐在车旁,看着那柳树下嚎哭的夏安。待看清了前来安慰舅少爷的一男一女!李大麻子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从那么高的崖上掉下来,大少奶奶真得就像得了菩萨的庇佑一样,竟是没死!不但没死,看她行动自如,只怕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她的身边,紧紧跟着大少爷。大少爷看起来,和从前也大不一样。他似乎变得矫健了一些了,一行一动,只比健康的人还有力气的!
李大麻子震惊过后,即刻就不安了!这大少奶奶既然无恙地回来了,一定——一定会要当着府里众人的面儿,说出自己就是凶手!那时,姨奶奶可就大大不利了!李大麻子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下也就没想那许多,趁未有人注意,赶紧就执过缰绳,驾着马车,一溜烟地溜走了!
这边厢,夏安听大姐说,这害她的人就是方才赶车送他的李大麻子,便转过身,往路上瞧了一瞧,见李大麻子的车已不在了,急的就跺脚叹道:“他刚才还在这的!若你们早来几步,可就能抓个现行!”
墨染一听,想了一想,就沉稳道:“我虽记不得从前,但你大姐会提醒我。李大麻子不过府里的马夫,他敢下这样的毒手,自然背后有人!”他看着路上扔有微扬起的灰尘,就对着秋漪又道:“我估摸着,这李大麻子方才就在这里,他大概是看见你回来了,吓得立刻就逃走了!”
秋漪就问墨染:“若他果然逃走,咱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