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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生拳劲炸开,一拳接一拳,犹如暴雨梨花,打在万心胸腹。
万心脚下凌波微步千变万化,或走明夷,或踏归妹,时而“泰”位转“否”位,时而“大壮”转“家人”,极尽变化之能事,试图甩开怀中的青衣道童。
只是,周天生此时就如他肚里的蛔虫,劫力满布身周,总能抢先一步占到他的落点,他每次落地就仿佛将自己送到周天生拳头上一样。
更让万心觉得雪上加霜的是,这小子当真犹如真武附体,手上拳力比之前大了三倍还多,再也不是刚开始出拳那般软弱无力,即便残余的北冥真气全部聚拢在胸腹,也被一浪接一浪的拳力打得摇摇欲坠。
周天生妙悟发劲之道,劲从足底起,拳力大增,更以十方步抢占先机,再加上以补天劫手使出连环崩拳,当真如雨打芭蕉一般。
抢中宫,出崩拳,再抢中宫,再出崩拳,正合了形意拳“走亦打,打亦走,硬打硬进”的路子,有如电闪雷鸣,打得好不爽快,一腔郁气似乎都顺着拳力倾泻出来,打到兴处,不由朗啸出声,声音清亮,如雏凤清啼。
万心被打得眼前发黑,浑身欲散,但他岂是等闲,纵然周天生已经在他胸腹连中七八十下,犹自苦苦支撑,将倒不倒。
周天生心中发急,别看他现在占尽上风,但他极力运使补天劫手跟十方步,劫力消耗飞快,一身劫力即将耗尽,已经到了警戒线。好在他本来劫力就十分浑厚,还能勉强支撑,若是换了寻常劫奴,早就黑天劫起,一命呜呼了。
正自发急间,陡然想起俞岱岩早晨在他跟清风过招时点评的话,“掌是叠了,可你的劲力叠了么?你就是拍中一下就是一下,掌掌之间似乎是连在一起,但是下一掌拍上去的时候,上一掌的掌力早就散了。”
眼下这情形不正是如此?
劫力感知之下,拳力虽在一点上反复击打,但上一拳刚将万心胸口的真气打散去一部分,下一拳连上时,万心胸口真气已然重新聚集。如此下去,只是两人互拼消耗而已。
正思量如何叠劲间,忽听俞岱岩叫道:“寸劲!天生,你使寸劲!”
周天生一听“寸劲”二字,顿时眼睛一亮,精芒一闪,崩拳打中万心胸口后再不回缩发力,脚下十方步使动,在拳头命中的瞬间已经往前移动三寸,补天劫手正感应到万心胸口被打散真气急速回笼,顷刻间寸劲炸开,将万心回到一半的真气再次轰散,脚下再进三寸,又是寸劲抖出……
万心陡觉周天生拳劲大变,再不似方才一拳接一拳,劲劲分明,而如叠浪一般,拳上叠拳,劲上加劲,顷刻间三重劲力重叠一起,胸口的北冥真气再也抵敌不住,轰然打散,倒涌向四肢百骸,一口逆血喷出,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周天生手上划过两道掌影,在万心双掌一抹,将他手上的暗金手套除下,戴在自己手中,竟再不管万心,反身往洞口走去。
“小师叔,先别管我们,快杀了他啊,万一被他恢复过来可如何是好啊!”明月叫道。
周天生此时有苦自知,最后克敌制胜的那一下,他同使形意拳、补天劫手、十方步,这才堪堪使出三重叠劲,消耗何其之大,一身劫力已然告罄。补天劫手、十方步固然是奇快无比,可他身上肌肉却承受不住这个频率的动作,方才专心对敌时还不曾注意,眼下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真如撕裂了一般,一点点劲儿也使不出。
就是想杀万心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步一步慢腾腾的走到洞口,缓缓俯身,拈起地上那一抹幽蓝,返身往万心那儿走去。
原来他自知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余下的力道不足以将万心杀死,想起万心刚才射偏的那一根毒针,这才抢了他的乌金手套,以求用毒针将他刺死。
万心见着他一步一步往自己走来,针尖缓缓的往自己完好的那只眼睛刺来,不快,但坚定无比。
十七年间,万心从未感觉过死亡是如此之近,也从想过死这件事真的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他不能理解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为什么死之前会那么害怕,叫的那么惨,不就是一死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现在,针尖在瞳孔中越来越大,死亡的恐惧越来越真实,他心中涌起莫大的恐惧,以及,莫大的不舍,他害怕了,然后,崩溃了!
武功再厉害,行事再狠辣,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在死亡面前,终究还是个孩子。
万心裆下一热,脸上涕泗横流,身上北冥真气动弹乱窜,动弹不得,只能口上不住求饶:“求求你,别杀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求求你,别杀我,我还没有活够,我不想死啊!爹,娘,救救我啊,梅姨,卓叔,龙叔!救救我啊!别再过来啦!我求你别再过来啦!我把北冥神功教给你,不够?天山折梅手也教给你!你到底要什么啊,你别过来了,行不行啊!你要什么你说啊!你说啊,你,啊,啊!我、不、想、死、啊!”
声音有如夜枭,凄厉惨叫,周天生却半点不为所动,手上捏着幽蓝毒针,一点一点刺过去。
针尖离万心的眼珠还剩三寸,万心已经像疯了一样,口不择言,周天生忽觉耳边风声异样,似乎暗器破空而来,紧接着手腕神门穴一疼,半边身子都麻了,聚在胸口的一口气突然散去,手上一松,毒针插在地上,他精气一散,浑身顿时酥软,再也提不起力气,坐倒在地。
凝神看向地上,击中他神门穴的哪里是什么暗器,分明是块指甲盖那么大小的松树皮!
心中骇然,要知松树皮质轻无比,他视线范围内又见不到半个人影,能在远处以小小一块树皮打得他半边身子酥麻,藏在暗处的那人是何等的功力?
难道自己撑到现在,甚至将万心都打败了,还是逃不过这一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