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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他们虽然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却是极少有过牵手,但是这几日,牵手却是那么自然。
顾影目光放在相牵的手上,忍不住唇角弯弯。抬眉看他走在前面的背影,心里却又止不住忧伤。
那时候,她暗自发誓,这一世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可是忍不住不去找他,找到了,忍不住不来看他。
“逆风,你迟迟不回水月门,宝三爷不会担心你么?”
逆风淡淡地道:“不会。”
顾影又问:“为什么?”
他头也没回,道:“我又不是他儿子,他为何担心我?”
“……”顾影无语,想了一会儿,才道:“他至少养育你二十年呀,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亲情?”
前头飘来淡淡的话语:“镇妖门,虽然跟道家不同,但是修身养性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水月门的人和道士一样,都是清心寡欲?顾影默默垂下头,脚下的步子也沉重了许多。
然而转念一想,无心无情不是很好么?他这一世,不要再为她而死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有些跟不上脚步,逆风回过头来,看见她神色有些黯淡,不由得笑了,道:“我已经派式神去报讯了。”
“……”顾影瞪大了眼睛,看见他眸中明显的取笑,这才知道他其实故意耍她!逆风跟凌落,真的是太不一样了。
逆风笑意不绝,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迷糊蠢笨么?”
顾影默默地在心里将刚才的想法砍掉一半,逆风跟凌落是有很多不同,但是毒舌是轮回转世以后,都改不掉的!
逆风缓下脚步,配合着顾影,突然问了一句:“顾影,你喜欢这座人间么?”
实际上,她在人间过得并不好,太多众生要么想得到她,要么想毁了她。但是她却在人间流连了数百年,这样迷糊还能混了三百年,可想而知她在人间的日子,是多么惊险。
但是,逆风不知道的是,顾影在妖界过得,也并不比人间好到哪儿去。
他久久不见她的回答,便转过头来,看见她美丽的脸上尽是迷离的神情,看见他转头,才道:“我喜欢这座人间。”
因为,这里有他。
“我喜欢这座人间。”
因为,这里有他。
逆风深深地笑了,抬手触摸她的脸,道:“那就留在人间。”
顾影十分诧异地看着他,一路上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直到……
“这里是……”顾影看着这山头上一片荒芜,只有一株老梅树,在落日的余辉下看起来历尽沧桑。
凭着记忆,顾影突然觉得痛彻心扉。
这,是一百年前,凌落的草庐!他就死在这里,她亲手所为!直到现在,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一群道士围着凌落,满满的都是斥责。
所以这一百年来,只要看到道士,她的心里就有控制不住的恐惧。
逆风抬起手,画出一个幻境,恢复了一百年前凌落草庐的样子。后山上的桃林,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漫山的桃红,刺痛了顾影的眼。
“你……”她蠕动着双唇,却说不出下一个字。
逆风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淡淡一笑,道:“你是不是经常在想念这个地方?一百年来,你有没有来过?”
顾影轻轻摇了摇头。她怎么敢来?她不敢!
逆风又道:“你怕什么?”
“我……”顾影起了个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吐出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前世。想想也正常,聪明如他,从何默与自己的对话之中,轻易就能猜透这层关系。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难道他突然有了前世的记忆?
看着她惊惶的样子,逆风又是一笑,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谁说不知何处去的?不就在这里么?”顾影脱口就道。
逆风满含深意地笑道:“你还是那个无知无畏的香如故么?”
顾影呆愣了一会儿,小声说道:“你也不是那个凌落了。”
“那你怕什么?”逆风接口就道。
顾影哑然。他这是什么意思?
逆风随之一笑,没有说话。食指轻轻一戳,幻境破碎,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刚才的样子,只有一株百年老梅,遗世独立。
“好了,我们回水月门吧。”逆风转身,很自然地牵起顾影的手,往山下走去。
为什么是“我们”?顾影觉得逆风真的变了。他原本冷淡疏离,但是出门这一趟,一天比一天温暖。难道因为他想起了上辈子的回忆,就会移情到这辈子来么?
她,不希望他走上老路。因为,她注定是他的劫难。
顾影垂着头,慢慢跟在他身侧。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回妖界去?
舍不得,但是,不想害他。
然而逆风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突然说道:“你哪儿也别想去,乖乖跟我回水月门。”
顾影目瞪口呆。他竟然懂得读心术么?因为心里装着他,所以她即使身为镜妖,都读不懂他的心,他一个半人半妖,居然看得破她想什么?
逆风斜睨了她一眼,看了看她颈间那条红绳,忍不住笑了。
“顾影,别胡思乱想,不然,你在人间,将无镜子可栖!”
刚刚跨进水月门的门槛,弦月就匆匆跑了出来,把逆风拦下,道:“师父,你回来了!”
顾影早已经被逆风收回镜中。逆风应了一声:“嗯。”
弦月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语带爱昧地道:“师父,徒儿觉得,你此时最好继续在外头云游。”
逆风扬了扬眉毛,道:“发生什么事了?”
弦月来不及说,就传来门内子弟通报:宝三爷在大书房等着,有事情要商量。
这门还没进呢,宝三爷这是要闹哪样?逆风看向弦月,道:“你去跟师祖说,我满身尘土,先去沐浴更衣再来。”
逆风沐浴回来,看见顾影坐在窗台边上,怔怔地看着窗外。他疑惑地顺着她的眼神往外看,道:“有什么好看的?”
事实证明,顾影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不是太开心。
“你要跟我去见宝三爷么?”逆风淡淡问道。
顾影诧异抬起头来,道:“我去见他?找死么?”
知道他变得十分腹黑,没想到还这么毒!以宝三爷数十年的修道,只要他动动手指,她这样的懒妖,还不灰飞烟灭?镜子被打死,就是一面破镜,别提多丑了。
逆风见她恢复了活力,便笑了笑,道:“我过去了。”
他走出门后,顾影也没想进镜子里。在逆风房中走来走去,感觉他与凌落迥异的气息,心里犹疑不决。
“你叫顾影是吧?”弦月从窗口偷偷露出个脑袋,吓顾影一跳。
眼前这个虽然是个十三岁的女娃儿,但是毕竟是水月门的人,甚至还是顶级猎妖师逆风的唯一一个徒弟。顾影悄悄退了一步,其实心里也很明白,如果弦月想对付她,她根本跑不掉。
弦月从窗子跳了进来,道:“顾影阿姨,原来你长得很漂亮呢。”
顾影额头满是冷汗,她禁不住摸了摸脸,道:“难道我真的老得这么明显么?我想,让你叫我声姐姐,并不过分。”
弦月摇了摇头,笑眯眯地道:“你不是喜欢我师父吗?我要是叫你姐姐,你不是小了一辈,还怎么跟我师父在一起?”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顾影对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觉得难以招架。
弦月古灵精怪地一屁股蹭上桌子,晃荡着双腿,道:“谁叫你不老实待在镜子里,偶尔偷偷跑出来偷看我的师父!”
顾影被她说得脸蛋有些红。猛地一想,自己都五百多岁的妖了,为什么在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弦月,你这么……”看着弦月毫无贤淑闺秀礼仪的坐相,顾影小心挑了个词:“不拘小节,你师父知道么?”
弦月嘿嘿一笑,道:“他就算知道,也不会怎么样。话说,顾影阿姨,你知不知道我师祖找师父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顾影不是很感兴趣。水月门的现任当家,召见下任继承人,无非就说些猎妖的事,再不济,就是门派内务。
但是,弦月的话却叫她心里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头。
“顾影,师祖打算把安妍儿大小姐,许配给师父!”
弦月丢下这句话,人就走了。顾影怔怔地坐在原位发呆,连逆风回来了也没有发现。
一盆新鲜的桃子放到她面前,逆风说道:“刚摘的,尝尝。”
顾影回过神来,怔怔看着盘中鲜翠欲滴的大桃,脱口问了一句:“桃花不是才开么?怎么就有桃子了?”
她的思绪,还留在凌落草庐的幻境之中,完全忘了现在已经是初夏。
逆风眸光闪了闪,道:“有得吃你就吃,管这么多做什么?”
“哦。”顾影应了声,伸手拿了一个桃子。
逆风突然凑到她面前,道:“日子有一天,你就过一天,什么都不用管。明白吗?”
这话说得很有深意,可惜顾影心事重重,一点都没听出来。她咬了一口脆桃,又甜又脆的味道在齿间流淌,心里却是无穷尽的苦涩。
逆风又道:“顾影,以后你就别回镜子里去了,就这么在水月门住下来。”
顾影诧异地抬起头来,道:“都是猎妖师,我……”不是死路一条么?
逆风淡淡地笑道:“我已经跟宝三爷说过了,我带回来一只镜妖叫顾影,谁也不敢动你的。”
“可是,何默要是再来找你们麻烦呢?”顾影震惊于他的大胆,他这是想干什么?
“你怕何默,我可不怕!”逆风也拿起一个桃子,嘎嘣吃了一口。绝美的容颜,豪爽的吃相竟然毫无违和感。
顾影默默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道:“凌落,其实我并不想出现在你面前。”
逆风脸上轻松的笑意没了,他冷下脸,道:“我不是凌落,我是逆风。顾影,我不当你是香如故,你也别总揪着一百年前的事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