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倔强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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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我拾到一张五斤的粮票!”

    随着一声惊喜的呼声,在一处堆积如山的垃圾堆旁,一个瘦弱的身影显露了出来,只有五六岁模样的一个小女孩扬着手中的一张粮票,漆黑的小脸上满是笑容。

    在这个还是计划经济粮票尚且未退出人们生活的年代,一张五市斤的粮票可以换两个撒着芝麻粒热腾腾的烧饼,足够两个孩子饱餐一顿了。

    “葭葭,等哥攒够了钱,就送你去上学,老王的儿子说了,只要能交起学费就行!”在小女孩七八米远的地方,一个男孩的大脑袋从垃圾堆里冒了出来。

    这男孩虽然头大身体小,脸上带着菜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却十分的的明亮,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

    “哥,我不要上学,他们叫咱们拾破烂的,我才不要和他们一起玩呢。”

    小女孩撇了撇嘴,双脚从垃圾堆里拔了出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男孩身边,邀功似的将那张粮票放到大男孩斜背着的军绿色挎包里,又用小手拍了拍,这才说道:“上学有什么好的,我要和哥哥在一起,哥哥你不也没上学吗?”

    “哥哥倒是想上学!”

    男孩虽然年龄也不大,但对妹妹却是非常宠溺,伸手在小女孩头上摸了摸,说道:“傻丫头,不上学怎么行啊,还能拾一辈子破烂吗?”

    “拾一辈子破烂不挺好的吗?”

    小女孩的眼中带着不解,在她心里,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那就是最快乐的事情,生活的艰辛和平日里遭受的白眼,也无法抹杀孩子的童真。

    “好,以后咱们就做个破烂王。”

    看到妹妹眼睛里已经有雾气了,男孩连忙打住了这个话题,他总不能去和妹妹说什么上大学出人头地的道理,即使说了小丫头也听不懂,因为就连男孩自己还没搞明白呢。

    虽然嘴上不提上学的事情了,不过男孩还是在心里盘算着,只要再有18块钱,他就能送妹妹去上学了。

    男孩去年就打听清楚了,在距离他们住处一公里远的那个铁路小学,全年学费加起来是76元钱,他已经存了58块,只差18块钱就能交齐学费让妹妹入学了。

    至于三十块钱的书本费,则是可以省下了。

    由于很多家庭都是几个孩子,老大用过的课本换个书皮老二就可以接着用,所以一般的学校都不强制要求购买书本。

    而男孩早就从废品收购站里,将小学一到六年级的课本都收集全了,并且用挂历纸包上了书皮,看上去和新的也差不多。

    “葭葭,走吧,哥去给你换烧饼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男孩看着眼前的收获,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九十年代初的今天,奢侈浪费和人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关联,家家户户即使连用过的牙膏皮都舍不得扔。

    所以拾破烂这一日后造就了无数千万富翁的行当,现在无疑还是一个朝阳产业,从业人员大部分还处于温饱状态,兄妹俩的收获可想而知。

    拎起那一小捆还能卖些钱的废锈铁丝,男孩牵起妹妹的手,走出了垃圾堆。

    垃圾堆是在一处铁路边上,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兄妹二人身上,拉出了一长一短两道身影,虽然显得那样单薄,但又给人一种十分温馨的感觉。

    “胡叔叔,这是五斤的粮票,给我两个烧饼!”

    半个多小时后,已经将铁丝处理给废品收购站的男孩,和妹妹出现在了距离铁路小学一百多米的一个烧饼摊前。

    两个孩子脏兮兮的小手早已洗干净了,身上衣服虽然破旧寒酸,但手脸清洗干净后,和之前拾破烂的样子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尤其是小女孩,带着菜色的小脸庞非常的清秀,隐约能看出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人胚子,不过未来的大美女,此刻的注意力却是都放在了那香喷喷的烧饼上了。

    “小风,几个烧饼你胡大叔还是能给得起的,粮票你自己留着吧!”

    做烧饼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看到面前的兄妹后,连忙从炉子里的贴壁上取下两个热腾腾撒着芝麻盐的烧饼,用手吹了吹,放在了女孩的面前。

    “哥哥?”女孩看了一眼哥哥,从小跟着男孩一起长大的她知道,没有哥哥的允许,是不准拿别人东西的。

    “小心点,别烫着!”

    男孩摸了摸妹妹的头,看向烧饼老板,说道:“胡叔叔,我不买米面,用不到这粮票,你就收下吧,这是我捡的!”

    虽然鼻端传来阵阵芝麻的香气,男孩的喉结也是上下滚动,但还是固执的把手中的粮票放在了案板上,大有一副不收就不要烧饼的架势。

    “你这孩子,胡叔叔给你俩烧饼吃怎么了?”

    老胡苦笑了一声,不过认识这孩子四五年了,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收粮票的话,男孩真的会带妹妹离开的。

    而且他也相信,这粮票肯定是男孩捡来的,因为这五年多来,他还从来没见小男孩伸手拿过别人一样东西。

    摇了摇头,老胡拿出一张油纸,又从炉壁上取下一个烧饼,和那两个放在一起,递给了男孩,说道:“秦风,胡叔叔不能占你便宜,五斤粮票三个烧饼,你拿好了……”

    “谢谢胡叔叔!”

    叫做秦风的男孩这次没有再推辞,而是接过了那个油纸,撕下半块烧饼递给了妹妹,看着妹妹狼吞虎咽的样子,紧绷的小脸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真是苦了这孩子呀!”

    等到秦风兄妹俩离开后,老胡叹了口气,要不是他家里有着三个孩子,家境也很一般的话,怕是早将这对懂事的兄妹接到自己家来了。

    秦风兄妹是五年前来到这个位于仓州市郊城乡结合部的,那时的秦风才七岁,而他的妹妹只有三岁。

    兄妹俩好像是从一辆路过这里经停的火车上下来的,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秦风虽然年龄很小,但自尊心却是非常的强,靠着捡垃圾拾破烂,他居然一个人将三岁的妹妹给带大了,而且不偷不抢,生活在这周围的大人们,总是对这个成熟的孩子有着莫名的好感。

    当然,经常被大人们当成典范来教育自家孩子的秦风兄妹,在这一带孩子群体中的人缘却不是很好,在他们往废品收购站送废品的时候,身后总是跟着一帮喊他们垃圾王的孩子。

    “大黄,你的晚饭来了。”

    步行了二十多分钟后,秦风带着妹妹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家”,一条秃尾巴的大黄狗不声不响的迎了上来,用大头擦着兄妹俩的身体,显得异常的欣喜。

    秦风将手里的一袋子猪下水倒在了门外的盆子里,这才带着妹妹开门进了屋子。

    这是一处紧挨着火车轨道的房子,只有一间,由于火车改道,这一道路轨经过的火车每日只有一趟了,所以被从重点维护路段里排除了出去。

    如此一来,连带着原本让维修工人歇脚的这处房子,也变得破破旧旧,好在是砖瓦结构,倒是不至于四壁漏风,否则两个孩子真的无法撑过北方的冬天。

    而且值得庆幸的是,在九十年代的初期,人口流动比较少的仓州,还没出现日后的流浪大军,要不然秦风兄妹也不见得能有这处便宜房子居住的。

    “葭葭,别喝生水,那会拉肚子的,哥给你倒开水喝。”

    回到自己的“家”后,秦风看到妹妹就要去那个给火车加水的水管处喝水,连忙制止了她,从屋脚拎起一个铁皮暖壶给早已嚷嚷着口渴的秦葭倒了缸子水。

    “哥,烧饼真好吃!”

    小丫头舔了舔嘴唇,将上面遗留的一颗芝麻粒舔到了嘴里,眼睛盯着哥哥的绿布挎包,她知道里面还有一个烧饼的。

    “你好好写作业,晚上哥回来检查,要是都对了,奖励你一个烧饼吃。”

    秦风接过妹妹手中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将里面剩下的水都喝下了肚子,抹了抹嘴后,从那个缺了一条腿用砖头垫起来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两个课本和一叠一面写了字的信纸放在了桌子上。

    虽然每日白天都要去捡垃圾拾破烂,但从妹妹五岁起的时候,秦风就开始教她读书认字,现在八岁的秦葭,差不多有着小学三四年级的水平。

    至于秦风自己,则是家庭还没有遭受变故的时候,就被父亲教授识得了很多字,加上他天资聪慧,这些年靠着自学,早已将初中课程都钻研透了,要不是想让妹妹多接触些同龄人,秦风完全没有必要让她去学校读书的。

    “我知道了,哥哥,你早点回来啊!”秦葭撒娇的摇了摇哥哥的胳膊,然后乖乖的坐到了那缺了一条腿的书桌前面。

    “你别乱跑,困了直接上床睡觉。”

    秦风笑了笑,转身出了屋子,此时外面的天色早已完全黑了下来,屋子周围都是草丛的荒地上,到处都充斥着各种虫子的鸣叫声。

    仓州地处华北,自古有水旱码头之称,京杭大运河纵贯全境,仓州人民向来以淳朴、刚直、勤劳、勇敢著称。

    由于仓州乃畿辅重地,为历代兵家必争,古有“远恶郡州”,明时有“小梁山”之号,沿渤海方圆百余里,均系芦荡荒滩,人烟稀少,既是犯军发配之地,又是叛将蔽身良所。

    所以自明清时起,一些受朝廷缉拿之叛将,寻仓州民众强悍喜武之俗以蔽其身,这些人等隐姓埋名,化装僧道游侠,传艺维生,仓州武术之乡的名声,也由此而起。

    虽然在那变动的十年中,一些武林人士因为某些原因受到冲击,很多拳谱和历史文物被销毁,仓州武术的发展暂时受挫。

    但仓州习武之风始终未息,从八十年代起,各种武校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说是家家习武也不过分,就连那卖烧饼的老胡,手上也是有几分工夫的。

    此时的秦风,正猫着身体蹲在一户人家的后院墙外,这户人家姓刘,在仓州算得上是个大户人家,光是瓦房就有十多间。

    十多年前的时候,刘家曾经受到过很大的冲击,房子一度被收走,在八十年代初期,政府才将房子归还给了刘家,现在祖孙四代人都生活在这里。

    和一般家人的院子不同,刘家的后院十分的宽敞,并且被改成了一个练武场,在场边放着两排兵器架子,上面插满了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

    这会在院子正中,有七八个十来岁的孩子正摆着拳架子,一位年逾八旬的老人坐在场边,双眼似睁非睁,悠闲的品着面前桌子上的热茶。

    不过只要场内哪个孩子身体一旦松垮下来,老人手中一条长长的剥了皮的柳树枝,立刻就会毒蛇般的抽打到那孩子的身上。

    “进了把式房,不是打桩就是靠墙,想练八极拳,先把拳架子给我站好了!”

    看着那些已经站了大半个时辰,脸上汗如水下的半大小子,老人站起身来,眼神有意无意的往外墙处扫了一下。

    “刘爷爷莫非发现我了?”

    躲在墙外从一个窟窿里正往里瞅着的秦风,连忙缩回了脑袋。

    仓州这地界习武成风,也极其讲究门派传承,他这行径属于偷师,要是被发现,轻则挑断脚筋手筋,重则说不定连小命都要赔进去。

    不过秦风的眼神却是异常的坚定,两脚摆着和院子里孩子一样的拳架子,虽然两个小腿肚子一直在发颤,但还是在咬牙坚持着。

    就在秦风以为老人发现了他的时候,院子里的一个孩子突然开口说道:“师爷爷,站多久算是有功夫了?”

    “站多久?站一辈子!”

    老人看到那群孩子脸上的不解,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祖师爷当年纵横四海,打遍江湖无敌手,这桩功就是基本功……”

    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老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休息一下吧,想要学得真功夫,就要能吃苦,不然还是早点都回家吧!”

    “师爷爷,给我们说下祖师爷的故事吧。”

    听到老人的话后,孩子们发出一声欢呼,一个个拥到老人面前将其围了起来,除了练功的时候,其他时间老人还是非常和蔼的。

    墙外的秦风也是竖起了耳朵,他在这里已经偷师了好几年了,不过每一次听到那位“神枪李书文”的故事时,仍然还会热血沸腾。

    “好,我给你们说一段师父当年枪挑东洋国人的故事,那会你们师爷爷我还没出生呢……”

    人老了就怕寂寞,纵然这老人一身八极拳练的炉火纯青,是国内少有的武术大家和拳法宗师,但也有着老人的通病,那就是喜欢缅怀过去。

    不过作为“神枪”李书文唯一存世的弟子,老人无疑是最有话语权的,而他所讲述的事情,也是真实发生的。

    那是1895年,袁世凯在津南郊小站练兵的时候,他利用各种手段和关系笼络武艺高强之士,并重金聘用东洋国空手道高手和德**事教官来训练他的精锐部队。

    李书文的师傅黄士海就收到袁世凯的聘书,因年事已高,于是推荐他的弟子李书文去任教。

    李书文到兵营后,拿着黄士海的聘书,自然人领他到演武大厅见袁世凯,袁世凯及众教官见他貌不惊人、瘦小枯干,扛着一杆大枪,误认为是大枪黄士海的仆人或家童。

    当问明情况,知李书文是替师傅来任教官时,众人哈哈大笑。

    袁世凯的卫队武道教官伊藤太郎,蔑视地对李书文说:“大大的东亚病夫。”并用小手指向下连续指点。

    李书文性情刚烈,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大枪一挑,枪尖对准了伊藤,这是在向他挑战。

    伊藤感觉被扫了脸面,当下大怒,挥起东洋国长刀以泰山压顶之势朝李书文头顶猛力劈下,却不料李书文大枪一抖,将刀崩飞,再顺势一枪“泥鳅翻花”,刺穿伊藤的咽喉,又把大枪一甩,将死尸甩出演武大厅外。

    这突入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东洋国武道教官秋野、井上、野田见同伴被李书文刺死,齐齐挥刀恶狠狠地朝李书文扑来。只见李书文进出如闪电,退守如矢箭,大枪一抖如蛟龙出水,左刺右挑,顿时血肉横飞。

    顷刻间,三位东洋国武道高手的尸体都被甩出演武大厅之外,李书文大枪一摆,刺向厅柱之蝇,蝇落而厅柱无痕。

    片刻之后,厅内立刻爆出雷鸣般的掌声,袁世凯更是连呼:“神枪!神枪!真乃神枪也!”从此“神枪李书文”名冠天下,为世人所知。

    “祖师爷真厉害!”

    虽然早已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故事了,但一群半大小子依然是听的热血澎湃,腿脚也不酸了,一个个瞪着眼睛,恨不得枪挑小东洋国的是他们才好。

    秦风也是小拳头紧攥,眼睛里射出一道仇恨的光芒,他要是能有李书文的本事,五年前发生在他家中的惨祸也就不会发生了。

    想起当年的事情,秦风的眼睛里都瞪出了血丝,指甲掐进了肉里,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支撑着他,恐怕这会早就嚎叫起来了。

    “爸,您老不在屋里歇着,来这干嘛啊?”

    正在秦风不能自己的时候,一个五十四五岁的老者走进了后院,没好气的扫了一眼那些孩子们,说道:“都给我练功去,缠着师爷干什么啊?”

    “老二,屋里闷得慌,还是和孩子们在一起舒畅。”

    老人摆了摆手,制止了儿子的话,说道:“我虽然没能达到师父的境界,但也知道大限将至没几年好活了,能多留下点东西也是好的。”

    “爸,瞧您的说的,您老长命百岁那绝对没问题的。”听到父亲的话后,那老者有些急了。

    “师父才活了七十二,我现在已经八十多了,早就知足了。”

    老人笑了笑,说道:“老二,我气血不行了,这八极靠是施展不出来了,你给小家伙们演练下,让他们看看桩功的好处。”

    “爸,这帮小崽子基本功都没打扎实呢,合适吗?”

    后来的老者有些犹豫,中国武术和西洋技击不同,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来不得丝毫捷径的,在这些小子们面前演练工夫,未免会给他们带来不好的影响。

    老人忽然对着儿子笑了笑,嘴角往围墙一处撇了撇,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让这些小子们见识下吧!”

    “是,父亲!”

    见到父亲的笑容,老者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脸色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当下往前走去,到了围墙下面的时候,才开声说道:“就让你们看看这站桩的功用吧!”

    老者也没除去衣服,浑身松松垮垮、两脚不丁不八的靠着围墙站住了。

    突然间老者身形一矮,肩膀猛的在身后围墙上一靠,只听得“轰隆”一声炸响,那近两米高的围墙,硬生生的被他从中给撞断了一段。

    “咦,躲的倒是挺快的呀?”

    老者这一记贴山靠使出后,紧接着就转过身体,看向那道缺口外面的一处草丛,喝道:“小子,出来吧,你要是能跑出十米去,从此我刘字倒着写!”

    “刘师父,是……是我……”

    草丛里传来了秦风的声音,他刚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直到刘家老二走到墙边才发现,就在刘老二使出贴山靠的那一瞬间,一个懒驴打滚躲了过去。

    不过秦风的脸上,还是被崩飞的砂石擦了一道口子,他知道偷师学艺的大忌,当下也不敢擦拭,期期艾艾的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恩?怎么是你小子?”看到脸上带着鲜血的秦风,老者却是愣了一下,不由回头看向了院子里的父亲,眼中露出征询的神色。

    其实秦风偷师已经有几年了,他们早就发现了,只不过当时被老人一句话给压了下去,此刻却不知为何要揭穿秦风?

    “秦风,你胆大包天啊,我们练武也敢偷看?”

    此时院子里的众人也都看清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大男孩跳了出来,喊道:“秦风,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玩了?还不快点给师爷爷跪下赔罪!”

    “子墨,是我不对!”

    虽然被那男孩呵斥,但秦风并没有生气,他来到这里五年了,由于一直靠着捡破烂维持生计,所以很被当地的小孩们看不起,而说话的刘子墨,却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

    坐在院子正中的老者,是神枪李书文的关门弟子,叫做刘运焦,说起来他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刘运焦家中世代书香传家,因为从小身体不好,五岁起,由家中仆人张耀廷教导他迷踪拳,以求强身。

    由于家道殷实,八岁时,刘运焦父亲邀请八极拳名家“神枪”李书文,到府教拳,李书文教拳认真严格,刘云樵经常因此受伤,但也打下了他在八极拳及披挂掌上头深厚功力的基础。

    刘运焦20岁时,父亲原来想让他到朝阳大学法律系念书,但是刘运焦拿着学费,跟着李书文四处闯荡。

    李书文死后,刘运焦返回家乡,1936年,在津南击败关东军剑道师范太田德四郎,因而在江湖上也是名声大噪。

    后来日军全面侵华,刘运焦加入行伍,因作战勇敢并且多次负伤,在军中提升的很快,四九年的时候,跟随国党的残兵败将去了台岛。

    也正是由此,他留在家中的二儿子,在那十年动乱中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刚才说话的刘子墨,正是刘运焦第三个儿子的孩子,也是他最小的一个孙子,是他从台岛带到大陆来的,这些年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和一般的孩子不同,刘子墨并没有因为秦风靠着拾破烂生活而看不起他,没事的时候经常会找秦风兄妹玩,也算是他们唯一的朋友。

    秦风偷学家中拳术的事情,刘子墨也是知道的,甚至偷偷将练功的口诀教过秦风,否则单单看拳把式,秦风一辈子也甭想练出什么功夫来。

    没等刘子墨出言帮秦风解脱,院中的刘运焦老爷子忽然开口说道:“子墨,练武之人要胸怀坦荡,你问问这孩子,他真的是来这里玩耍的吗?”

    “这……这……”刘子墨被爷爷说的哑口无言,他自然知道秦风是来干什么的,那处围墙上的窟窿,还是他帮着挖出来的呢。

    看到好朋友为难,秦风往前走了两步,挺起了胸膛,开口说道:“刘爷爷,我……我不是来这里玩的,而……而是想练武!”

    “好小子,居然敢偷师?”

    听到秦风的话后,刘子墨二伯刘家成的脸色不禁难看起来,知道秦风偷学拳术是一回事,当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等于是在扫刘家脸面啊。

    “老二,住手,小家伙,你进来吧!”

    正当刘老二伸手要抓秦风的时候,院子里传出了刘老爷子的声音,“今儿就练到这里了,你们散了吧,子墨,你留下!”

    老爷子话声一出,一群孩子顿时散去,不过有几个和秦风关系不怎么样的男孩,走出院子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秦风知道,有刘家成在,自个儿根本就别想着逃跑,他也光棍,径直走到了院子里,说道:“刘爷爷,我想学武,可……可你们不教我,我……我这才偷学的。”

    说起来秦风也是有些委屈,虽然仓州这地界上有不少武校和著名拳师,但穷文富武,想要拜师学艺,是要给师父一笔很厚的礼金的。

    可是秦风每日天不亮就去拾破烂,一天下来所得仅够自己和妹妹果腹,哪里有钱去拜师学艺?

    四年之前刘运焦回到家乡,对外免费收取弟子教授八极拳,当然,他旨在普及八极拳,至于师传拳法中的一些精要,却是不会传授给这些弟子的。

    秦风听到消息后也来拜师,只不过却是被刘老爷子给拒绝了,所以秦风话中才带着几分委屈。

    “强词夺理!”

    刘家成狠狠的瞪了一眼秦风,转脸看向父亲,说道:“爸,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理,要不要收回他这身功夫?”

    八极拳虽然攻伐刚猛,但却是正宗的内家拳法,修炼几年之后,丹田就会有内劲产生。

    刘家成练了一辈子的八极拳,一眼就看出秦风眼中蕴含着一层光泽,显然是修出了内劲的表现,心中不由啧啧称奇,偷师四年居然就能练出内劲,眼前这小子也算是个练武奇才了。

    念及此处,刘家成也不禁起了爱才之心,对着老父亲又说道:“爸,这小子的资质还算不错,要不……收到我门下算了?”

    要是被刚才出去的那帮熊孩子听到刘家成的话,恐怕对秦风的嫉恨又要加深几分了。

    要知道,他们虽然习练八极拳,但所学都是一些基础的功夫,想要学得八极拳的精要,只有真正拜师在刘家几兄弟门下才行,他们却是没有这等福分。

    在江湖上,这师父收徒弟,往往都要再三考察的,并不是说所有的人都适合练武,资质和心性是非常重要的,否则一辈子也别想练出师来。

    但是伯乐常有,好弟子未必就能那么巧碰到,以前很多江湖技艺消失,很大程度上就是徒弟不争气,没能将师门功夫传承下来的缘故。

    秦风仅凭偷师就能练出内劲,资质自然是不用说了,而不管酷暑寒冬四年如一日的偷师学艺,这份坚韧,也让刘家成有些动容,这才动了收徒的心思。

    “刘师父,您……您要收我做徒弟?”

    秦风虽然早熟,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到刘家成的话后,脸上不由露出喜色,他知道面前的刘家老二看上去和个老农差不多,但一身功夫,却是在这仓州地界数一数二的。

    “家成啊,要是能收,几年前我不就让你收了吗?”

    院中的老爷子叹了口气,看向秦风,说道:“这孩子眉骨清秀,根骨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爸,那您为何……”刘家成闻言一愣,不解的看向了父亲,他知道老父亲眼界甚高,还从未听到父亲对人有过这么高的评价。

    “你是说我为何几年前不将他收入门下是吧?”

    刘老爷子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虽然根骨奇佳,但他横眉有断,面有早夭之相,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活不过今年……”

    说到这里,刘老爷子停了下来,眼中满是惋惜的神色,人死了什么都没了,纵然秦风资质再好又能如何?

    刘老爷子当年跟着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师父的一位挚友,那人学究天人,最善占卜问卦,曾传授过刘运焦一些相面之术。

    而在其后几十年中,刘运焦用这些相面之术看人,竟然从未出现过差错,早在四年前就他看出了秦风的面相,是以才将他给拒之门外。

    “爸,您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啊?那玩意也能信?”

    听到父亲的话后,刘家成忍不住翻起了白眼,这相面之术虽然不是空穴来风,有其道理所在,但仅凭这一点就放弃个好苗子,未免过于草率了。

    “你懂什么呀,就算他不是早夭之相,我也不能收他为徒。”

    老爷子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儿子,想了一下之后,对秦风说道:“你小小年龄,身上就戾气冲天,想必是曾经遭遇过很大的变故,习武之人当修武德,以强身健体为宗旨,你能做到吗?要是能做到,我可以将你收入到八极门下!”

    “爸,您说什么?”老爷子的话虽然是对秦风说的,但是却听得一旁的刘老二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父亲。

    要知道,刘老爷子是从枪林弹雨的岁月过来的,死在他手上的人怕是自己也数不清了,而且解放前的江湖,习武之人一个个好勇斗狠,一言不合就会生死相向,哪里会是像父亲说的这样?

    所以刘家成怎么都无法相信,这类什么习武修德之类的话,居然是从老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这简直就是让老虎改吃草,滑天下之大稽了。

    “你小子给我闭嘴,你以为自己真懂得武德?”刘老爷子是虎老雄风在,眼睛横扫了一眼儿子,顿时吓得刘家成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虽然当年李师一生比武从无败绩,出手狠辣,号称“李狠子”,但是比武伤人,是那个时代的特点,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李师的功夫太大,出手得势,敌必死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刘运焦将目光转向了秦风,继续说道:“但是李师遵守武林规矩,从不偷袭、不暗算、不失诺,这就是武士的品德,秦风,你能做到吗?”

    “刘爷爷,我做不到!”

    看着老人清澈的眼神,秦风痛苦的摇了摇头,之所以四年如一日的偷师学艺,秦风就是为了将来去报父母血仇,既然是报仇,那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他岂肯因为老人一句话而放弃?

    “算了,我也没本事给你逆天改命,孩子,你去吧!”

    刘老爷子叹了口气,当年传他相面之术的那位高人都不敢给人逆天改命,就凭他那点微末功夫,即使想帮秦风,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刘老爷子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一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他倒是不怕给人逆天改命遭受天谴减少阳寿。

    只不过那等术法,即使是当年传授他相面之术的那位高人都无法施展,刘老爷子就算想帮秦风,也是没有那逆天的本事。

    “爸,就这样让他走?”

    听到父亲的话后,收徒未成的刘家老二不由愣了一下。

    刘家所传的八极拳法秉承神枪李书文一脉,可以说是最为正宗的八极拳法,要是秦风还没修出内劲,只学得一些把式倒是没什么。

    但现在的秦风显然已经是初窥门径,如果不能将其收入门下的话,按照江湖规矩,也是应该收回秦风身上功夫的。

    “老二,现在愿意学武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要再有那种狭隘的门户之见了。”

    刘老爷子自然知道儿子的心思,当下摇了摇头说道:“当年杨露禅宗师偷师陈长兴,流传下来一段佳话,你师祖收徒更是不问出身,难道到你老子我就不行了?”

    “爸,是我错了!”

    被父亲这一通教训,刘家成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老爷子所说的这段典故,在江湖上几乎是人人皆知的。

    杨露禅是杨氏太极的创始人,自幼好武,因家贫迫于生计,在广平府西关大街中药字号“太和堂”中干活。

    这药店为豫南焦温陈家沟人陈德瑚所开,陈见杨为人勤谨,忠实可靠,又聪明能干,便派他到故乡豫南焦温陈家沟家中做工。

    适逢太极宗师陈长兴借陈德瑚家授徒,杨心中十分羡慕,有心拜师学艺,但一者事繁,二者又怕陈不收自己,他虽然懂得江湖禁忌,但因学艺心切,便在陈氏师徒练拳时,在一旁观看,用心记下某些招式,无人时便私下练习。

    后来杨露禅的行为被陈长兴发现,见其是可造之才,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大胆摒弃门户之见和江湖禁忌,准其在业余时间正式学习太极拳,这才造就了一代太极宗师杨露禅。

    “刘爷爷,刘师父,谢谢你们!”

    听到老爷子让自己走,压抑住拜师不成失望之情的秦风,对着二人深深的鞠了个躬,转身往外走去。

    至于刘老爷子刚才说他早夭之相的话,秦风没怎么听懂,不过即使听懂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孤身一人带着妹妹流浪了这几年,他早已是不忌天地鬼神,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就在秦风将要踏出院子的时候,老爷子忽然说道:“小家伙,以后早来点,家里不缺一个人的饭!”

    “刘爷爷,我还一个妹妹呢。”秦风摇了摇头,谢绝了老爷子的好意。

    “笨蛋小子,带着一起来不就行了?”

    刘老爷子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秦风家里的情况,只不过因为秦风异于常人的面相,老爷子一直没有出手相助,但现在自己大限将至,也不怕什么了。

    “谢谢,谢谢刘爷爷!”

    听到老爷子这句话,秦风突然站住了,瘦小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对他的帮助,他可以不接受,但要是能让妹妹过上安稳的生活,他却是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缓缓的转过身,秦风对着院中的刘老爷子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响头后,这才起身没入到了夜色之中。

    等秦风离开后,刘家成看向了父亲,说道:“爸,我看这孩子也是个重情义的,您怎么就是不愿意收他入门啊?”

    “你懂什么?”

    老爷子摆了摆手,说道:“这孩子骨相奇异,要是能度过命中劫难的话,不是济世圣人,就是乱世枭雄,不过依我看,还是后者可能性居多……”

    刘运焦一生颠簸流离,直到晚年才算是叶落归根,他可不想让子孙后代和自己一样,就算秦风资质再好,他也不愿意和其牵扯太深。

    不过老爷子终究心善,他看着秦风兄妹可怜,如果万一日后秦风真的应了劫难,却是想帮那女孩一把,由刘家将其抚养长大。

    “以后晚上再不用把妹妹一个人放家里了……”

    虽然没能拜成师,但秦风还是非常的高兴,倒不是因为他们兄妹俩的晚饭有着落了,而是不用晚上丢下妹妹一人来偷学武艺。

    要知道,前段时间要不是有大黄护着,他那“家”差点就被个神经不太好的人闯进去了,连着好几天都让秦风提心吊胆。

    “阿风,等等我!”正着急赶回家的秦风,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刘子墨的声音,连忙站住了脚,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家中遭遇变故,原本性格开朗活泼的秦风变得少言寡语起来,除了和妹妹在一起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朋友,不过来到仓州后,却是和刘子墨交成了好友。

    那是三年多以前的一天下午,秦风带着妹妹拾破烂回来,被一帮半大小子拦住去路起哄,喊他们是破烂王。

    当时的秦风,已经偷师两年,虽然营养跟不上,但这些小子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不过秦风对这些嘲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带着妹妹就准备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刚被父亲送到内地的刘子墨出现了,他从小就跟着老爷子习练八极拳,功夫比秦风深得多了,一番口角之后,将那群小子打的屁滚尿流。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的教育不同,刘子墨没有任何瞧不起秦风,反而对他独自一人带着妹妹的行径钦佩异常,私下里更是将八极拳诀传给了他,两人由此成为了朋友。

    “子墨,谢谢你!”秦风回过头,说道:“明儿我就带妹妹过去了,你又追过来干嘛?”

    “明儿是明儿,今天有今天的事情!”

    作为刘家最受宠的一个晚辈,刘子墨平时在长辈面前表现的规规矩矩,但是在好友跟前,就显得随便多了,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物件,刘子墨递了过去,说道:“阿风,这个是给你的。”

    “钱?给我钱干嘛?”

    借着路边阴暗的路灯看清楚刘子墨手中那卷在一起的十元钞票后,秦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摇了摇头说道:“阿风,你认识我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我的脾气?”

    父母在世的时候,秦风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父亲说的,“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靠天靠地靠父母,不是真好汉!”

    父母去世之后,秦风虽然生活窘迫,但从来没有忘记父亲这句话,他这些年来拾过破烂,帮人收过庄稼种过水稻,却是从来没有平白受过任何人的恩惠。

    如果不是看着妹妹一天天长大,再不上学就要被耽误了,怕是秦风这次也不会接受刘老爷子好意的。

    所以看到刘子墨递来的钱,秦风当场就变了脸色,要不是就这么一个唯一的朋友,他恐怕就要转身离去了。

    “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脾气?”

    见到秦风的样子,刘子墨不由笑了起来,开口说道:“这里是二百块钱,别看我,我可没那么多钱给你,这是爷爷给你的,他说是你应该得的。”

    “应该得的?”秦风被刘子墨说的一头雾水,“我做了什么事,要给我那么多钱啊?”

    在九二年这会,铁路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就是100来块钱,平时喝个喜酒礼金给个三五块就不算少了,二百块钱对于秦风来说,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一笔巨款了。

    “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个鼻烟壶吗?”

    刘子墨得意洋洋的说道:“阿风,那可是个宝贝,听我爷爷说,那是“古月轩”制的瓷胎珐琅画鼻烟壶,说不定以前就是乾隆爷用过的呢。”

    “等等,你让我想想……”秦风好像有点明白了,“你说的是那个透明里面画着东西的玻璃瓶吧?”

    在一个多月前的时候,秦风捡到一个玻璃瓶子,洗干净后发现里面画着画,非常的精美。

    这玻璃不值钱,他就没卖,将其送给了刘子墨,秦风知道,自己这个好朋友平时没少偷偷给秦葭送东西吃,捡到了个好玩的东西,他也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刘子墨。

    看到秦风想了起来,刘子墨连连点头,说道:“对,就是那个,嘿,阿风,我爷爷说这可是个宝贝,要不是瓶口有些残缺,都能换套房子了!”

    “这么值钱?”

    秦风闻言有些傻眼,就算是在这城乡结合部,一套房子那也要好几千块的,就那么个破玻璃瓶子,居然能值那么多钱?

    “你懂什么,那叫古董,可不是你卖废纸论斤称的!”

    刘子墨一边说话一边将钱塞到了秦风的手上,说道:“我爷爷说了,你拿钱多了不好,以后你们兄妹俩就吃住在我们家,算是把剩下的钱补给你了!”

    “吃住在你家里?”

    秦风闻言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说道:“子墨,就算这东西很值钱,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这钱……我不能要!”

    “秦风,我说你小子也太固执了,别说你现在没有能力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就算是有,我收着也不会心安啊,你别那么执拗了,这钱你必须收!”

    听到秦风的话后,刘子墨有些哭笑不得,这哥们哪都好,就是自尊心有些太强了,强的近乎有些敏感了。

    “你说的也是,好吧,这钱我收下,不过我只要一半,这一半你帮我还给刘爷爷。”

    秦风想了一下,将那钱分出了一半,递向刘子墨说道:“在你们家吃饭没有问题,但是我和妹妹不会住在那里,另外,我要刘爷爷教我怎么才能分辨古董,这些钱就算是学费了。”

    秦风和周围那些孩子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他不想带着妹妹看别人的白眼,所以也不愿意住在刘家。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每当看到别人父母训斥或者疼爱自己孩子的时候,秦风内心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伤痛。

    至于学习如何分辨古董,秦风则是存了一点小心思,因为那个破玻璃瓶能值这么多钱,着实让他震惊不已,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不懂,日后再和什么宝贝擦肩而过。

    “你小子真是个怪胎,学那些东西干什么啊?”

    刘子墨瞪着秦风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说道:“我可做不了主,钱你拿着,明儿个自己和爷爷去说吧。”

    虽然名字起的文雅,不过刘子墨却是喜武厌文,一身功夫比秦风还要更甚一筹,这也是刘老爷子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的原因,就是想将衣钵传于他的。

    “行,明天我自己和刘爷爷说。”

    秦风点了点头,看了眼天色,说道:“我该回去了,改天我带你捉蛐蛐去,老李那片辣椒地里出现了个大将军,不过被它跑了。”

    “好,你可别忘了啊。”听到秦风这番话,刘子墨顿时眉开眼笑,要不是秦风急着回家照顾妹妹,怕是现在就要拉他去逮蛐蛐了。

    告别刘子墨后,秦风穿过一片乱坟岗,这才回到位于铁道边上的“家”中,原本趴在门外的大黄悄无声息的冲着秦风摇了摇尾巴。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从小被秦风兄妹养大的大黄,虽然只是个土狗,但却凶悍异常,就连镇子上的那武校看门的大狼狗,见了它都夹着尾巴躲着走。

    前几天有个在动乱期间被整疯了的人莫名其妙的闯到了这里,要不是秦风回来的早制止了大黄,怕是那人咽喉都要被大黄给咬断掉。

    亲昵的揉了揉大黄脖子上的毛发,秦风轻轻推开了屋门,桌子上那根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细细的火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帮妹妹守好了被她蹬掉的薄被,秦风和衣睡了下去,从五年前家中发生那场变故之后,他就再也没脱去衣服睡过觉了。

    “秦葭,你要是再不听话,哥哥就不要你了!”

    站在铁路小学的门口,秦风皱着眉头,今天他和妹妹穿的虽然还都是旧衣服,但却十分整洁,就算经常见到他们的人,第一眼怕也认不出这就是秦风兄妹。

    不过小丫头的倔强,还是超出了秦风的预料。

    就在刚才他带妹妹进学校报名的时候,早已修完小学四五年级课程的秦葭,竟然在老师面前装疯卖傻,连那入学最简单的考试都没有通过。

    “坏哥哥,你不要葭葭了,没人疼葭葭了!”

    听到秦风的话后,小丫头嘴巴一咧,顿时就哭了起来,“葭葭不要上学,葭葭要和哥哥在一起,永远都哥哥在一起!”

    对于秦葭而言,这个世界给她的记忆并不是多美好的,除了哥哥之外,她受到了许多嘲笑和白眼,虽然并不仇视那些人,但秦葭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与他们一起学习和生活。

    “行了,葭葭不哭,是哥哥不对,唉,算了,不上学就不上学吧。”

    看着哭的一抽一抽的妹妹,秦风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的揪了一把,长兄如父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每次只要小丫头这么一哭,秦风总是会妥协的。

    不过秦风心中还是有几分恼怒,因为昨天拿了刘子墨给的钱后,他已经准备在镇子上去办自己和妹妹的户口,只需要花八十块钱就够了。

    办了户口,妹妹再入了学,秦风也打算去学门手艺赚钱,如此一来,他们日后也不会被镇子上的人另眼相看了,只不过妹妹却是不能了解自己的苦心。

    “哥哥说话算数?”秦葭捂着脸的手指露出了一条缝隙。

    “算数,别哭了,哥哥带你去子墨哥哥家玩,你要听话啊。”秦风无奈的苦笑了起来,就算知道妹妹是装的,他也狠不下心去管教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葭葭最听话了。”听到哥哥的话,秦葭放下了捂住脸的手,一双眼睛笑得像个月牙似地,眼中露出了那丝狡黠却是让秦风生不出任何惩罚的心思。

    “算了,不愿意上就不上了,等我学了古董的知识赚了钱,也没人敢再看不起我们了。”

    摇了摇头,秦风牵着妹妹的手往刘家走去。

    鼻烟壶的事情让秦风大受启发,他决定暂缓办理户口的事儿,用那些钱做本钱,改拾破烂为收破烂,就算一个月只能收到一件值钱的东西,那也远比拾破烂有钱途的。

    刘老爷子发了话,又有刘子墨的关照,那些看秦风不太顺眼的几个半大小子倒是也没找麻烦,带着妹妹吃过中饭后,秦风就被刘老爷子叫进了后堂。

    “小家伙,你真的想学古玩鉴赏的知识?”

    对秦风,刘运焦还是有很大好感的,只不过他看不清这孩子的命理,加上秦风身上戾气冲天又是短命夭折之相,这使得他下意识的不想与其牵扯太深。

    “刘爷爷,是的,这一百块钱,是我的学费!”

    秦风认真的点了点头,将十张十元的钞票放到了刘老爷子的面前,他是个十分敏感的人,心中隐约能感觉到老爷子的心思。

    “钱就算了,给你两百块本来就有点少,不用给我了。”

    刘老爷子摆了摆手,他在台岛有很大一笔产业,由三儿子在打理,虽然称不上大富豪,但也算是有钱人,对这点小钱根本就不在乎。

    “你小子倒是聪明,懂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道理,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天下太平了,古玩市场也要起来了。”

    看着秦风,老爷子眼中满是赞许的神色,接着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我这里,你只能看,却是不能问,你能做到吗?”

    这只看不问的要求,说明刘老爷子也是动了心思,若是秦风能躲过去命中这一劫,他就将其收入门下,要是躲不过去,那却是万事休提了。

    秦风点了点头,说道:“能,刘爷爷,您放心吧,秦风绝对不会给您招惹麻烦的。”

    “好,我今儿给你说说这个鼻烟壶,这可是好东西啊,当年我也有一个宫廷制造的,不过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刘运焦在台岛的时候,曾经做过总统府的武术教官,没少接触那些珍贵的古玩,见识更是非常人可比。

    而九二年这会的内地,收藏古玩的人还不是很多,更不用提这地处偏僻的小镇了,刘运焦平时也找不到人交流,正闷得难受呢,此刻话匣子一打开,倒是收不住嘴了。

    这一讲就是两三个小时,说得刘运焦是口干舌燥,不过秦风也是个好听众,时不时拍上个小马屁,也是让老爷子心怀大慰。

    老爷子引经据典的一番话说下来,听得秦风眼冒精光,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破玻璃瓶子还有那么多的的讲究。

    “行了,明儿给你说说字画,去找子墨吧。”

    看了下时间,差不多是孩子们练武的时候了,老爷子停住了嘴,不过就在秦风出了屋门的时候,又把他给叫住了,叮嘱道:“你最近这段时间不要乱跑,更不要和人斗狠争勇,要是被我知道有这些行径,你就不要再来了。”

    虽然懂得一些相面之术,但刘运焦终究不是干这行的,他只能看出秦风应该就是在一年半载中会有一劫难,他没有化解之法,也只能如此提点秦风了。

    “刘爷爷,我知道了。”

    秦风点头答应了下来,兴高采烈的跑出了屋子,今儿老爷子所讲的这些知识,像是给他开启了一扇门窗,让他触摸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有了刘老爷子的照顾,秦风兄妹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往日里混迹在垃圾堆的两人,改成了走街串巷,白天从住家户手中收着诸如牙膏皮废纸等破烂,晚上却是在刘家打熬身体习练武艺。

    秦风原本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伙食上有了改善,半年功夫不到,刚刚十三岁的他就个头猛窜,居然长到了近一米七高,身上也长出了一块块腱子肉。

    “子墨,刘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跟着刘老爷子学了半年多的古玩鉴赏,天气也逐渐变冷了起来,就在年前的几天,身体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老爷子,忽然一下子病倒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刘家的新年变得一丝喜庆的味道都没有了,刘子墨的父亲也从台岛赶了回来,因为这次老爷子病的厉害,怕是真的大限将至了。

    虽然没法再听老爷子和自己谈古论今,但早已在心中将其当成师父的秦风,还是每天早上都来看望老爷子。

    有时候医生不让进屋,秦风就顶着寒风在门口呆着,生怕老爷子离去时自己不知道,倒是让刘家上上下下对秦风这个重情义的小家伙充满了好感。

    “阿风,爷爷怕是不行了,他都不认识人了。”

    刘子墨的眼睛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自小就跟着老爷子的他,和爷爷感情极深,他怎么都无法接受往日里八面威风的爷爷,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子墨,别伤心了,说不定刘爷爷就会好起来呢。”

    秦风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说着说着话,自己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从家中遭遇大变之后,他只在老人身上感受到那种亲人般的温情。

    眼下老人即将离去,让这半年多来变得开朗了许多的秦风,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化解不去的阴霾。

    “爸,您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就在秦风和刘子墨说着话的时候,内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刘子墨愣了一下,连忙掀起厚厚的布帘,进入到了屋子里,秦风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咳……咳咳……”

    病榻上的老人剧烈的咳嗽了好一会,一口血痰吐出后,神情似乎清醒了过来,抬起头艰难的在众人脸上看了一圈后,轻声说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我刘运焦一生跌宕起伏,能死在床上,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刘运焦师从“神枪”李书文,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创出偌大的名头,其后更是加入军旅,每次作战都是奋勇争先,也不知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多少回。

    所以老爷子早就看穿了生死,眼下一屋子儿孙满堂,他是真的满足了,在外飘荡了三四十年之后,终于能叶落归根,他已经没有别的奢望了。

    “爸,您千万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

    看着枯瘦如柴的老父亲,刘家几兄弟脸上满是泪痕,他们心下明白,父亲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怕是很难过得去今天了。

    老爷子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灰白色,这是人之将死的征兆,刘家兄弟三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当下心中黯然,眼中噙满了泪水。

    “好不起来喽,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刘运焦深深的吸了口气,灰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潮红色,精神却是比之前又好上几分,双手支撑着床板,居然坐了起来。

    “爸,您这是干什么?快点躺下!”

    见到老爷子坐起身来,众人顿时大惊,纷纷拥到床头,刘子墨在外面眼泪哗啦哗啦的顺着脸颊直往下掉,却是挤不到前面去。

    “都给我散开,这世上谁能不死?有什么好哭的?”

    老爷子眼睛一瞪,那里还有老老垂死的样子,往昔的威风似乎又回到了身上,屋子里顿时变得静了下来。

    “都给我听好了,台岛的产业,由老大执掌,老二和老三每年拿分红,恩,老三的多拿一成,这是给子墨的……”

    见到儿子孙子们都老实下来,老爷子开始交代起后事来,虽然说家中几个儿子都很孝顺和听话,但自己故去后,难保不会因财产闹出什么笑话。

    往几个儿子脸上扫了一眼,老爷子接着说道:“八极门的产业,由老二来管理,这不是赚钱的行当,每年公出一成分子在里面,老大,你明白没有?”

    当年刘运焦跟随残兵败将前往台岛的时候,把大儿子和三儿子都带走了,唯有老二留在了家里,而他的功夫在三兄弟中也是最精纯的,等于是接了八极拳的传承。

    “爸,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一定按您说的办。”

    刘运焦的大儿子也已年过六十了,受父亲的萌佑,在台岛各方面关系处理的都不错,早已是弃武从商,在台岛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恩,不要被人给笑话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转脸看向二儿子,说道:“老二,日后八极一脉,要传到子墨手上,听到没有?不过这小子也要学点文化,一介武夫可是行不通的。”

    刘运焦三个儿子,有七个孙子,曾孙也有好几个了,不过能吃苦练武并且有所成的,也就刘子墨一个,他这是在选定自己这一脉第三代的传人。

    “是,父亲,我会好好教导子墨的。”刘家成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下来。

    “爷爷,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啊!”

    刘子墨再成熟,也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拨开众人,一头跪在了爷爷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傻孩子,谁还能不死啊,你爷爷我一生纵横四海,这辈子值了!”

    刘运焦闻言大声笑了起来,眼睛忽然扫到了跟在孙子身后的秦风身上,不由一直,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你……你这孩子,距离应劫不远了,也……也不知道能否度过这一劫?”

    看着秦风,刘运焦脸上满是惋惜的神色,正待再说话,胸口忽然一紧,咽喉一甜,一口殷红的鲜血脱口喷出,将胸前的衣襟染的血红一片。

    “老……老大,帮……帮……”

    老爷子右手紧紧抓着大儿子,只不过一句话没说完,眼睛里就失去了神采,头颅重重的垂了下去,身上再无一丝生机。

    “父亲……”

    “爷爷……”

    当老爷子仙逝的瞬间,屋里响起了震天的哭声,所有人都跪倒在了窗前,悲伤的情绪,充斥在了整个刘家大院之中。

    对于老爷子的死亡,其实刘家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家中的孝服以及老爷子的身后事,都已经准备好了,自然有那帮闲的人进来,将衣服发到了各人手中。

    “子墨,别哭了,多保重!”

    秦风扶了一把哭的几乎快要晕过去的刘子墨,帮他将孝服给穿戴好,在秦风的眼中,此时也满是泪水,这是他从父母过世之后,第一次流出了眼泪。

    从老爷子过世的那一刻,丧礼也就已经在进行了,将刘家众人劝出房间后,有人给老爷子沐浴洗身,换上了寿衣。

    刘老爷子虽然数十年不在内地,但早年可是赫赫威名,也在江湖上留下了广泛的人脉,他的丧礼,自然不能从简的。

    当报丧的消息通过一个个电话和电报传出去后,这个平静的小镇,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不少身体精悍的人涌入进来。

    这发丧要等七天,七天之中,小镇包括市里的酒店,几乎都住满了人,三教九流错综复杂,搞得警察们出现的频率都比往常高出许多。

    刘家几兄弟既要答谢前来拜丧的人,又要接待众多江湖同道,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就连刘子墨这些半大孩子,都被使唤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秦风也只能尽些自己的微薄之力,每天一早来到刘家,帮那些客人端茶倒水,直到晚上没人的时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睡觉,甚至连妹妹都差点顾不上了。

    到此时秦风才知道这位老爷子在江湖上的地位,因为就在出殡的当天,参加老爷子丧礼的人,不仅有内地江湖上的同道,还有不少专门从海外回来的华侨。

    仅是送葬的车辆,就有三百多辆,足足有一千多人参加了这场丧礼,期间更是出动了警察维持秩序。

    “阿风,我明天就要和父亲他们回台岛了,你自己多保重,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丧礼结束后,刘子墨找到了秦风,老爷子虽然临终前留下了遗嘱,但在律师那里还有一份,他要求将自己的骨灰,将另外一半洒在台岛的日月潭中。

    这也是件大事,刘家嫡系都要出席的,所以在办完内地的丧礼后,他们马上就要返回台岛,在那里,也有许多老爷子的军中故旧,却是因为很多原因无法来内地参加丧礼。

    “阿风,这点钱你拿着,我知道爷爷临终前,是让大伯照顾你的,可是他没说完就……就……”

    刘子墨拿出了一叠钱塞到了秦风的口袋里,老爷子去世那天他离的最近,自然知道爷爷最后几句话的意思。

    不过这些天刘家几位长辈都忙得不可开交,连安稳觉都没睡上一个,自然也顾不得秦风了,只有刘子墨还记在心里。

    眼看秦风又要拒绝,刘子墨连忙说道:“阿风,你别推辞,去买辆三轮车,你每天也能多收点东西,就当是兄弟我借给你的好了!”

    “好,子墨,谢谢你!”

    秦风并没有矫情,接下了那些钱,他平时是推一辆快要散架的板车去收废品的,虽然装的东西不算少,但却是走不了多少地方,远不如三轮车来的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