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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我冤枉啊,是他们追着我打的呀!”
听到胡保国的话后,李天远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这哥们生平第一次想不通了,为什么受害者也要受到惩罚?
“那么多人不打,怎么就打你?”
胡保国没好气的踹了李天远一脚,骂道:“叫什么政府?跟谁学的坏毛病,你小子就他妈的欠收拾!”
一般来说,成年犯人在监狱里,都是称呼管教为“政府”。
而这个少管所是监狱改建的,里面有一些老犯人刑满后留下来的,和这些孩子们也有些接触,所以私下里有时候他们也会喊声政府。
李天远看到自己的喊冤声,并没有让胡保国改变主意,只能乖乖的跟了另外一个管教去禁闭室了。
两个当事人都已经离开,食堂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当然,每天一次的操场放风被取消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后在骂那两个倒霉的哥们呢。
目送李天远出了食堂,胡所长忽然指了指正要回监舍的秦风,说道:“你……跟我过来!”
“我?”
秦风往四周看了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所长,您……叫的是我?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啊!”
上一次就受了无妄之灾,这次秦风却是不知道所长大人为何又盯上了自个儿,看那样子,也不像是自己逃狱事发。
“废话,老子知道你什么都没干,要不然早关你禁闭去了。”
胡保国摆手打断了秦风的话,说道:“叫你小子来就跟着,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没背过监规吗?”
“是,服从管教!”
秦风无精打采的答应了一声,低着头跟在了胡保国的身后,脑子却是飞快的转动了起来,“莫非昨儿事发了,可又好像不对啊?”
胡保国的身形和昨天那人不像,肯定不会是他,而且那人要是想害自己,昨儿只需要喊一声就行了,没必要今天再报告给所长吧?
想到这里,秦风心中顿时安定了下来,抬起头一看,自己和胡保国已经来到了操场上,偌大的放风场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胡保国忽然开口说道:“人带来了,你记住咱俩的约好的啊。”
“什么约好的?所长,我和您约好什么了?”跟在胡保国身后的秦风,被胡大所长这句话说的是一头雾水。
“没和你说话。”
胡保国没好气的转过身子,秦风顿时看到,在前面三四米处的铁丝网后面,一个满脸沟沟堑堑、看不清有多大岁数的老人,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你……”
见到这个老人,秦风的眼睛不由有些发直,因为从对方的身材他能看出,这老头绝对就是昨儿将自己带回监狱的那个人。
从昨儿夜里到现在,秦风一直都在心里猜度着,但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他都不会想到,那位“高人”,居然就是每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伺候菜地的这个老头?
“你什么你啊?”
胡保国的声音让秦风惊醒了过来,“小子,以后上午的队列训练和晚上的晚自习你不用上了,跟着他种菜吧,算是帮工,做的好的话,以后也有减刑机会的!”
“什……什么?”秦风不可置信的看着胡保国,“让……让我种菜,还能减刑?”
不管是监狱还是少管所,里面的犯人也是要劳动改造的,当然,少年犯的待遇要好一些,每隔三五天才会有些手工的伙计做。
但是在少管所里,有一项工作是每天都有人做的,那就是帮厨和打杂,出于对闲置劳动力的利用,这些活一般都是由少年们来做。
当然,因为帮厨会在警戒区以外进行,逃跑的机会也会大大增加,所以这样的活,一般都是让那些刑满快要释放的人来做的。
由于快要被释放了,少年们一般都不会逃跑,对这些少年犯所里管的也是非常宽松,偶尔他们也能踏出管教所,去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所以别看是打杂,几乎所有的少年犯们都想要得到这种机会,秦风怎么都没想到,胡大所长竟然把这机会给了自己。
“行了,你跟着他吧,晚上熄灯前,必须回监舍睡觉!”
胡保国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交代了秦风一番之后,一甩手就离开了,不过他好像并不怕秦风逃跑,甚至都没警告他一句。
“小家伙,很奇怪吧?先过来把这块地给我犁一遍。”
正当秦风站在原地还有些发傻的时候,昨儿那熟悉的声音传入到了耳中,猛地打了个激灵,秦风看向了那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所长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秦风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和不解,他迫切的需要得到答案,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情,让秦风感觉到无比的荒谬。
“我?我是什么人?”
老头闻言笑了起来,对着不远处岗哨上的那个武警招了招手,语气有些萧索的说道:“我在这个监狱里呆了三十多年,你说我是什么人?”
应该是得到了指示,那个武警对老头打开铁丝网墙上小门的举动没有什么反应,不过目光却是在秦风身上扫了几眼。
“您是这里的管教?退休的?”
秦风觉得自己明白了过来,除了这个答案之外,好像再没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老头可以自由进出监狱的行为了。
“管教个屁,老子是被管教的!”
听到秦风的话后,老头就像是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差点跳了起来,一把将秦风拉到了铁丝网后,说道:“麻溜的赶紧干活,干完活滚回去睡觉。”
“好!”
秦风点了点头,这几年带着妹妹流浪的生活,让他学会了什么叫做沉默是金,强自压制下去心中的好奇,秦风真的拿过一把锄头翻起地来。
秦风之前所住的那个地方,是仓州的城乡结合部,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城市还没规划到那里,到处都是庄稼地,和农村也差不了多少。
**岁的时候,秦风就带着妹妹帮人拾过麦穗,自己更是插过稻子割过麦子,对农活一点都不陌生,拿过锄头后,干得似模似样。
只是老头让他犁的那块地,似乎是新开辟出来的,将那三分地翻了一遍之后,秦风也是累的一头大汗,将锄头靠在一遍,秦风也没说话,默默的站在了那里。
“妈的,真不知道你小子是十四还是四十……”
老头盯着秦风看了好一会,见到这小子实在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不由说道:“小子,你不想问什么吗?你就一点不好奇?”
老头出身名门,少年起开始闯荡江湖,上至高官达贵,下至百姓飞贼,见识过无数人等,虽然之前就对秦风高看了一眼,但他还没想到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居然如此的沉稳。
“好奇,很好奇,但我问了你不说,不等于白问了啊?”
秦风重重的点了点头,回答虽然简洁,说出的话却是让那老头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会说呢?”
老头哭笑不得的看着秦风,心里却是起了一丝好胜之心,摆了摆手说道:“行了,放风的时间到了,滚回去睡觉吧!”
“好!”秦风很干脆的点了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转身就走。
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经历的磨难太多,秦风的耐心一向很好,虽然心急妹妹的去向,但是秦风知道,只要这个老人不允,他是别想走出这座监狱的。
而且秦风也不知道老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与其开口询问,不如让他自己说出来,有时候好奇心强了,未必是件什么好事。
回到监舍之后,同监的人对秦风的待遇都是羡慕不已。
谁都知道,秦风今儿干的活,时不时的就能出去转悠一圈,这通常可是只有短刑犯才能享受到的资格,没想到竟然落在了他这个刚刚入狱的新人头上。
当然,鉴于还在关禁闭的李老大好像和秦风的关系还不错,加上秦风也长得人高马大的,监舍里倒是没人冒头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第二天一早出操的时候,秦风又被那种地的老农叫了过去,由于菜地那边没有接水管,秦风早上的任务却是用捅担水浇地,整整忙活了一上午。
虽然站队列很辛苦,但总是要比出力强很多,看着秦风在铁丝网后挥汗如雨,让别的少年们心中平衡了许多。
这种地的活,远不如帮厨舒服,有些人倒是庆幸没选上自己了,对秦风的妒忌与羡慕,都平和了不少。
“所长,我想不通。”
犯人们心平气和了,但是在所里,却有着不同的意见,李凡此刻正在所长办公室里,平时像个知识分子的他,这次却差点和胡保国拍了桌子。
“有什么想不通的,老夏年龄大了,找个人给他帮帮忙怎么了?”
一向脾气火爆的胡保国,这会倒是笑眯眯的给李中队长递了根烟,说道:“秦风戾气太重,找个老人消磨一下,对他未必就是坏事,小李啊,我可也是懂心理学的!”
“所……所长,你……这是什么道理啊?”
李凡被胡保国说的是哭笑不得,伸手挡开了香烟,没好气的说道:“秦风是杀人入狱的,我怀疑他的心理极度扭曲,而且有逃跑的倾向!
所长,我要求换刑期快到的短刑犯去帮工。”
“还知道我是所长啊?”
胡保国双脚翘在了办公桌上,翻了白眼,说道:“不同意,如果秦风出了问题,有我负责,你小子少在这里教训我!”
“所长你……你这是不讲道理。”李凡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向上级反应去!”
胡保国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随便,我还不到五十呢,正想换个地方,你去找你老师给我挪个窝,我拼着一个月工资不要了,买瓶茅台孝敬他老人家去!”
胡保国知道,李凡的老师以前是公安大学的一位教授,后来调到省监狱事务管理局当了副局长,刚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要不是有着这层关系,脾气暴躁的胡大所长哪里肯和李凡废话,怕是早就大耳瓜子扇过去了,在部队里,他一向是这么对付那些不听话的老兵们的。
当然,胡保国也不怕李凡找事,当年参加过十多年前那场越战的老领导,进入军委高层的都有,要是论关系,也未必就怕了那位副局长。
“你……你……”
遇到这样的无赖所长,李凡也是束手无策,只能重重的摔门而去,至于越级汇报,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否则即使把胡保国调走,他在体制内却也是无法在混下去了。
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人治还是在某些时候,还是要大于法制的,胡保国身为一所之长,他想要坚持的事情,并不是李凡所能改变的,争执了好几次之后,李凡也是无可奈何。
秦风自然不知道在所长和中队长之间因为自己所发生的冲突,他每日里除了睡觉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菜地忙活着。
原本的那个老农夏老头,此时彻底成了甩手掌柜,犁地播种浇水等等农活,尽皆都交给了秦风,甚至实在找不到活的时候,干脆让秦风捉起了虫子,说是怕被虫子吃了庄稼。
秦风一直表现的很淡然,要不是他曾经有过逃跑并且是被自己亲手逮回来的事情,老头甚至都会以为这是个劳动改造先进分子了。
“秦风,我说你把那老头揍一顿,不就回来了吗?”
有人在看秦风的笑话,不过也有人在为秦风打抱不平,只是李天远这哥们出的主意太不靠谱,当然,如果不怕关禁闭加刑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揍他?我不被他揍就不错了。”
秦风闻言翻了个白眼,他不是没想过为难下那老头,有好几次在干活的时候,故意装着没站稳想撞对方,没成想那老头似乎连身后都长了眼睛,没得逞之余,倒是让秦风差点闪了腰。
“李老大,我睡一会,明天四点多就让我去帮厨,实在撑不住劲了啊。”
秦风懒洋洋的摆了摆手,仰头倒在了床上,他虽然有些功夫,但到底还年少,干了一天农活之后,每天回到监舍就只想睡觉,甚至连话都懒得说。
“哎,秦风,给你……”李天远凑到秦风床前,将两个煮熟的鸡蛋塞了过去。
“李老大,又抢人东西了吧?”
秦风也没客气,接过鸡蛋对着碰了一下,剥了皮后三下五除二的就给咽进了肚子里,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高蛋白的东西从来不嫌多。
“哪儿啊,这可是我自己省下来的。”
李天远叫起屈来,他并没有假话,自从看到秦风所表现出来的低调之后,李天远不由自主的学了起来,这欺负人的事倒是比之前少的多了。
“嘿嘿,秦风,你看我这都蹲了半个多月的马步了,该教我点别的了吧?”
见到秦风吃下鸡蛋后,李天远厚着脸皮笑了起来,在李天远心中,整个监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秦风逃跑的事情,仅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让他不自觉的就和秦风亲近了许多。
秦风摇了摇头,说道:“李老大,等你一次能站一个小时之后,我再教你别的东西……”
对于八极拳来说,桩功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基础,要知道,打人可不仅仅凭双拳,这发力之处,可是在双腿之上的。
秦风偷学八极拳的时候,前面两年一直都在站桩,等到桩功小有所成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感觉到以前练不到位的动作,都能连贯使出来了。
所以他并不是在敷衍李天远,要是他能将这桩功练成,出去和人再打架,战斗力未必能提高多少,但如果被人围住,全身而退却是不成问题的。
“好,你说话算数啊!”
听到秦风的话后,李天远的脸上露出笑容,在他想来,这仅仅半个月就能蹲上五分钟了,再用两个月的功夫,坚持半个小时绝对能做到。
只是李天远没想到,就算他肯吃苦,在少管所剩下的这一年多里,仍然没能蹲上一个小时,直到出狱那天,也没能从秦风手上学得别的功夫,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秦风就被管教带到了通用大厨房里,在菜地里忙活了半个多月之后,他终于升级了,第一次被分配到了帮厨的工作。
“老夏,你不是说要洗菜吗?”
由于少管所的管教们都称呼老头为老夏,秦风也一直这么喊的,看了一眼水池前摆的那一堆青菜,开口问道:“就是这些吗?”
堆在地上的这些菜一部分是菜地自种的,还有一些是从周围集市上买的,这年头还不流行打农药,除了有些泥土之外,都是比较新鲜的。
“洗什么菜?这活还不简单?”
老夏摆手制止了秦风的动作,将地上的那一大堆青菜都抱到了水池中,打开水龙头冲了一遍,然后捡到了旁边的筐子里。
“老夏,平时我们吃的就是这个?”
看着老夏的动作,秦风瞪直了眼睛,他分明看到那青菜上沾满了泥巴,甚至还有一条大青虫子在上面爬着。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老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秦风,打了一盆温水放到了地上,将池子边一块没剩多少的肥皂扔了进去,说道:“小子,用食指和中指把它给夹上来,夹不上来早饭就别吃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老头扔进去的肥皂,秦风的眼睛不禁眯缝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老夏,我是帮厨的,可不是给你捡肥皂的,你要是感觉我活干的不好,大可以把我退回去!”
老头做出的这个举动,换做一般人,还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不过秦风在社会上流浪了这些年,一眼就看出了老头的用意。
那块肥皂用的久了,只不过就剩下硬币大小,滑不留手的别说用两个指头夹了,就是伸手去抓,也未必就能抓上来。
按照秦风所了解的,这种行为,却是小偷们练手法的基本功,秦风虽然没见过,但是当年在仓州拾破烂的时候,曾经听城里的同行提及过。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遵守的原则。
俗话说“三岁看老”,秦风自小聪颖,父亲又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家教十分严厉,他从小就没拿过不属于自己的任何物件。
所以这些年来,他宁愿带着妹妹忍饥挨饿,也未曾偷过别人一分钱的东西,这是秦风做人的原则,也是他坚守的底线。
要知道,在社会上小偷的名声可是极差的,虽然现在秦风进了少管所,但他心底从来没有当自己犯了罪,眼下老头居然让他去练偷窃的手法,顿时让秦风恼怒起来。
“咦?小子,懂得不少啊?”
看了一眼秦风的面色,老头倒是没有生气,一脸玩味的说道:“来,给老头子我讲讲,这捡肥皂是个什么说法?”
“您老何必明知故问啊?”
秦风撇了撇嘴,说道:“手指夹肥皂,不就是连手指的灵活度的吗,您老在进来前,一定是个八级钳工吧?”
在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工厂的技术工人,曾经是城市中最为吃香的一种职业,而那会的八级钳工,可是不得了的技术人才,地位比之现在的高级工程师也是不遑多让。
不过在社会上,钳工还有着另外一层意义,那就是所谓的“小偷”,秦风这里所说的钳工,自然就是后者了。
“老夏,你以前不会就是干这个才进来的吧?”秦风看向老头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虽然老头从来没给秦风说过他的事情,不过秦风却是从别的渠道了解了一些。
老夏是六十年代初期进的这座监狱,至于罪名秦风并不清楚,一直关了整整二十年,到了八十年代初期的时候,他才被释放了。
而且经过调查,老夏的案子有些冤枉,只是那年头冤假错案多了,政府只是补偿了他一些钱财,就准备让老夏回归原籍。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老头离开了一个多月之后,又回到了监狱,说是老家人都死光了,自个儿没地方去,政府既然办了冤案,就要负责他养老。
发生在老夏身上的这种情况,在那个年代其实是很普遍的。
当年被送往偏远地界监狱的犯人,一关就是三四十年的多的是,老了之后也都留在监狱不愿回去了,依附在监狱周围做一些事情。
在西北一些偏荒的地方,有些城镇甚至就是由于这些刑满释放的犯人聚集而出现的。
谁不知道老头是怎么说服监狱领导的,他居然就被留了下来,虽然是让他种种地帮帮厨,其实也就是和养老差不多了。
不过现在在秦风看来,当年政府未必就冤枉了老夏,说不定他就是个惯偷贼王,要不然怎么能想起来让他去练这手法?
“嘿,看你平时像个闷葫芦,这说话也带着刺啊?”
听到秦风的话后,老头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点了点头,说道:“你猜的没错,这就是练习盗术的手法,你虽然年龄有些大了,但是练过功夫,手指的柔韧度还是可以的。”
“盗术?说的好听,就是小偷吧?”秦风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个东西我不学!”
带着妹妹流浪拾破烂的时候,秦风兄妹俩不止一次被人误以为是小偷,那种鄙视加着防备的眼神,秦风现在都记忆犹新。
“你小子天赋够高,但思想怎么像个老夫子似的,那么迂腐啊?”
看到秦风的样子,老头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所学何止盗术一门,简直就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当年江湖上多少人想学都学不到,没想到却是在这小子面前吃了闭门羹。
“爸爸教导过我,为人要堂堂正正,不能做苟且偷摸的事情!”
当年为了妹妹,秦风可以可以去拾破烂,可以帮人收割栽种庄稼,但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想过去偷,哪里肯学老头教的这套玩意儿?
“臭小子,盗门传承千年,到你嘴里就变成偷了,你知道什么叫做盗术吗?”
见到秦风那一脸倔强的模样,老头真是哭笑不得,他一辈子只收过一个徒弟,却是被伤透了心,眼下想收个关门弟子传承师门秘术,却没成想被秦风给一口回绝掉了。
不过按照江湖上的规矩,老师收徒弟要精挑细选,同样的,徒弟也有权利选择老师,秦风学都不愿意学,更不用提什么拜师了。
“盗就是偷,反正我不学,有本事你去监狱告发我,大不了我多蹲几年。”秦风年龄不大,但认准了的事情,谁也甭想强迫于他。
“你这小子,真是死脑筋……”
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跟我来,换个地,老头子我给你说个故事,愿不愿意学,你到时候再下结论!”
“你说破大天,小爷也不学!”秦风撇了撇嘴,不过还是跟了上去,他对这老头也十分好奇,最起码那一身功夫,就足以让秦风仰望不已了。
老头也不怕秦风逃跑,带着他来到了监狱职工的住宿区,推开一个院门,里面是一个堂屋带着两个卧室的平房。
“坐吧,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来到堂屋后,老头招呼了秦风一声,自顾自坐到了屋里的那张太师椅上。
“老夏,你这级别比胡所长还要告啊,独门独院呀?”
秦风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老夏,一般像这样的平房,都是分给一家人居住的,老头一人就占了这么一套,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咦?上好的黄花梨打制的?”
当秦风的目光看到老头身下的那张椅子时,顿时瞪直了,再一看椅子旁边的桌案,口水都差点流了下来。
“我说老夏,你也太奢侈了吧?”
使劲的用袖子在那满是灰尘的桌案上擦了一下,秦风抬起头来,一脸狐疑的说道:“你的这些东西,不会都是从别人家里偷来的吧?”
仓州的刘老爷子出身大户,家中用具十分的考究,他对于古董家具这一类杂项的研究,十分的精深,在老爷子去世前半年多的时间里,连带着秦风也学到不少相关知识。
老头身下的那张椅子和旁边的桌案,都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出来的,从木头的款式和做工以及上面所雕琢的图案来看,应该是明朝的物件。
黄花梨是明朝郑和下西洋传入中国的,当时是由于黄花梨木料沉重,作为压船木用的,后来因为其木料细腻,气香似麝,被用于打制家具。
很快黄花梨家具就在明朝流行了起来,这也导致周围各国的黄花梨木被大肆砍伐,到了清朝的时候,已经很难见到黄花梨的大料,是以明朝的黄花梨家具尤为珍贵。
虽然九三年这会人们的生活还不怎么富裕,但秦风听刘老爷子说过,在京城初具规模的古玩行里,一套品相完好的明花梨家具,最少能卖个万儿八千的。
老头的这套桌案,应该配两张椅子的,不过虽然少了一张椅子,那最少也能卖上个三五千块,在这年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如果是在刘家老宅子看到这家具,秦风自然不会吃惊,只是在夏老头这里看见,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不怪秦风联想到这东西是老头偷来的了。
“放屁,我还用去偷?老子这东西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老头这些年的监狱生活,早已将他的性格给磨平掉了,不过今儿却是被秦风气得不轻,收徒被拒不说,竟然还怀疑他是个贼?
“不对,你小子怎么认识这东西,你以前不就是个拾破烂的吗?”老头忽然收住口,有些疑惑的看向了秦风,眼中露出一丝惊喜,看来这小子藏得远比他了解的还要深啊!
“我和人学过这些,至于是谁你就别管了。”想到去世的刘老爷子,秦风心中一阵黯然。
自从家中遭遇变故之后,他只在那位老爷子身上感受到了长辈的关怀,虽然刘老爷子没将他收入门下,但他和刘子墨一样,给老爷子披麻戴孝整整守了七天灵。
“算你小子有点眼光……”
老头倒是没追问秦风从哪学来的,而是摆了摆手,说道:“那你再看看,我屋里其它的物件怎么样?”
说老实话,秦风懂得一些古玩鉴赏,对老头来说,是喜大于惊的,因为在他要传授秦风的知识里,这也是很重要的一门手艺。
“这是郑板桥的《幽兰竹石图》?”
当秦风的眼睛扫过案桌上挂着的那幅画后,脸上不由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连忙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将脸都贴在了那张画上。
“没错,是郑板桥的《幽兰竹石图》,老夏,你从哪得来的这宝贝呀?”
观察了半天之后,秦风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这幅画以简劲笔锋勾勒出突兀的山石,在整个坚硬瘦石折裥处略施以小斧劈皱,崚嶒之态顿出。
而画上的竹竿细之又细,但细而不弱,竹叶少而腴,不乏葱翠富强;一竿修竹顶天立地,其他竹子则交错纷杂有致,虚实、浓淡、高低、远近两相呼应。
郑板桥几乎是每画必题词,这幅画上的书法风神独具、挥洒自如、翰墨苍劲,秦风五岁的时候就跟随父亲练毛笔字,纵然这几年没有了条件,但也能看出个好坏来。
“你知道郑板桥?”原本安坐在太师椅上的夏老头,这下却是有些坐不住了,他原本只是认为秦风天资不错,但现在看来,自己简直就是捡到宝了。
秦风回过头来,老老实实的说道:“我……我听人提到过,而且也见过这幅画,不过是在图册上,你这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刘老爷子出身书香世家,可称得上是文武全才,而他最推崇的古代文人就是郑板桥,一手“难得糊涂”写的可以以假乱真。
出于自己的偏爱,老爷子在给秦风论述字画时,自然就偏向郑板桥了,秦风所说的画册,就是台岛出版的一本郑板桥字画全集的图册。
“废话,老子挂的东西,能是假的吗?”
夏老头像是受到了侮辱一般,眼睛又瞪了起来,“这画算什么?想当年就是《唐代五牛图》和《清明上河图》,老子都随便把玩,这画算个屁!”
说到这里,老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情绪平复了下来,摆了摆手,一脸自嘲的说道:“说那些干嘛,小子,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想要收你为徒传我衣钵,你拜师吧?”
说着话,夏老头坐直了身体,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在他身周,似乎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哪里还有一分之前那老农的样子。
“老夏,你那玩意我不学,要是干了你这行,小爷什么脸都没了。”
秦风摇了摇头,虽然在记忆中没有听父母提过爷爷奶奶的事情,但是秦风却是知道父母都是老师,想必再往上家境也是不错如果到了他成了个贼,那秦风真的无颜去见“死去”的父母了。
老头玩味的看着秦风,出言问道:“我这一行,我是哪一行啊?”
“你不就是干钳工的吗?”秦风伸出两个手指,在自己口袋里比划了个偷钱包的动作,满脸鄙夷的神情。
从看守所到管教所,秦风被关了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在这两个地方,最让人看不起的犯人有两种。
一种是强奸犯,几乎所有因为这个罪名进来的犯人,都要先被暴打一顿,在狱中地位极低,别说犯人了,就是管教对他们都没好脸色。
而一种,就是小偷了,他们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当然,早些年那些成名的贼王不在这个行列里,那些都已经是在江湖上有地位的大佬了。
“放屁,会和做是两码事,老子好歹也是个贝勒……”
夏老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当下叹了口气,说道:“我要教给你的东西囊括了整个江湖外八行的技艺,并不局限于偷……
而且话说回来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盗门也不全无是处,当年没有盗门祖师爷空空子,那武则天怕是也坐不稳江山的!”
“你……你说的什么?我听不大懂!”
秦风虽然聪慧,但到底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什么江湖外八行,什么盗门,居然还牵扯到了武则天,让他听得顿时迷糊了起来。
“好吧,我就先给你说下什么叫做外八行,现在知道这些的人……可不多了。”
老头站起身子,拎起门后炉子上烧开了的水壶,给自己泡了壶茶,又拿出自己的长烟杆,装了一袋烟后,这才说道:“外八行,在古代三百六十行之外,不在正经营生之列,不属工农兵学商之属,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外八行的存在……”
夏老头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所讲出来的东西,却是秦风从未听闻过的,谁都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安静的春日清晨,一个少年被带入到了江湖之中。
所谓的江湖外八行,共分为金点、乞丐、响马、贼偷、倒斗、走山、领火、采水八种偏门行业。
八个行当有个合称,叫做“五行三家”,金点为算命一行,响马为拦路抢劫一行,倒斗为盗墓一行,走山为骗术,领火为蛊术,采水为官妓。
看似只有八个行当,但实际上,这八门几乎囊括了江湖上所有的偏门,从古至今的江湖流派,几乎都与其脱不开关系。
在外八行中,最大也一直鼎盛不衰的自然就是盗门了,天下很多没有本钱的买卖都可归类于盗门之中。
无论是走千家过百户的飞贼土鼠,还是占据一方,拉杆立旗的响马流寇。甚至包括荒郊野岭,挖坟掘墓的摸金术士,这些都算是盗门之人。
而外八行里最神秘的则是千门,古老相传,千门乃是推演八卦的祖师伏羲氏所立,创下虔门三技的伏羲,本以救苦度世为目的,却被人们变成了尔虞我诈的手段。
千……也可以称之为骗,有“串骗”、“色骗”、“诈骗”、“拐骗”、“诱骗”、“奸骗”、“装骗”、相骗等等不一而足。
在半个多世纪前的大上海滩,骗术最为盛行,很多初到那里的人,往往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造就了一个畸形的繁华社会。
除了千门盗门之外,像是以演戏法为生的红手绢,装神弄鬼的神调门,木牛流马的机关门,都已经逐渐没落下去了。
只有另外两个门派,还是长盛不衰,第一个当然就是兰花门。
卖色这个行当,历史久远的可以追溯到母系社会,虽然受人唾弃,但无论以前的朝廷还是现代的政府怎么打压,无论世人怎么评价,兰花一门的产业一直在蒸蒸日上。
至于最后一个还留存于江湖的门派,则是和普通人的生活有些遥远,但它却是最为血腥,到目前为止也最为国际化的索命门。
索命门的创始人是专诸、要离,这两位比荆轲还要早的著名刺客,千百年来被索命一脉尊崇为祖师。
但索命一门以前可不是金钱换命的理念,无论是专诸,要离,荆轲,还是无名,百韧,这些历史上有名的刺客,无不本着为民为天下的信念,去做他那明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伟大事业。
索命一门最后演变成拿人钱财,替人索命的局面,完全是因为大明朝朱元璋立国初期,下命令赶杀外八行所导致的。
近代最有名的索命门中人,大家也是耳熟能详的,就是大上海的王亚樵,也只有他,能让当年的杜月笙道歉赔罪,让那位蒋先生夜不能寐。
“老夏,你给我说这些干嘛?”
听到夏老头讲到这里的时候,秦风忽然出言打断了他,说道:“现在又不是解放前,你说的这些早就不行了,而且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小子听我说完!”
正说的起劲的夏老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秦风,接着说道:“外八门原本是各行其是,不过到了明朝的时候朱元璋得了天下,事情也就起了变化……
朱元璋原本就是江湖中人,曾经入过僧门也当过响马,他深知江湖中人对朝廷统治的危害性,所以当上皇帝之后,就大肆铲除外八门。
屠刀举在了头上,这些江湖人士自然不肯引颈就戳,无奈他们虽然各自都有一身本领,但一盘散沙终究抵不过朝廷大军,一番杀戮过后外八门死伤惨重!
后来千门出了一位高人,将外八门给整合了起来,由明转暗,度过了朱元璋以及朱棣的统治时期,到了明中后期,才缓过劲来。
为了感谢这位高人,外八门共推其为总门主,从此之后,外八门又设了一个主门,专司听从门主调令,并且只要门主下令,各门不得不尊,违者众而诛之……
当年清初的铁丐吴六奇,就是那一任的外八门门主,只是从吴六奇之后,主门这一脉人丁凋零,一直没有强势的人物产生。
到了乾隆时期,主门已经是名存实亡,各门又恢复到了明朝之前各自为战的状况,不过……那传承却是一直都延续了下来,并没有断绝!”
说到这里,夏老头收住了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在了秦风身上,他相信以秦风的聪慧,当能听出他这番话中所想要表达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