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只缘身在此宫中(一)

风韵三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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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定要为大汗报仇啊。”阿达木如草原上受伤的恶狼,凶狠的喊道。

    岚音沉默不语,原来皇上与自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而自己为之求得恩典的睿亲王竟然是自己的灭族仇人?老天真是弄人。

    想起太皇太后初见自己时的惊诧和别有用心赐予的金簪,岚音喃喃自语,“太皇太后早便知晓我的身世。”岚音恍然大悟,松散的鬓间垂落几缕乱发。皇上也一定知晓自己的身世,难怪对自己反复纠结,薄情寡义。

    本是毫无交集,对立生生世世的两个人,哪能相亲相爱?

    阿达木脸色阴险的咒骂,“她们科尔沁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忘却了先祖的誓言,向满清权贵低头。”科尔沁同为黄金家族的分支,却脱离了先辈。

    “原来我不是孤身一人。”岚音紧握着金簪,察哈尔部灭亡,爱新觉罗成了世间最尊贵的家族,皇上亦是自己的亲人,也是自己的仇敌。

    “太皇太后和皇上也许知晓公主的身世,但一定并不知晓咱们的百年大计,更不知晓宫中的暗人。”阿达木得意洋洋。

    岚音皱着柳叶弯眉,想到自己入宫时的蹊跷之事?难道是刻意为之,要自己弑君为父辈报仇?那为何要等到今日自己失宠才坦诚相告?

    阿达木见岚音踌躇,奋力疾声,“公主,只要日后八阿哥登基为帝,子孙延绵,万里锦绣河山不是收尽囊中?”

    岚音目瞪口呆,如此这般真是无可奈何而又立竿见影之妙计,原来他们在等待自己生下皇子,但如若生下公主?岚音想起落霜提起溺死的男婴?难道她们想偷梁换柱?带着几分悲愤的望着林太医。

    林太医知晓岚音聪慧,拱手道,“请主子怪罪,这都是无奈之举,万全之策,如若当时主子诞下公主,亦会告知天下,主子诞下龙凤双胎,定不会让小公主受半分委屈。”

    岚音望着林太医疼惜的眼神,瞥向窗外,借着微弱的宫灯,见小安子守在门口,原来自己身边早已布满维护之人,一直被众人监视到春暖花开之时,岚音分不清到底是感动还是愤怒,却寸寸凄凉断肠。

    守在一旁的曹嬷嬷语重心长的讲道,“主子平安生下八阿哥,这是大汗泉下有知,色尔腾山神庇护,令察哈尔部后继有人啊。”

    阿达木同是感概万千,“只要今后公主在宫中博得盛宠,扳倒太子,八阿哥子凭母贵,定会夺取龙椅,继承大宝。”

    岚音摇着头,推脱道,“太子虽年幼,却有赫舍里氏一族鼎力辅佐,大阿哥的背后也有纳兰一族,我无根无靠,皇上又对我防备万千,我和八阿哥的性命堪忧,身为刀俎,如何再能有无妄之想?”

    “主子莫要长他人志气。”阿达木阻拦回应,“当年大汗在八旗中埋下多个暗桩,并为察哈尔王留下贴身隐卫,都是草原上的好男儿,他们在宫外隐藏多年,历经千难险阻,只为等待今日啊。”

    岚音更为震惊,看着曹嬷嬷坚定的神色和阿达木历经沧桑,粗糙面容上的两道清浊,不知所措。

    曹嬷嬷见岚音诧异失语,仇恨的讲道,“主子不为大汗着想,也要为温庄公主和手足亲兄报仇雪恨啊,当年温庄公主被太宗远嫁察哈尔,不久后便眼睁睁的看着亲夫被母族所杀,又怀着悲痛被逼无奈的再次改嫁给下一任的察哈尔王,温庄公主正是看透了母族的狼子野心,才决然离去。

    温庄公主经历多少剜心之痛,以至于宁愿流落民间,品遍清贫疾苦,也不愿回到紫禁城中,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主子断不能忘却啊。”

    “是呀,公主,贼子为斩草除根竟将骨肉相连的血亲杀死,公主的两位亲兄,草原上最后的黄金家族血脉正是被当今的皇上小儿杀害,大清对不起温庄公主。皇上小儿对公主更是惺惺作态,肆意戏弄,公主断不能忘了国仇家恨啊。”阿达木激动得老泪众横。

    岚音感叹老天真是残酷至极,额娘去世那年正是皇上绞杀父辈亲兄之时,还记得幼年时,额娘夜夜垂泪,一定是恨绝了母族权贵。额娘的一生都被怨恨毁掉,连丈夫和亲子都死于母族之手,每每午夜惊醒中的额娘,定是噩梦连连。

    岚音也终于明白额娘与阿玛为何不亲近,阿玛胆小懦弱,为人贪婪,怎能配得上容颜姣好,性情柔淑的额娘?那自己亲生的阿玛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子?为何强要了额娘?不禁问道,“我亲生阿玛为何如此对待额娘?”

    曹嬷嬷感叹,“老奴听将军讲,察哈尔王甚为爱恋温庄公主,一直视温庄公主为珍宝,温庄公主却不为所动,竟在上香途中撇掉年幼的亲子而逃走,而朝廷又步步紧逼,存心羞辱。从那以后,察哈尔王逐渐的性情大变,才酿成祸事,但察哈尔王临终前,念的仍是温庄公主的名字啊。”

    岚音的热泪夺眶而出,本想不争不夺,却身陷囵囹,如今更是身陷汹涌激流之中,脱身不得,无情的打碎了只盼八阿哥安宁一生的念头。

    曹嬷嬷拿着手中素雅的兰花绢帕,轻轻擦拭着岚音流下的晶莹泪滴,苦心劝慰,“温庄公主一世困苦,主子的亲兄手足被朝廷凶残戕杀,皇上手中的屠刀从未犹豫过半分。

    即使皇上和太皇太后知晓主子身世,却不念温庄公主的旧情,仍然对主子若近若离。皇上更是对主子反复无常,狠心的将八阿哥送与钟粹宫抚养,便是连大封后宫,也未想过主子一分。主子又何必眷顾薄情寡义之人?”

    岚音静止不动,脸色苍白,浓睫低垂,抿着樱桃小口,莫不做声。

    阿达木与曹嬷嬷眼神交汇,颌首道,“自古圣人有言: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献不及矣。八旗贼子杀戮无数,为脑后一辫子而造成扬州十日、嘉定七屠的惨案,入关后,战乱纷飞。只要公主下定决心为察哈尔部报仇雪恨,定要在八阿哥开蒙之时,教得仁义,博得贤明,将来功成之时,也是天下百姓之福。”

    岚音惨笑,“容我细细斟酌一番吧。”

    “老奴时刻以公主为尊。”阿达木虔诚叩首,“老奴出来已久,还是先行回去了。”

    曹嬷嬷柔声嘱托道,“一切小心行事。”

    细心的岚音察觉到两人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心中感叹痛惜,蹒跚老者,双鬓染霜,历经几折苦难,都只为察哈尔部的百年大计,这份坚忠之心,天地可鉴,谁言对错?

    长春gong内又恢复一片静寂,银烛台上燃着烛光婆娑的白烛,林太医迷离的眼神望着岚音,关切道,“八阿哥二日不进食,并无性命之忧,良贵人莫要挂记,但良贵人两日不食,可是不妥。还请良贵人以身子为重,八阿哥日后才有依靠。”

    岚音冷意的望着一直少言寡语的林太医,并未回应其话语,径直的追问道,“从梵华佛堂走水那日起,你便有意接近我,连你也在欺骗我?”

    林太医心痛的迎着岚音充满伤心和质问的眼神,幽幽启口,“主子可否还记得幼年时在海边一同嬉戏挖贝的小哥哥?”

    岚音头疼的厉害,幼年的往事模糊不清,依稀的记得年幼时,一袭白衣的叔叔带着清秀的小哥哥来到自己与额娘相依为命的小木屋,叔叔不知讲了什么,惹得额娘放声大哭,小哥哥便带着自己去海边挖贝。

    只是在叔叔和小哥哥离去不久,额娘便带着自己离开了渔村,嫁给唯唯诺诺的阿玛。莫非?岚音今日的心被震惊填满。

    林太医微微红晕的脸颊,张开双手,掌心中是一枚系着红绳的玉环。

    岚音捂着胸口,这只与额娘留给自己的玉环一模一样。

    林太医意蕴深沉的讲道,“阿玛与温庄公主为昔日旧识,幼年初见那日便为你我定下婚约,这对同心玉环是林家世代祖传之物,玉环虽不是稀世珍宝,但这结下的红绳同心扣却是林家祖辈亲手编织,世上仅此一对。”

    林太医眼中满是真情,缓缓而出,“家父带我再去渔村时,早已人去屋空,没过几月家父便中毒身亡,家父为察哈尔部奔波一世,最后不得善终。我也是再前些年才找寻到良贵人,只是那时……”

    林太医氤氲着无限凄凉困惑的眼神,只是那时百年大计已成,自己又身陷家父临终嘱托,一切都已晚矣。

    岚音重重喘着气息,望着林太医,没想到额娘早已为自己安排好了终身大事,却万没想到今日的局面。林太医屈居后宫照料自己,如此讲来,那要找寻的婚约之人便是自己。

    回想起林太医那日守护一世的话语,岚音慌乱失措,这份情谊,更令人感动,如今自己不但为人qi,更为人母,怎能再拖累他人,岚音重语,“你我有缘无份,又何必强求?”

    林太医惨笑,“良贵人勿要为微臣费心,微臣亦有自己所执着之事。”

    岚音不敢回应,微微低垂着头,避免着尴尬之情,转而问道,“不知令尊?”

    提及父亲,林太医面色微暗,“家父曾经也是这宫中的太医,只是为掩人耳目,改姓为穆,人称穆太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