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情天孽海(2)

江海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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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梦飞和米娜离去后,云破天揭开帘子踱进来,望着被窝里脸色苍白抖个不停的儿媳妇,冷若冰霜地说道:“都清楚了吧?他不值得你留恋。”

    明月满山岗。乔翠披上件短披肩,迎着呼号的山风,咳嗽着,哭泣着,一步一步向上攀。山麓上的石屋漏出一丝烛光,她在几十丈外的地方呆立着,摇摇欲坠。

    “你怎么还死心不息?”云破天扶住将要倒地的她。

    乔翠喘着粗气恳求道:“我决定明天离开,离开前想到最高的山顶许个愿。我累得走不动,你能带我上扇子陡么?”扇子陡是玉龙的最高峰,一般人攀不上。

    云破天一言不发,搂住她的腰施展起轻功来,乔翠只觉脚底悬空,耳边风声呼呼,眼前景物飞速后移,还未醒悟过来,人已立在雪峰之顶——玉龙雪山的最高峰扇子陡。

    明月在头顶,白云在脚下,身边冷风呼啸,世间萧索凄美。云破天从身上摸出一壶酒,仰起脖子咕咕地灌了几口。乔翠靠在背风的石头后望着他,几次欲言又止,后来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和云梦飞到底有何解不开的恩怨?”

    云破天瞄了她一眼,“你不是早知道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乔翠莫名其妙。

    云破天不置可否地盯住她,“当年我为那事打了梦飞,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我仍不解恨,追到黄龙去打伤你们,你,难道一点也不恨?”

    “有这样的事?我怎么没印象?”乔翠愕然,因为她确实忘记那回事。

    云破天悠悠地呷了一口酒,“我遭人陷害,误会了他,结果恨错难返。”云破天的脸色比月色还要惨白,冰冷,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乔翠抢过酒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想知道事情的经过,我想知道云梦飞的经历和背景、成长的过程。他太会装了,在中原与在玉龙不是一个样,我不想再被骗。”

    “把酒还给我!”云破天怒目圆睁,“难道你不怕我将你从这儿推下去?”

    “连死的心都有了,还怕啥?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对吗?”她举起酒壶,学着云破天的样子猛灌,剧烈地咳嗽起来。云破天乘机夺回酒壶,一饮而尽,然后扔掉酒壶,提起乔翠,向悬崖摔去。乔翠伸手一抓,抓住他的衣角,借力一带,跳回石头上。云破天飞起一脚,乔翠一扭身子,抱住他另一条腿,张开嘴巴往腿肚子使劲一咬。那正是云破天的病腿,上月割掉瘤子,至今仍存在大片溃疡。云破天痛得一声大吼,揪起乔翠的头发,朝脸上噼啪数下,乔翠给打给晕头转向,瘫在石上。云破天顺势骑在她身上,一下扯掉她的腰带,怒喝一声,“你只野猫!”

    狂风怒号,乔翠突然明白为何云梦飞总是不肯带她回家,原来他有个这样猥琐的爹!她跟他相处这一个月来,她默默地为他煮饭、熬药、清理伤口,努力做一个好媳妇的本份,但他总是回报以冷漠、冷淡,冷眼旁观,甚至是冷血。她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有气无力地说道:“在云梦飞未休我之前,我仍是你的儿媳妇,你不该这样对待我。”

    “不要装清高,梦飞既然狠心打掉你们的胎儿,可见你在他心目中是一个多么肮脏卑劣的女人。你一定是想方设法把他骗到手吧?”

    乔翠冷笑,“我从未骗过他,是他骗了我!半年前,他执意要娶我,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会一生一世对我好,结果呢?几月不到就动手打我;一月前我告诉他我好象怀孕了,他一口咬定是高山反应,然后逼我喝药……我对得起他绰绰有余,我惹上黄天野是无意,他给我堕胎药是刻意,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丘之貉。你若玷污我不会怪你,只会立即从这儿跳下去,感谢你给我一个贞烈的借口!”

    “贞烈?呸!你贞吗?你烈吗?你温柔吗?你漂亮吗?你一无所有,这副尊容值得我上?简直有**份!”云破天从鼻子里放出一声冷哼,放开她,跳到一旁,变戏法似的又从身上摸出一壶酒,仰着脖子喝了几口,然后递给乔翠压惊。

    乔翠毫不客气地接过,呷了一口,感觉心情逐渐平静,身体稍稍暖和一些,拼命地咳嗽了一轮,待呼吸畅顺,把酒还给他,然后双手拱成喇叭状,对着北面的天空用尽丹田之气放肆地大喊:“栩儿,我很想你!很想你!你听见吗?”北风在身边呼啸,把声音卷到空旷的夜空。乔翠接着喊道:“求上天赐我一个愿意一生一世爱我的人,如果没有,我希望有许许多多人爱我!我——要——爱!我——要——许多——许多——爱!”

    云破天被感染了,淡淡一笑,学着她的样子叽哩呱啦地喊起来。乔翠听他的语音古怪,忘记刚才的不快,忍不住笑问,“你叽咕啥呀?”

    云破天道:“我说的是我们族的语言,翻译成汉语是‘白雪,我爱你!’”

    “你不是汉人么?”乔翠瞪大眼睛。

    “我从未说过我是汉人。你也不象中原人。”

    “人们叫我南蛮子,但我是汉人。如果你不是汉人,怎么精通汉语而且样子跟汉人很相似?”

    “我从未说过我不是汉人。我的母亲是汉人,我的妻子也是汉人,天下本来是一家,又何必拘泥于是汉是藏是回?”

    “爹说的有理,如果人人都象爹一样深明大义就天下太平了。”乔翠的态度转得真快。

    “少来这一套!变脸比天气还快,拍我马屁?到底有何居心?”云破天不是糊涂虫。

    乔翠哈哈大笑,直截了当地说道:“想知道白雪的故事。她是云梦飞的娘?你的挚爱?”

    云破天把手中的酒壶递给乔翠,“如果你饮完这壶还不醉的话我就告诉你。”

    “好,一言为定!”乔翠接过酒,咕咕咚咚地喝起来,葫芦看着不大,可里面的液体还真不少,流到哪里哪里就象着了火燃烧起来,烧得全身血脉偾张,幸好山顶风大、气温低,她暂时没有发痒,得意地道:“说吧,洗耳恭听!”

    云破天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壶酒,呷了一口,眼睛眺望着远方,一种隔世的凄然布满俊朗的脸庞,慢悠悠地说道:“我父王是且末王国的后裔,虽然王国灭亡多年,但封号仍在。我父王有四个儿子,我排行第二,他最疼我,一心想传位给我,但因我有汉人血统,族人一概反对我继承王位,结果父王下令我们四兄弟分别出使东南西北四方,游说周围部落结盟,完成得最快最好的将继承王位,任何人不得再有异议。我带着阿迪力出使西藏,西藏的巴达土司一向心高气傲,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我与他谈不拢,干脆杀了他,他的族人被他欺压已久,全对我俯首称臣。邻近的女土司妮娜也同意跟我结盟,条件是我必须娶她为妻。我当时廿五岁,身边女人无数,但从未有一个能让我看上眼的,妮娜也不例外,她当时只有十八岁,野心勃勃。对于漂亮女人我从来不会拒绝,跟她做了三夜夫妻后我要她在约定日子等我迎娶,自己带着结盟书赶回扯力昌复命。在回程中,我遇到白雪……”

    “男人都是贪新厌旧的东西!林叔叔除外。”乔翠低声骂道。

    “一天,我路过一条狭长的山谷,听见阵阵凄惨的呼喊声,便去瞧瞧,见到十几个维族土贼在残杀一队汉商。我虽也是维族人,但无法忍受他们的恶行,于是出手相助。土贼散去后,汉商原先五十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五个活人。带头的一个向我下跪叩谢,问我需要什么,他们可尽量满足我,如果我未婚,还可以带走他的一个女儿。这时车子里走出一红一白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穿红衣裳的叫彩霞,穿白衣裳的就是白雪。这是我生平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当时就怔住了。彩霞热情如火,频送秋波,白雪则冷若冰霜,对我不瞅不睬。她们都只有十六岁,是双胞胎。两个我都想要,无奈他们奉行一夫一妻制,我只能挑其一。我一向很自信很反叛,于是选了目无表情对我不瞅不睬的白雪。回到且末,我继承王位,封了白雪为王后。所有人都被白雪的美丽折服,我也抛开所有女人一心一意对待她。但是白雪终日不拘言笑冷若冰霜,无论用什么法子逗她亦不会轻易一笑,而且身体冷得象冰柱……”

    “遗传。”乔翠心里犯嘀咕,“贪新忘旧,妮娜会放过你么?”

    “妮娜见约定的日子已过多时,忍不住跑到扯力昌找我,得知我另立王后大为光火,之后报复性地嫁给我大王兄。虽然作了大嫂,妮娜仍不时来挑逗,但我有底线,所以拒绝她。由于白雪象雪人一样令人难以亲近,令我又爱又恨,白雪的妹妹彩霞扮成白雪的模样来招惹我,我一眼看穿,却假装不知,借着酒意跟她上了床,然后又假装道歉,目的想长期占有她。终于白雪发现我们的事,一气之下走了……”

    “一脚踏两船。活该!报应!”乔翠暗骂。

    “白雪走后,彩霞于心有愧也走了,我无心问政,父王极为震怒,后来我将王位让给大王兄,妮娜当上王后,开始耀武扬威,因为阿迪力帮我说了几句公道话,她竟然割掉他的舌,我们离开扯力昌四处寻找白雪。终于在江南找到白雪,白雪产下梦飞后去世,至死恨着我……梦飞跟他娘一样从小就不爱说话,对人不瞅不睬的,有时着实叫人愤怒,所以生气时我会忍不住打他,他不哭不闹,十岁那年因一个误会搬到山上去,再也不肯下来。八年前,我王兄去世,妮娜来纠缠我,我习惯跟她逢场作戏,所以勉强相处。一天,她跟我说梦飞轻薄她令她怀孕,妮娜的年龄比梦飞大一倍有余,我气得打了梦飞,导致他离家出走。后来妮娜生了一个孩子,我火上加油,追到黄龙去。你的话虽然很冲,但事后一想不无道理,妮娜本是个野心家,有仇必报,经查果然是她捣的鬼,故意令我们父子反目成仇。他至今不肯原谅我。”

    “以你的个性肯定没有向他道歉。对不对?”

    “天下哪有父亲向儿子道歉的道理?”

    “呸!怪不得你们的关系那么僵,说句对不起会死么?不过那是你们的事,我明天就走,今后与你们父子再无瓜葛,你们是我招惹不起的混蛋。”她对着对面的山峰最后一次喊话:“喂,我是乔翠,请赐我许多许多爱!”……

    清冷的明月照得雪地闪闪发光。乔翠和云破天嬉笑着下山,也许喝高了,她一路象个疯子般手舞足蹈、欢歌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