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讨逆(1)

一叶孤城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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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林军统领安坐马上,虽不明白高公公为何要让自己虚报匪患,但只这敕封“荡寇讨逆都元帅”,便已拨升一级。他本新就羽林,正愁无功压身,恐部众不服,如今加官讨逆,虽上次羽林军与大圣女冲突死伤近半,但新获补充,也不要什么战力,无非是在荒村野店,险山恶水间砍上几百颗脑袋,只要不说,管他是民是匪?自古以来,假首充勋,杀良冒功,又不是咱家独门!

    只这高监军却需应奉好了,财货自然尽有,美女嘛,算了,不刺激他。就拿些金珠玉器开路,居然照单全收,回说咱家于军阵对仗一窍不通,元帅自行其事便了。这统领大喜,才到云祥境内,捡了个偏远小村落试手,男女老少一个没留,又烧了房舍,称是盗匪窝点,不可存之。军纪要建起来很难,没几个声高望重的脑袋根本压不住,但这要毁起来,却是一个村子,几名女人,数百两银货足矣。自有心腹将所掠大头奉于元帅监军,俱都受了,下面便欢天喜地去分小头。

    上峰如此纵容,麾下更是嚣张,开始还只找些孤僻小村,行单商旅,后来胆壮,不拘远近,将那沿路富户穷家一扫而空,辎重车辆装满金银,果如先前奏报所说的“抢夺商贾,惊扰黎黍”,其害之深,更胜盗患,高监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生看一支劲旅,蜕变成匪兵。不几日,大军抵近万魔山,其山之威,莫名四压,军士都收敛了些儿,看天色已晚,就于山外二十里安营扎寨,离平阳府倒是不远。

    中军帐内,高公公神情悠然,端茶自饮,讨逆元帅执一奏折却是面色青白,口中结巴:“高高高监军,这这这这”高监军淡淡说道:“这些天来,你纵兵破村掠庄十一处,杀良民百姓一千六百八十七人,劫掠财货数万两,咱家可曾虚报?”

    元帅惶恐,你头前又不说,现在算总帐,这不耍人吗?心里盘算是不是召集心腹将这阉人剁成肉酱,报个遇匪英勇?高监军看出他心思,冷冷一笑,伸手捏住案角,掰饼子一般折下几块,往地上抛了,骇得元帅直冒虚汗。忙上前续茶,只请公公网开一面,余话好说。高监军便把那奏折拿过,凑灯烛上点着,喜得元帅恨不能抱腿喊爹。

    却听高公公说道:“临来时王上有话,说你忠勇敢战,便犯些小错也可容得,咱家深以为然。”元帅从地狱到人间,还未落稳,此刻又上了天堂,心胸激荡,朝监军叉手:“某家得王上器重,公公赏识,天恩海惠,无以为报,敢不尽忠王事,继之以死”

    高公公挥手笑道:“要你死甚?只是咱家听闻盗匪猖獗,已然鹊巢鸠占平阳府,可怜大长公主殿下沦落贼手,饱受蹂躏,王上严命,明日发兵,攻打平阳,救下公主,金银任拿,美女任取。”

    元帅登时就打个哆嗦,这话拿来骗鬼还成,平阳府就在万魔山下,就有盗匪过境,哪个不是夹紧鸟根,踮着脚走路?怕引不来护教武士么!谁人胆肥敢去占平阳府?

    高公公看他犹豫,冷哼一声:“这奏折烧得便再写不得么”元帅悔恨难当,怎么都要死了,早知如此,当日只在禁卫军中当个副职也罢,何必跑官?现下不去定然满门抄斩,去了事后照样灭口完蛋,又听高监军道:“王上自不是薄情寡恩之主,早已吩咐咱家赐你丹书铁券,保你荣宠一世,福泽后人。”

    这也能信得?这两年大长公主助王多矣,还不是说剿就来剿。偏元帅已无他路,真就信了,接过丹书铁券大喜而拜,口称吾王英明,末将幸甚,来日攻战,必效死力。却是不见监军嘴角冷笑。

    中军下令,三更做饭,四更拨营,元帅召来各营指挥,只说大长公主发书求援,有门下叛逆与盗匪勾结,掠占府邸,凌辱女婢,急盼王师救应。

    众指挥最近烧银(通假)劫掠,说白了不过捡元帅监军啖余之汤,虽有小财,难得重利,这一听说平阳府有难,俱都兴奋莫名,那是王家宫苑,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便顺手捡上几样,也是一生受用,到时推到盗匪身上,大长公主殿下难道还好意思来搜救星身?还有俏婢丽侍,拖到无人处耍弄,完事一刀了结,也报个盗匪所为,还能怎的?

    虽有脑门灵醒的也闪过哪有盗匪敢来万魔山捋虎须的想法,不过受群情激奋,也自狂热,只想如何匿下几门宝物以做传家,须让家中黄脸看看,俺虽位低,学不来秀才吟诗弄赋,做不成达官诰命妻母,财运却是不差!

    各自领命回营,全军四更起行,十余里路转眼就到,连营盘都不用收拾,不过些许盗匪,打完还能回来睡个回笼觉。元帅既横了心要玩大,自然就起了一锅全端,不留活口的主意,免得事后麻烦。排兵布阵便不再考虑什么围三阙一之类,就打死围。平阳府本为王家行宫,其广自不必说,这小一万人展布下来,也不过堪堪封住四路,再派游骑居间联络,监视异动,密疏相辅,已将院墙团团围死,便有苍蝇飞出,也须留下头来。

    明火执仗,铁衣锵锵,早就惊动府卫,就有门丁上前喝斥,话未出口,一刀落下,身首异处。警钟便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敲响,府内掌灯点烛,只迎来箭如雨下,引着纸幔之物,登时走水,就有想来救火的,也被射成刺猬,火势迎风而展,已朝四下席卷过去。

    元帅怒骂:“哪个混蛋下令放的箭?”弓营指挥上前叉手,这打仗不都是先射后冲再扫荡的么?草(通假)典上写得明明白白。却被狠踢一脚,吐沫星子劈头盖脸就喷上来:“草典你祖宗!老子一万精兵对几百护卫还用草典烧了府中财货,俺找谁要去?”那指挥一呆:“不是说盗匪吗?怎生是护卫?”元帅噎着,得,说漏嘴了,高监军适时开口:“那些护卫谋逆,与盗匪勾结,掳掠公主为质,已然把占了平阳府。”

    指挥疑道:“数百护卫尽数谋逆?不太可信吧,莫不是消息有误?”高监军上前拍拍他肩膀,和颜悦色道:“嗯,言之有理,不如你去打探打探。”指挥稍楞,这都烧成火海一般,还有什么可探的?突觉甲带一紧,命门受控,惊呼声中被掣起,头前脚后远远朝火海中扔去。元帅心跳,这高公公深不可测啊,果然是高,还好昨儿没耍横,不然说不得现在落火里的就是自个儿。

    火势漫卷,阻隔内外,前门却是攻不成了,元帅下令推倒角墙,从侧边杀入,一进府中,兵形四散,搜捡活口,抢掠金银。高监军不管,带元帅并亲兵扈从数百人径自奔向后园公主寝楼所在,沿途遇仆从丫环惊慌乱窜,俱是一掌了结,直直到了后园月洞。

    没有想象中的乱相,百十名护卫守在园中,当先一人执剑如临渊,剑身明光流淌,正是“破云”,园中楼宇之上,有数十婢女静立,衣衫并不齐整,虽在发抖,却无声出,极有规矩。顶阁已然打开,一男子轻袍缓带凭栏迎风,两名女子侍于左右,灯影所照,凹凸玲珑,风姿绰约。

    高公公一指当先护卫:“孙不归!你的功夫是我教的,可还要与咱家过招否?”那孙不归挥剑虚划,喝道:“高师傅,我敬你是前辈教习,放平日自不敢稍有冒犯,但你火烧平阳府,纵兵公主楼,滥杀仆役,抢掠金银,已犯下滔天大罪,祸及九族,我劝你速速罢手,自缚于前,或可保你老命!”

    高公公杰杰尖笑:“九族?嘎嘎,我唯一的干儿子被你们撕成了两半,我还有九族?”孙不归惊道:“你是那禽兽熊恺威的干爹?梁王府也参与作乱?”高公公大怒,展出卷黄绢念道:“制曰:大长公主熊梦晴,欺君罔上,意图谋反,着令羽林军缉拿归案,押赴都城,若有反抗,格杀勿论,钦此!”

    众护卫嗡一声乱起来,他们老熊家窝里斗,俺们大头兵哪敢插手?连孙不归亦是犹豫,却见高公公手一挥,亲兵扈从围上来举刀乱砍。护卫有闪的,有降的,就是没有敢打的,无头苍蝇一般,奈何对面只要死尸,不收活人,下了狠手,片刻间就只剩孙不归一人,楼上婢女见不得血,终于尖叫出声。

    高公公收了怒气,面露诚恳:“小孙,咱家知你自潜邸时就效忠王上,多年不渝。今大长公主谋逆,我料你并不知情,也罢,咱家便做主一回,只要你把公主擒来,将功补过,便饶你性命,王上面前再有封赏!”

    孙不归回头,见大长公主三人正在楼顶俯望,却不作声。高公公又道:“羽林军一万余众,已将平阳府团团包围,插翅亦是难飞,你便不去,又能如何?反误了身家性命。”孙不归深吸口气,不看他,只看剑,说道:“当年你教我剑术,论及剑道,首要为忠。剑为兵中君子,君子不器,有成且达,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

    高公公厉喝一声:“不识好歹!”双爪已至,竟然惨白若骨,孙不归挥剑一挡,“当当”两声,爪无毫伤,剑却弹开。那白骨爪径直探入,就要开膛破肚,剜心掏肺。好个孙护卫,一个铁板桥,两只探裆脚,左手往地上一撑,连着在老太监蹬了十数记,借力滑开丈外。

    若是别人,这会怕是已经鸡飞蛋打,一命归西了,可高公公何人?那是没卵子的,随你蹬就是。使个如影随形,不待孙不归复起,双爪又下,直接照着喉管脑门,已有阴风及面,孙护卫势尽,闭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