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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效远到了她身侧坐床沿边上,轻声叫道:“璎珞……”见她仍是一动不动,知道没那么就睡过去,犹豫了下,终于伸手轻轻扯了下她身后衣角。
昌平看也不看,回手“啪”一下就重重打他手背上。他倒没什么,她手心却是被他手背突出骨节硌得痛了,“嘶”一声,一骨碌地已经爬了起来,半跪榻上看着步效远,一双眼睛睁得滚圆,嘴里嚷了起来:“谁准许你动我了?给我走开!”
这若是放从前,步效远大概真就会听她,不知所措地乖乖出去了。只是现,两人处了这么久,他多少有些知道她性情。片刻之前还那般甜腻地缠他身后,现却骤然换成了这样横眉冷对,再迟钝也知道她为自己要留下这个突然消息生闷气,若真就这么出去了,还不知道会怎样。这次虽然不敢再动她,却也没离开,只是下了榻,蹲跪她身前,小声问道:“还疼不疼?”
昌平那只打了他手掌心本来还自己衣角上微微地蹭,听他问起,反倒是不动了,哼了一声,侧头不去看他。
步效远有些苦恼地抓了下头,想起张龙从前曾他面前卖弄,说大凡女人,喜欢听就是男人甜言蜜语。你她面前早也说晚也说,多说这不要本钱话,早晚有一日这女人总会让你说到手。此刻他倒真恨不得自己也有张龙那样一张嘴,好把她说得回心转意,至少不要这样负气地明日与他分开,偏偏脑子里又像灌了浆糊一样,什么话也想不出来。呆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璎珞,我不想和你分开……”
昌平用眼角瞟他一下,见他脸涨得通红,说完一句就紧紧闭上了嘴巴,只拿一双眼睛望着自己,满是恳切之意。也不知怎,看到他这样目光,心就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那你现就去跟鲁大将军说,说你明天要随大军东归,叫他另派别人留驻!”
步效远一怔,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昌平见他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心里刚有些消下去火便又突突蹿了上来,盯着他怒道:“现大战既然已经消停,留下兵马也不过是和西戎军士一道留守为防万一,军中那么多人,我就不信非要你不可!”
步效远微微低下头去,额头汗又细细密密地冒出了一层。
昌平大怒,一下已是下榻,趿了鞋一边往外去,一边气道:“你不说,我去找你大将军说!”
步效远见她真生气了,急忙起身赶了上去,拉住她衣袖解释道:“璎珞,今天你没看见……,他们都要我留下,我推拒不了,这才答应了他们……”
昌平本已穿外衫了,听他这样说,突然停下动作,回头看着他冷笑道:“说了半天,原来都是我不好,妨碍了你逞能机会。你心里是不是也怪我不识大体,这样让你为难?算了,你爱留下就留下,我可没那心思去跟你置气!你自己既然舍不得离开,我就算真拿绳子把你五花大绑地带走,你心里只怕也不痛!”
昌平说完,把穿了一半外衫脱下,卷成一团随手抛地上,自己已是重上了榻,放下了帐子躺了下去。
步效远被她这样一顿抢白,脸阵阵发热,听里面寂寂无声,知道她真是生气了。把她丢地上衣衫拣了起来放好,又帐外呆呆立了许久,终于掀开帐子,见她身上紧紧裹着被,仍是朝里睡着。慢慢她外侧躺了下来,这才望着她背影,鼓起勇气说道:“璎珞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我真不是想逞能……,只是当时没想那么多,就应了下来……。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我一定会早回去,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璎珞……”
他几乎是恳求着叫她名字,心跳得厉害,期盼她能回身对他说,她已经不生气了,她相信他话……,但是一刻钟过去了,再一刻钟过去了,她还是那样背朝着他,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心里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次真是狠狠得罪她了,只怕前几日两人那梦幻般甜蜜相处随她明日离开,再也一去不返了。
步效远心里一阵难过,恨不得就这样扑过去把她身子从后紧紧抱住,要她对他说,她已经不生他气了。
她力气没他大,如果他抱住她,她一定挣脱不开。但是……,他几次伸出了手,终却都缩了回来。直到后,还是没有足够勇气就这样抱住咫尺之外她。
他已经惹她生气了,再这样冒犯,她会不会讨厌他?
第二天他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她已经起身坐他里侧,低头正看着他,眼睛略微有些浮肿。
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她昨夜难道竟被气得哭了?
步效远一阵心疼,又一阵后悔,猛地坐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包住了她一只手。
去跟大将军说吧,就说自己改变主意了,请他临时再换个将领留驻这里。
他心口一热,正要张口对她说。不想她已经一把甩开了他手,掀开了被子,就这样踩过他腿下了榻,过去开了门闩。早等外茯苓和侍女们捧了梳洗用具进来。
他平日穿衣洗漱都是自己动手,所以茯苓和侍女们都围了她身边。两人不像前几日早间起身时那样亲密,气氛怪异,茯苓也觉察到了,一边服侍昌平,一边有些不安地看了下还坐榻上步效远。
步效远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正好瞧见她映大镜中半张脸,仿佛也正看着自己。只是两人目光刚刚相接,她就立刻移开了视线,仍是沉着脸。
昨夜暖炉里炭火燃烧殆,上层蒙了厚厚白色灰烬。一个侍女掀开了炉盖想要翻热炭火,却是被她阻止了:“等下就要走,还理它做什么。不识好歹,爱怎样怎样,随它去好了!”声音听起来极是冷淡。
她可是说他吗?
步效远心微微沉了下去,涌上了一丝难过。垂头丧气地掀开了被,想下榻去。手刚抓住被角,却愣了下。
自己昨夜何时睡去,已是迷迷糊糊记不得了。但前几夜两人同衾而眠,昨夜那衾被她一人裹住,他也就没有拉过来盖,这记得很是清楚。现身上却多了层被衾,难道竟是她……
他心口又热了起来,再次看了过去。
侍女们知道今天要启程离开,所以动作都很麻利。她很就梳妆妥当,出了内室,竟再也没看他一眼。
早饭也是沉默中匆匆结束。步效远几次想对她说话,只是她始终都微微沉着脸,边上侍女又围了一圈,直到送她到了王宫大门,看她登上了马车粼粼驶向东城门,竟然再也没机会说上一句话了。
步效远随了大军一直送她出城十余里,这才停住了马,怔怔望着她消失视线中车辇,惆怅万分。
大军因为刚踏上归途,全军上下气氛极是松,行军速度也不赶。一早出发,到了黄昏之时,才不过离开戎阳几十里地。鲁大将军命原地驻扎过夜,明日继续前行。
张龙出城之时,偷偷带了几皮囊酒身边,入夜酒瘾泛了上来,怕被别人看见,兜衣襟里,偷偷找了个角落,背对着人摸出了酒囊,拔掉酒塞正要偷喝几口,肩膀突然被人从后拍了一下。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那酒囊就掉到了地上,酒立刻咕嘟咕嘟流了出来。
张龙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还以为是要借机讹他几口酒军中之人,也顾不得看是谁,慌忙蹲□去把还往外流酒皮囊扶了起来,这才回身骂道:“鬼鬼祟祟,吓唬老子啊,分你几口就是!”
“你好大胆子!公然往军中携带禁物!皮肉刚好,就又痒了?”
一个压低了声音传来,却很清脆,分明是个女声。
张龙吓了一跳,仔细看去,这才认了出来,居然是昌平公主,裹了件斗篷站自己身后。
“公主……”
张龙手一软,那皮囊就掉地上了。也不想这公主怎会跟了自己到这处,顾不得掉地上还往外漏酒水皮囊,矮身跪了下去,低声哀告了起来:“饶了小这一回……,这就第一回呢,不想就被殿下撞上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张龙哀求了数声,见昌平公主立着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她意图,又怕引来了旁人,饶是春寒凛冽,后背也已是急出了冷汗。突然想起了步效远,急忙又搬了出来道:“小张龙,和步驸马是铁杆兄弟,驸马爷可有殿下面前提过?”
他提了步效远,见昌平还是不语。偷偷抬起头,借了远处映照过来火光,依稀看见她似笑非笑地正望着自己,眼睛里眸光晶亮。虽是有些昏暗,却也难掩夺目美貌,心中颤悠悠抖了一下,突然竟有些眼红起步效远了。
“他那样不解风情老实人,竟然会得了这样国色天香一个美人,现还又让她独守空房……”
张龙心里正胡思乱想,突然福至心灵,冒出个念头,整个人抖了一下,看着昌平小心试探道:“殿下……,可是要小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