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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知县的妻妾们离开之后,仿佛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杨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手脚不再拘束,如释重负一般。
杨知县让丫鬟们都退下,这才开口道:“这段时间多得贤侄相助,本官以茶代酒,敬贤侄一杯。”
杨璟连称不敢,杨知县抿了一口茶,而后笑道:“贤侄切莫推辞,你我乃是同宗本家,本官年长,若贤侄不嫌弃,你我二人便以叔侄相称如何?”
杨璟正要推辞,却见杨知县摆手道:“不瞒贤侄说,若没有贤侄帮忙,杨某人也是焦头烂额,贤侄是个有本事的人,绝非池中之物,杨某人也算是先烧个冷灶,贤侄再推辞可就是看不起我这老叔叔了。”
杨知县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杨璟也不好再拒绝,他本就想着离开鹿家寨子自谋生路,在没有更好的去处之前,这县衙也算是不错的选择,起码解决了吃饭问题,才能去谈人生理想嘛。
“既然知县大人看得起,在下也就厚着脸皮喊一声杨世叔了。”杨璟如此说着,站起来就要拜,杨知县赶忙扶起,拉着杨璟的手腕哈哈大笑,两人顿时亲近了不少。
落座之后,杨知县继续说道:“贤侄啊,这衙门里头的人我是信不过了,不如你暂且留在世叔身边,帮你世叔做事可好?这诸多案子你也比较清楚,这些线索也都是你挖出来的,思来想去,只有交给你来措置,我这心里才安稳啊…”
杨璟早料到杨知县会有这么一出,毕竟自己帮了这么大的忙,杨知县总该有所表示,认个叔侄这些都是虚的,自然要给杨璟一些实质的好处。
今番牵出周文房,衙门的人事变动势必会引发风暴,县衙的胥吏就会出现空缺,既然将杨璟留在身边,以后选人补缺,自然少不了杨璟的位置,眼下也是让杨璟事先混个脸熟,在衙门里头搞好人脉关系,为以后的上位做准备。
毕竟他的真实身份是云狗儿,也是沉船案的失踪者之一,虽然宋慈给杨知县打过了招呼,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在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杨璟都没办法自由自在地生活,自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让杨璟进入县衙当差。
既然决定要走这条路,杨璟自然不会再推脱,这个案子他跟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苦头,眼下终于有了权力去调查,他又岂能放过。
“既然世叔抬举,侄儿自当铭记在心,尽心办事,不负世叔所托!”杨璟这也是给了杨知县一颗定心丸,只要自己接受了杨知县的好处,也就表明了自己跟杨知县绑在了一条船上,自然不会旧事重提,将今夜之事的真相说出去。
杨知县果然露出安心的表情来,拍了拍杨璟的肩头道:“好,好,世叔果然没有看错你,今后可就看你的了!”
杨璟笑着点头,杨知县又说道:“时辰也不早了,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辛苦了大半宿,贤侄先下去好生歇息,明日咱叔侄俩也好大展拳脚!”
杨知县心病一去,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但杨璟却摇头道:“世叔,以侄儿愚见,当及时提审周文房,以免夜长梦多,他们既然敢杀人灭口,也不多周文房一个,若他死在牢里,又是一桩烂事了…”
杨知县半夜被吵起来,心情又起起落落,早就困乏不堪,难得心情好起来,又听得杨璟直言不讳,心想难道我这衙门从里头坏到外面了么,谁敢在牢里杀人灭口?
但转念一想,李婉娘可不就是在后衙被害的么,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谋害,而周文房可不就自家衙门里头的害虫么?若真被杨璟不幸言中,这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
他也是正经进士出身,有着宋朝文人的高傲,又岂能被杨璟看不起,一想起夜审嫌犯,不由忆起自己刚踏足官场之时的拼命劲儿,当即斗志昂扬起来。
“贤侄说的是,咱叔侄俩这就夜审周文房,哈哈哈!”
见得杨知县意气风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杨璟也看得出来,这位县老爷其实不算腐坏,本质还是个好官,否则宋慈也不会关照这杨知县,对这位便宜世叔也就多了一份好感。
杨知县将丫环叫进来,端了凉水来洗脸,精神不由为之振奋,而后换上官袍,便出了内衙,前往县衙大牢提审周文房。
因为周文房的事情,整个县衙都轰动一时,这不眠之夜是谁都不敢睡,大牢更是戒备森严,看守和狱卒都站得笔直,生怕站歪一些就会被怀疑为周文房的同伙。
巴陵县是个大县,除了知县之外,下设还有县丞和主簿,但县丞和主簿都是前任县官留下来的老油子,对杨知县阳奉阴违,以致于杨知县很多政令都无法顺利施行,县衙里头更是人心涣散,杨知县有心整顿,却又无能为力。
如今见得整个衙门仿佛焕然一新,这些胥吏和佐官见着他,便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杨知县心里更是得意,心想多亏了杨璟,若没有这档子事儿,他还没办法借机收拾这些老油子,杨璟可算是自己命中的福将和贵人了!
杨知县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能够真正昂起头颅走在这衙门里头,也第一次感觉到,这衙门此刻才真正属于他,自己没办法烧起来的新官三把火,倒是让杨璟给烧起来了!
杨璟虽然注意到杨知县的变化,但也并未深思,他的心思可都放在了周文房的身上。
这周文房乃是关键人物,绝对能够接触到核心内幕,只要撬开他的嘴,这沉船案距离真相大白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虽然他对县衙大牢挺感兴趣,但即将要揭开真相,他内心的激动却让他忽视了大牢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穿过大牢的三重铁门之后,杨璟在大牢尽头的一个独立号房,再次见到了周文房。
这位曾经高人一等的刑案推吏,如今披头散发,却盘坐在稻草之上,少了那股轻浮的狂妄自大,却多了一份让人心寒的深沉和狠辣,可见此人平日里伪装得多么到位。
他的手脚上戴着镣铐,脖颈上套着木枷,杨璟也不担心他暴起伤人,牢里太脏,杨知县便让人将他提了出来,押到了审讯房里头。
这审讯房阴暗无光,弥散着一股血腥和腐臭味,血迹锈迹斑驳的各种刑具挂在墙上,摆在木台上,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这些东西上面还附着冤死之人的不甘,周围墙壁上的污迹就好像一张张狰狞惨叫的人脸,房里充斥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杨知县让人将周文房的木枷给取了,让他下跪,可周文房却只是冷笑一声,双腿便像铁焊的一般,竟然死活不跪!
这些个狱吏都想跟周文房撇清关系划清界限,对他自然不会客气,操起火钳就打在周文房的膝盖后腘窝上,后者闷哼一声,双膝跪地,想要起来,却被狱卒按死在地上!
杨璟见过太多惨死的尸体,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但听得周文房被打之时传出来的骨折声,也是心里发紧,心想这古时的刑讯逼供可真不是吹的,什么十大酷刑之类的真要亲眼所见,难免要心里发毛。
杨知县见得周文房这么强硬,心里也来气,这人辜负了自己的信任不说,竟然还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来,杨知县本就要立威,要震慑这些衙门的官差,也先不问案情,将桌上的令签一丢,便下令道。
“周文房知法犯法,监守自盗,竟然执迷不悟,还敢藐视本官,先给我打一顿板子!”
杨璟也是知道,周文房这种硬骨头,想要通过常规手段,很难撬开他的嘴,杨知县在这方面的经验也老辣,先给你来一通杀威棒再说!
狱吏们得令,三下五除二便褪下周文房的裤子,将他摁倒在刑架上,那牢头亲自操起板子,这才朝杨知县问道:“大老爷,打多少?”
杨知县眼皮也不抬,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本官没喊停,就一直打,着力打!”
牢头脸色大变,下意识往杨知县的双脚扫了一眼,发现杨知县双脚尖向外,呈八字,心里会意,便开始啪啪啪打起板子。
这打板子也是一门技术活,经验老道的人来行刑,看着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打得震天价响,打得皮开肉绽,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三五天就能下床也是有的,而有些却声响沉闷,表皮没什么伤口,骨头却被打碎,拉回去也活不过两天。
据说经验老道的衙役练习打板子的时候,先用衣服包石头,打完之后衣服没事,石头碎完,这就是外轻内重,另一种则是用衣服包着一摞纸张,打完之后衣服破烂不堪,纸张却丝毫未损,这就是外重内轻了。
犯人家属为了让犯人少受点苦头,常常向行刑的衙役塞钱,看似打得惨不忍睹,实则并未伤及根本,这也是这些衙役赚钱的手段之一。
牢头之所以要看杨知县的脚尖,也是因为这里头的不成文规矩,如果脚尖朝内,那么就狠命往死里打,外头看不出太大伤势,却将骨头打成渣子,如果脚尖朝外,则表示要留犯人一口气。
周文房的价值自不必多言,杨知县生气归生气,也不至于糊涂到真个将他给活活打死,但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这牢头是个老手,板子到肉便皮开肉绽,真真是打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璟不明此道,见得如此惨状,也是生怕真个儿将人打死了,可见得杨知县气定神闲信心满满,也不好说些什么,这周文房倒是不多时就疼痛难忍,昏阙了过去。
杨知县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吩咐道:“将他泼醒,本官要问话了。”
杨璟这才松了一口气,终于要进入正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