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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沁穿着睡衣,泣笑非皆的跟出去,外间是一间花厅,布置的很干净整洁,一几四凳,一琴台,一桌二椅,上有文房四宝,两副,摆得整整齐齐,两个座位是囡囡和子渊的。麺魗芈伤
这里是囡囡的房间,也是她和子渊学习的地方,地上还摆着一些玩具。
她翻着看了看,都是明月自己做的,有七巧板,有藤球,竹剑,棋盘……
门是半掩的,孩子的叫声从外头传进来,嘴里直叫着:
“爹爹,快走快走!珂”
声音是那么兴奋来劲,生机盎然。
云沁听着一楞,放下手上的东西,就这样穿着一件睡衣,散着一头丝一样的发,想去看看被囡囡缠上的人,按理说,这里不可能有外人进得来的,认得的人,也不敢冒认是囡囡的爹爹,跟着她的人都知道:这是禁忌,开不得玩笑。
正要出门,门已被重重推开,囡囡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个男人,白衣飘飘,笑容淡淡,似阳春白雪一般,被一只小手拉了进来,陡然令这一间朴素的房间平添了几分亮色囟。
“娘亲,爹爹来!”
囡囡露出一个明亮鲜美的笑,紧紧的缠着那个人,神情显得异常的激动,粉颊泛着兴奋的红晕,双眼冒着幸福的要挂掉的光华,整个儿已经完全陶醉在“父亲”如神邸一般的美色里。
结论出来了:囡囡乃是外貌协会的精英份子,看见美男,就垂馋三丈。
云沁张大了嘴,盯着这一大一小笑的美美的人儿,目瞪口呆,结巴不成语:
“秦……逍……你……你怎么来了?”
其实,她想另外加个“又”字的,想想,可能有点伤人,忍了忍,咽了下去——这好得是自己的亲人,说话还是给点面子。
同时,一阵莫名的凉意从背上冒上来,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好阴险可怕,连她最最隐秘的寄居地,他都能查探的一清二楚,南奇五公子明明在燕国才有他的地位和势力,怎么如今到了西楚,他还这么通神——
哦,Mygod,公子秦的手,得张得多大?
更可怕的是他的叵测居心。
她瞪直眼,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漂亮丫头,就这么轻易叫一个外人给俘掳了去?
那亲呢缠着他的模样儿,几乎要叫她嫉妒了。
秦逍,你怎么可以仗着自己一张倾倒众生的俊脸,来跟我抢女儿?
她不高兴的瞪他,想生气,可看着他们那么和谐的一幕:秦逍摸着囡囡的光溜溜的头发,囡囡以一种无比欢喜的眼神仰望着,小手牢牢的握着他的大手,一大一小两只手牵着,挂着,她无法生气,而是心酸。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来接我的妻子和女儿回家呀!囡囡,你说是不是?”
秦逍笑吟吟的,浑身上下,如沐春风啊,那个温柔舒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神仙似的人儿,可那说的话,怎么这么无耻?
心酸的味道,陡然跑了一个没影没踪!
谁是他的妻子,谁又是他女儿?
天呐,他怎么不经她同意,就擅自在囡囡面前这么说话?
可恶,居然利用囡囡。
她不觉就真有点来气了,柳眉不觉一皱道:
“喂喂喂,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你这是教坏小孩子呢……囡囡,过来,这是伯伯,你想叫舅舅也行,但不是你的爹爹,小孩子不可乱认爹爹……这会遭天遣的!”
那一瞬间,孩子的笑脸一寸寸的暗了下去,整个房间,也因此而黯然失色。
她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快,完全没有考虑到孩子想父亲的心情。
想想,有点残忍。
真的残忍,轻易就将孩子的父亲梦给敲碎了,把她满满的喜悦,骄傲,幸福,一并全给击成粉碎……将心比心,当头浇冷水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孩子这么小。
秦逍的笑容也收了一收,对她的这种行为,微有不满。可是他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她什么?毕竟孩子是她的。
他感觉到手心里那小手在挣……
“怎么会不是?他明明说是的……”
囡囡的笑容有点受伤,扁了扁小嘴,抬头用一种渴望的眼神,又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俊美无俦的男子,收回了小手,垂头丧气叹了一口声:
“唉,害我白白高兴了一场。我以为这一次是真的呢!不过,娘亲,我喜欢这位伯伯。”
早起起来,囡囡醒的很早,本来想和娘亲说话的,可是娘亲睡的好熟,她往娘亲脸上亲了好几下都不醒。囡囡自认是一个乖宝宝,晓得让娘亲多睡一会儿,就小心翼翼的自己穿衣裳出去,让明霞给梳辫子,心里其实是很想让娘亲梳的。
吃好饭,娘亲还没有醒,她便乖乖出去练功,和子渊哥哥一起。
练着练着有人敲院门,她好奇,平时很少有人来的,而且,附近守着不少隐卫,几乎没有外人能走近。
她跑去开门。
门一开,就看到了一位对着她浅浅微笑的俊美男子站在身边,轻风吹动着他纤尘不染的袍子,正负着手,满眼怜惜的看着她。
这人,又高大,又飘逸,司伯伯与他比,老土了;群伯伯与他比,浅浮了;罗伯伯与他比,冷漠了;常伯伯跟他比,一个天一个地,简直没法了;刘伯伯跟他比,好像有得一比,可惜那刘伯伯只见过一回……面前这人,好仙呢!一眼看着就叫人好喜欢。
“你是谁?你来找谁?”
她奶声奶气,脆生生甜甜问,眼睛都不愿离开一下。
“你是囡囡对不对?我叫秦逍,是你爹爹,我来找你和你娘亲!”
这是第一次,有人有自认是她爹爹的人找上门来,囡囡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
她楞在了那里,呆呆的看着,然后,这个人上前将他抱了起来,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对着她笑,说:
“囡囡,初次见面!请多教指!”
接着,明月和明霞跑了出来,然后,他们也呆住了——
囡囡从他们呆住的表情里可以确定,他们是认得,而且,这个叫秦逍的人,还是娘亲的未婚夫,他亲口说的,对于这样一个事实,明月和明霞都没有反驳,所以,她以为他真的是自己的爹爹……
结果,居然不是!
囡囡很失望,但是,她很听话很懂事的马上就改了口。
秦逍也微微敛了笑,素净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囡囡那玉似的小脸,这孩子啊,真是乖巧的叫人心疼:
“囡囡……”
沉吟了一声,又微一笑:“囡囡很乖,先出去自个儿玩一会儿好不好,我与你娘亲说会儿话!”
说着,正视起云沁:“沁儿,我们必须谈谈!”
云沁也表示同意,淡淡的点头:“好!是该谈谈。囡囡,你出去玩。”
不经她同意,在囡囡面前自认自己是她的爹爹,这事,做的有点过了。
囡囡仰视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似乎感觉到母亲说话的语气有点冷:娘亲不高兴了。
娘亲不高兴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去招惹的,后果会很严重。
这一次,好像惹到娘亲的是这位冒认她爹爹的伯伯。
虽然她很喜欢这位叔伯伯,但是欺骗小孩子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她不能帮他说话,还是乖乖由他们大人自己去解决。
她严肃的看了一眼秦逍,离开:
伯伯,你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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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沁换了一件衣裳,吃了一碗面,要了一杯茶水,终于整理好了情绪,抬头认真审视起这个曾在自己的生命里扮演了十三年未婚夫角色的男人。
在这整个过程里,他一直一直很冷静看着,脸上挂着一抹冷静的微笑。
比起她身边的那些男人,这个男人的情绪,就好像是被电脑给设计好了,永远处于一种相对冷静的客观的模式里,难得有失控的时候:哈哈大笑,或者痛哭流泣,几乎没有过:机器人似的——他的一生,走的顺风顺风,轻而易举就得到很多在他这个年龄层难以得到的东西。
如此大智谋,如此大人物,何致于要将吊死在她这棵树上?
太说不通!
因为什么?
喜欢吗?
“秦逍……”
她叫了一声,吃了一口茶,润了润那油腻腻的肠胃,觉得该说话,心思直转的寻找切入点。
他那飞入鬓的剑眉,适时那么一挑,就挑出了一朵惊艳于眼的微笑:
“其实,我挺喜欢你叫我逍哥哥!”
“你以为现在我还是那个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妮子吗?还逍哥哥,肉麻死了!以后不叫了!”
云沁白眼,拒绝再这么叫。
“嗯,要是你觉得这显稚气,直接叫我单名:逍,也行。我爱听!”
他温温的很好心的建议。
云沁汗了一下,马上否定:
“我不爱!我就爱叫你秦逍!”
“好,那随你!”
窗,是开着的,一阵阵夹着清新花香的晨风吹了进来,他吸了一口气,好脾气的同意,微笑的点头,轻言轻语的道:
“你已经长大,大到再也不需要我,也有自己的主见了,我尊重你的决定。”
这一句,是伤感的,是失落的,也是疼痛的,这会令她忍不住想到五年前,她离开他时,他说话时那种语气——做错事的是她,可她却还是理直气壮,他呢,还得来默默承受来自她的抵制和叛逆。
将心比心啊,谁都会心痛。
那些年的感情,不掺半分假,他对她的好,是令她惭愧的。
可再惭愧,她也不能再让他来主宰她的生活。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要尊重她的心思,也清楚她不可能是他的附属物。
他给了她一个平等的位置,希望能得到她的信任,她的再度依靠——
这一次重逢,他似乎想要的更多。
可她,给不了。
她又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咙,说道:
“秦逍!”
“嗯!”
她看着他,他的眼神好温柔,令她几乎不愿出口说那些可能会伤到她的话。
但是,必须说的。
她微微一笑,抿抿嘴,温温的说道:
“五年前下定了那么一个决心,五年后我依旧那么坚持,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别在我身上动脑筋费心思了。没用的,也不要再说那些让囡囡误解的话,那孩子的心,很敏感,别给了她美好的憧憬……再把那美好砸一个稀巴烂。”
秦逍的笑容收拢了几分,认真的听着,没有打断。
她继续说:
“秦逍,你不是她的父亲,你也不能自欺欺人的把自己说成是她的父亲。也许你是出于好意,出于善心,你有那份心意,我很感激,没有枉废我们从小混到大这样一份情谊。可是……”
她顿了一下,斟琢了一下用词上的份量,才又道:
“可是,秦逍,人造的假象,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囡囡想要的。就让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了吧!从此,婚嫁各不相干。
“我相信,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名望,要什么要的女人都有,只要你肯,能生出很多很多像囡囡这样的女儿。何必执意在我身上寻找那么一个结果。没有结果的。
“我最大的希望是能和以前一样做你妹妹式的人物,而不是一个妻子的角色。
“秦逍,你不必皱眉头,也不必辩说。
“我知道的,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是一个罪人,不干不净。囡囡更是一个肮脏的存在。你们秦家,是名门,你们秦家接受不起污点。而囡囡就是我永世洗刷不掉的污点。
“可是,秦逍,对于我来说,她不是。她是我最是引以为骄傲的宝贝儿。
“所以,你们秦家无法成为我最后的归宿,你们秦家也无法容纳一个血统不纯的孩子。这样的婚姻,是不牢靠的。会酿成更大的悲剧。五年前我的离开,就是希望将这个悲剧就这样彻底终止。我深信,我若嫁给你,将来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所以,五年后的我,更不会因为那不该存在的一纸婚约而再次走入这样一个怪圈。我们不合适!”
时隔五年,她再一次拒绝了他。
而他一直用一种微笑的包容万物的眼神盯着看着,并没有勃然大怒。
他维持着一种君子风度,叫人无法看透他的心思,寻常的男子都该生气的事,落到他身上,似乎就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她明白,他还是在意的!
她记得,五年前,当他听说她怀孕以后,那眼神是何等的震惊,虽然,他在她面前强忍下了怒气,被背叛后的愤怒情绪,还是有的。
青儿曾小声告诉她:五公子气疯了,把府里那假山头给劈了。
成亲前夕,她留书逃婚被抓回,在全堡上下那么多人面前,说出不想成亲、说要退婚的话,不光父亲气昏了,他也气的脸色惨白惨白。
这是她见过的他唯一一次那样子生气:怒发冲冠,失尽常态。
“沁儿!”
他唤了一声,笑的淡淡柔柔,说:“我们认得多久了?”
不着边际的,他就插~进了这么一句话。
云沁瞅着,真是有点被他的胸襟折服,他怎么就不会对她动怒?
要是他肯生气,她反而会好受一些,他越是包容,她越是心虚,觉得没有底——
是的,这个男子,真的让她没底。
做他的对手,还真是一件可怖的事情。
“十八年!”
她吐出一个数字。
多漫长的一个时间段,小说里常用“一晃就是十八年”这样的词来形容时间的消逝。
这样一个消逝,也意味着一个人的长成。
十八年是一阶段。
十八年的情份,不短!
十八年养成的感情,不能轻易抹煞!
十八年的习以为常,是一个戒不掉的习惯。
“是,十八年!打从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以后,我就一直围着你打转!你是我生活的全部!”
秦逍点头,感概吁了一口的气,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盖,轻轻的拨着那两三片飘浮着的茶叶,低垂着眼,那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玉色的脸上,五官皆若沉寂在春水里一般,即清凉,又柔软,唇浅浅的弯着,勾着一朵淡淡的笑。
云沁看他时,就看到了那样一幅美男图,唉,这男子,俊的不像人。明明比那个混蛋好,她怎么就偏偏念着那个人呢!
她定了定神,干干一笑,抗议了一句:
“喂喂喂,这话有点过了!你还是你,我们只是每年见上几回,每次聚的时间有点长……分开的时候,还是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若是你生活的全部,那你怎么当上大官的?你把你的从政生涯当作了全部才是真的!我只是你生活时的小小插曲。就是一个不谐调的存在。我觉得,你要是把我这个存在,给咯嚓一下剪了,娶一个名门闺秀做你的夫人,那么,你的人生就算是真正圆满了!喂,干嘛这么瞪我……我说的,没错!绝对!”
秦逍的眼神蓦的变的有点深玄,里有泛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似乎有点受伤,因为得不到她的认可而含觉委屈,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解释,依旧微笑,依旧温柔,道:
“沁儿,我并不觉得是你一个不谐调的存在。正相反,我觉得你的存在,让我的人生变的更加的协调了!”
云沁皱了一下眉心,以表示对于这句话的怀疑:
“哪协调了?我分明把你的生活弄的一团糟!”
秦逍笑笑,喜欢看到她这么一种有点小俏皮的表情:
“嗯,的确,你的确有那本事,把我的生活的搞的乌烟障气。”
语气是欢愉的。
这是一种带着损意的褒赞。
她听着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些心惊肉跳,这样向她剖心剖肺的秦逍,她没见过——
在她记忆里,这男子永远将她当作是孩子,根本不知道她的实际年龄,远远比她大,说话的语气,永远是纵容式的,或是命令的,管教式的。
“我认得你十八年。五年前的我,一会以为你会依附我一辈子,偶尔给惹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祸事来让我收拾,又或者,等你开窍以后,你会慢慢的和我同心协力,会与我做一双心心相映的夫妻。你会慢慢长大,看到我对你的好的……”
他说,表情带着某种追忆的色彩:
“那时。我以为我对你有足够的了解,我以为我们之间有着天生默契,我觉得我们以后会恩恩爱爱的一辈子。
“那时,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就如同我喜欢你一样。我们的人生,注定会这样梆到一起,不会再有大的波折,哪怕有波折,也摇撼不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直到五年前,你用你坚定不移的行动,将我所有的以为全部给推翻打碎,碎成齑粉……”
说到这时,他仿佛从回忆里一下跳了出来,清澈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几丝疼痛浮现,笑的,也是神伤的,伴着一记轻轻的叹息,无声的漾开,挑拨着她心头那一根名叫心虚的弦。
他用一种清越的声音宁静的说道:
“我维持了十三年的习惯,彻彻底底被你覆灭。”
云沁噤声,不晓得他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一定很失望,只是他的表情不像有那么一个意思,微笑是这么的柔和而安详,完全是琢磨不透的。
“沁儿,知道么,我的人生,从来是被事先规划好的——什么年纪学什么东西,什么阶段练什么功夫,什么时候从政,什么时候该藏拙,什么时候该立功,什么时候该培植自己的势力,什么时候发展下一个重要目标,什么时候该去见你,什么时候教你什么样的东西,甚至于什么时候该成亲,什么时候可以生养孩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有计划可依……
“这样的日子过的毫无玄念!
“似乎任何事情都躲不开我的猜测,好像世间的一切全是在听我指挥的一般,就这样有条不紊的发展着……发展着……没惊喜,没意外……”
听到了这句话,云沁脑海里突然想到了另一句话:天才是寂寞的——
金庸先生笔下的独孤求败,因为剑术达到了颠峰,打败天下无敌手,而令他一生寂寞。
而秦逍呢,是这样一个人,因为太过聪明,生无敌手,过的是一种没有任何新奇感的人生。
啧,那得有多么的麻木无趣。
“那时,我唯一的乐趣,就是你!”
他一顿之后,吐出的这句话,令云沁再度一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