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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大先生,真是巧!”
萧缙先和司靖打了一个招呼,而后“咦”了一声:
“这不是秦五公子?真是没想到啊,秦五公子如此忙碌的人,居然能得空跑到我洛京闲逛……难得难得……就不知五公子,这番来是为公事,还是私事。麺魗芈伤若是公事,为,我西楚驿站怎没有得到五爷抵京的消息?若是私事,五爷来洛京,如何就不通知萧缙,当日,萧缙曾在南燕深身王爷盛情款待,今番自也当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萧缙迎了过去,含笑,话说的得体,却分明又挟着刺探之意。
秦逍和司靖对视一眼,肩并着肩,也走了过来—珉—
这三人,皆是人中龙凤,如此这般在闹市一露面,立即引来行人侧目,一个个皆识趣的让开了道,远远的,他们成了人群中一道别样的风景——那是寻常人所遥不可及的世界,是名与利的杰出代表。
“最近身子有点抱恙,故请了一阵子假,用以调理身子,这不,听说天医智叟最近在洛京附近游玩,定居于此地,故而秦某是千里奔波,想救得一药,以治心悸之症……咦,王爷不是正值新婚吗?怎么撇下新妃,独自跑出来闲逛?”
秦逍一旧温温俊雅,面带着永远宠辱不惊的微笑,打着官腔虚应恹。
这二人,虽然一南一北,但并不陌生,不管是私下里,还是官面上的,都有交涉。
而彼此,对对方都是有了解的,其实,用“了解”来形容那样一种认知,还是浅的。
此二子,皆将对方视作了生平一罕见劲敌。
而就名声与威望来说,在这九洲大陆上,是先有南奇,而后再有北煞,最后却齐名,足见后来居上之人,其能耐是何等的不俗。
秦逍和萧缙,在年纪上,差了足足有七岁。
当秦逍十八岁名震南燕,勇退海贼时,萧缙尚是一个毛孩子,还在那艰难的环境里为自己的崛起而奋斗。直到五年之后,他才如东方之星,璀璨升起,那锋芒是一日更甚一日的耀眼起来。
南有一奇公子奇退敌,北有一煞皇子收失地,是美谈,是奇闻,是一双绝世罕见的奇男子。
在秦逍看来,这个少年王爷,心思之深,实在叫人难以揣测的,云沁虽然聪慧无敌,留在这种人身侧做细作,危险系数太高,而且,太容易走火,实在叫他很不放心。
在萧缙眼里,这个传奇式的公子,也透着叫人摸不透的诡异,二十八的成年男子,名利场上春风得意,却一直没有婚娶,至始至终保持着一种高雅若天人似的风度,实在匪夷所思。
“身子若不好,那还真得好好治一治了……嗯,本王哪是独自出来的。实是本王的王妃闹的想出来见识一下,这才跑了来……”
他的身体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秦逍本身就是天医智叟的关门弟子,医术就算称不上最好,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他是晓得的,所以,他如何是为了看病而来,分明就是别有所图。
这个所图,得好好去查一查。
不会是小事。
传,天医智叟在洛京,如今从秦逍嘴里,可以得到很明确的证实,而那天医智叟又和摄政王接触过,之后摄政王性情骤变,这样一种转变,会不会是秦逍在暗中搞的鬼?
“哦?是怀王妃吗?便是那位现如今人口相传的慕容小姐?”
秦逍淡淡的、神情自若的反问。
其实,他已经看到她,哪怕淹没在人流中,她依旧是那么的好认,鲜美如花,夺人目光,可他却只能在这个男人面前,故作不识,不能将目光往她身边落下去。
“正是!”
萧缙点头。
“听说慕容小姐天生丽质,怀王喜得如花美眷,真是可喜可贺!”
秦逍压着心头的不舒服,虚套的道,惹来司靖淡淡一瞟,摸了摸鼻子。
*
几步远外。
云沁正在看一个圆脸大叔捏泥人,那手工很精巧,泥,是白泥,简陋的桌案上摆着一些画笔,这位还能现场彩绘。
大叔笑的憨厚,看她看的兴到致勃勃的,便推销起来:
“姑娘,要不要捏个泥人?就捏你那样,再捏一个情哥哥的,凑成一对儿,放在屋里,多有意思……姑娘和那位公子,着实登对……天仙配的!”
他努努嘴,示意着。
情哥哥?
他指的是萧缙吗?
也是,他们长相太过于俊和美,虽穿的寻常,她还是姑娘装,看上去像偷偷出来私会的情侣,而不是夫妻。
她笑笑:“好,捏一对儿!”
穷苦人家,做点小本生意也不容易,那就支持一下,手艺不重要。
“好嘞,您等着!”
大叔笑咧着嘴,拧了一把白泥,开始捏。
一块没有生命的泥巴,恁是在人家手上活灵活现起来。
没一会儿,两个泥人捏成了,他又细细描以彩描,点以五官,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熟稔的不得了,最后所呈现出来的模样,果然有她和萧缙的特征:
女子是眉开眼笑的,无心无肺的——哈,她表面上,就是那样一副能欺瞒天下的单纯样!
男子呢,是严谨深沉的,典型的少年老成型,才二十一岁而已,老绷着一张脸,唉,她突然怀念一年前那张笑脸。
“要是能笑一些,就好看了……”
她莫名的喃呢了一句。
大叔一楞,说:“那位公子爷一直板着脸,没有笑过,没法捏,捏错了神韵,毁了一个泥人!”
云沁笑,的确是,萧缙在人面上哪有笑过。
“挺好挺好!我要了!”
正想付钱,她忽然记起自己没带银子,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道:
“我去拿取银子……”
大叔笑,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就送姑娘了……”
“那哪成,你也得养家糊口,你等着,我去取……”
云沁拿着两个泥人,转身往人群中去寻找萧缙:他这个人,身材高大俊拔,气质异于常人,乃是一个鹤立鸡群的角色,很容易找,瞄了一圈,却发现瞄到的不仅仅是萧缙。
在看到司靖和秦逍的时候,她的步子顿了一下,心头微微一怔,今天这是怎么了,几路人马全凑到了一处?现在,她是慕容瑶,当然不认得这些人。
现在的她,只能认得萧严缙。
她笑了一笑,琢磨了一下,托着两尊还有点软的人泥,走过去,笑容灿灿的叫了起来:
“王爷,您看,这对泥人好不好看?刚刚叫人给捏的,这手艺,比起我们怀远县老胡捏的,好的不知多少。洛京城果然是一处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娇滴滴的声音,令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到她身上。
萧缙看的是她手中的泥人,在想:有什么稀罕的东西能叫她喜欢?
一看,发现只是普普通通的泥制品,手工和彩绘都马马虎虎,算不上顶好的,不过,那神情倒是挺像他与她的:将他们的气质全给捏了出来。
司靖眼神滴溜转了一圈,在想:
一会儿做司六,一会儿做王妃,鬼丫头片子,你是怎么在当中找到那么一个平衡点的?
这位王爷,若是哪天知道,你将他揣在手上,一团团的玩他捏他,会是怎么一个表情?
他有点不敢想象萧缙发飙的模样。
秦逍则在注意她的脸,花一样的美,生气盎然的。
几天不见了,他想的紧,想的晚上都难寝。
她呢,肯定不会想!
她的心思,全不在他身上。
现在,终于见到了,可惜那笑脸不是对着他,而是为另外一个男人在绽放。
明知,她在演戏,明知,他们只是假夫妻,可是,他的心里头,还是叫什么扎了一下。
唉,真想一把拎着这个丫头离开,从此再不在萧缙面前出现。
世间最悲哀的是什么?
你爱的人,就在眼前,而她的眼里,没你。
她就像一个美丽的海市蜃楼:你想抓,可怎么也抓不到。
“咦,您有朋友在呀!这两位是……”
惊奇的语气,似模似样,她又开始演戏了。
这是司请和秦逍的心思啊,齐齐在心头叹:聪明一世的怀王殿下,生平能将多少朝臣名将玩于手掌之上,如今啊,却叫一个柔弱女子玩于股掌。
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是呢,这二人看向云沁的眼神,都宛似初次见面一般的新奇,另有惊艳之色——
他们认得的云沁“阴险狡诈”,哪有今天这么表现的“温柔端庄”过。
“为夫给你介绍,这位是南燕大名鼎鼎的秦五公子秦逍,这位乃是东越国的司大先生……秦王公子,司大先生,这位是萧某人的王妃。”
秦逍淡淡的目光在这两人脸上掠过,微笑的介绍起来。
云沁立即两眼发光,首先盯视秦逍,目露惊奇之色,直叫:
“呀,原来这是南奇秦五公子,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听说秦公子乃是南朝之中流砥柱,为南燕百姓谋了不少福祉,在南燕,谁人不识公子秦,便是我这位居于偏陋之所的小女子也有所耳闻,家师常赞秦五公子乃是谦谦君子,如今一见,果然温温如玉。”
她觉得,慕容瑶活了一十八岁,从没有离开过怀远县,自然不可能认得秦逍,而萧缙清楚:她的能力不凡的,这样一个有能力才华的女子,见到名震一方的大人物,应该表现出一种惊奇之色。
果然,萧缙别有用心的往她脸上瞟了瞟,在衡量她的表情。
秦逍则尔雅一笑,抱拳道:
“客气客气!怀王妃抬举。口舌乱嚼之辞,怀王妃笑笑便可,不足为真……”
“五公子自谦了。”
她温婉笑着,又看向司靖,笑意在对上他的双眼时,深了一些:
“您就是司靖先生呀!”
“正是!”
司靖含笑一揖。
“司大先生的盛名,妾身也是你听闻已久,妾身常听师父提及呢!听说,司先生断案如神,目光如炬,心思绵细,为不少受冤受屈的了可怜人,申诉平了反,乃是百姓眼里一大奇人。”
“哪里哪里!怀王妃言重。江湖讹传,怀王妃见笑。”
司请表示了一下谦虚,毕竟自己的功劳,有一小半是她的。
谦虚是美德啊!
“能与我家王家论交的人,必是有真才实学的。”
云沁浅浅笑着,依在萧缙身边:
“两位皆为一方英雄人物,妾仰慕已久,今日能在此有幸得以一见,果真是三生有幸,幸得天佑,得偿所愿!王爷,今夜真是不虚此行。”
这话,令司靖无语而笑,心下长叹:
“神慕?哼,终日里叫你差来遣去的,呼来喝去的,我什么时候瞧见你神慕了?还妾身妾身的呢!你到底恶不恶心?”
这话,令秦逍差点暴汗,心下咕嘀:
“神慕?哼,你要是神慕,五年前就不会拍拍屁股,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倒是想让你神慕,你倒是肯吗?妾身妾身的直叫,萧缙怎么受得了?”
萧缙斜眼睨着:什么叫能与我家王爷论交的人,必是有真才实学的?你故意拍我马屁是不是?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
“既然遇上了,不如同行一游,司大先生,秦五公子,你们看如何?”
萧缙微笑的提议。
这时,墨沉沉的天空上,忽然爆出一朵姹紫嫣红的烟花……“砰”的一声,在黑幕上绽放,引来无数人仰脖观望,云沁的注意力也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咦”了一声,眼底闪现了对于烟花的惊喜之色。
秦逍微一笑,知道她最喜欢这种美丽炫丽,却又无比虚幻的东西,便趁势说道:
“那边在放烟花,怀王,怀王妃,要不要去看看。”
“好好好,我要去看看,很久没看过烟花了……王爷,麻烦您付钱去……这对小泥人我要买回去放屋里,这个是你,这个是我,怎么样,挺神气的吧!”
某王瞪了那个长的不太英俊的男泥人一眼,又瞅了一眼在边上跟他扮恩爱的女人,忍不住问:
“哪像了?瞧那傻头傻脑的样!一对傻冒吧!”
但,还是给付了钱。
秦逍保持着那一惯温文而雅的微笑。
司靖也笑着,眼神不刻意的去看秦逍的面色,心想啊:未婚妻在自己面前,作了别人的王妃,不晓道这位心里会是怎么一个想法啊…肯定很不舒服吧!
唉,有云沁这样一个丫头做自己的未婚妻,还真是一件叫人闹心的事,秦五公子,这些年,想必熬的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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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沁很喜欢烟花,那种在黑蓝的天空上绽放的炫丽,是那么的浓墨重彩,炫目的叫人忘乎所以,可惜是那么的短暂。
就像她前世那一份爱情,匆匆的才懂得它的美丽,匆匆的就子枪穿膛声里结束。
又如五年前那匆匆的邂逅,惊艳了她的岁月,却又如梦如幻,好像那一切,都不曾有过一般的。
他们走了过去,看到很多人在围观,很多人的议论,云沁透过别人的谈话才知道,原来是城里百善堂的少东主为了讨好自己的新婚妻子,才别开生面的在泛起的画舫上让人放烟花,而那对新婚燕尔则在画舫上细赏这美丽的刹那,两个人恩爱的倩影映在幔帐上。
不管这封建王朝如何的浮华,不管浮华底下有多少薄情郎,真正愿意为爱情而相守的男人,虽如凤毛麟角那般稀少,但总还是有的。
“你们啊可不知道呢,这位少东家为了娶这位夫人,可是花足了心思。”
“怎么说怎么说?
“这位夫人原是个寡妇,过了门不久男人就死了,这位少东家苦等她三年,她婆家不肯放,还处处虐待,你们猜,这少东知道了怎个反应?”
“怎个反应啊!快说快说!”
“这少东家一怒,想着法子把人家救了出来,而且拿到官家的休离书,这不,才娶进门呢!这休离的女人啊,当然做不得正房夫人的。少东家哪肯委屈了自己心上人,硬是给了正妻之位,这不,过门才两月呢,就怀上了,这少东家一高兴中了,就在这里大肆放烟花以示贺庆呢……”
一个艰难的女子,一个深情的男子,就这么被勾勒了出来。
“真好看!真是美。”
她听着微笑,艳羡船上那一对夫妻,他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命而欢喜吧!
因为欢喜,所以,特意想用这种浪漫的方式来表达,虽然古人不知何为浪漫,但,古今相同的是,陷入爱情的人,都会做一些比较疯狂的事。
比如,就像这位少东家。
看着他们美好的剪影,她想到的是自己怀孕时的那些煎难日子,在自己为了孩子吐的人仰马翻的时候,身边哪有那个赋予了她孩子的男人。
她所要面对的是世人的冷眼,以及,独自生产时的凄苦心境。
所以,她羡慕世上有情人,可终成眷属,嘴里不由得轻轻说道:
“人活一世,求什么?一个真心真心的男人,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一夫一妻一个家,一个两个娃,多好——什么名啊,利的,最终是一场虚。真的不明白啊,这世上怎么就有那么追名逐利的男人与女人,好生生的过日子,难道比不上在刀子上舔血来有滋有味?”
萧缙就站在她身边,听着这话,微微侧眸,那一脸的恬静安祥外加怅然,显的很美,没有昨夜那种犀利,也没有那种应付式的虚伪,那明亮的眼里,有的是消不散的愁怅,似乎被什么过往的伤心事给触动了。
这样的她,又是一种美:很小女人的美。
他眨了一下眼,心头莫名的悸动了一下,有些奇怪的陌生的记忆在脑海里炸开,闪过,一幕幕,那么的残破,而零碎,不能拼成一幅完整的图……只隐约听得有人在那里喊着:
“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是魔胎又如何?
“他本性不坏,他不会危害神族,你们若肯容下他,这三界之内就没有硝烟,没有祸乱。
“我们一家三口,求的是相守。
“一夫一妻一个家,一个两个娃,我们只想逍遥世外……你们为何要将人逼入死路……
“难道就不能两全吗?”
他又眨了一下眼,那些幻镜消失,只是心头隐约有疼痛的感觉抽起,但,很快消散,所有人注意力又落到了她身上,心里想:
这女骗子,到底有多少面?
哪一面才是她真正的一面?
她又历经过什么,为何那眼神突然间露出无法言尽的苍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