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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狐狸!”正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郑克臧没有想到自己从工部勒索来的船场居然破落成这个样子,还真是不能小看这些老奸巨猾的古人们,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给卖了。“船场这样子也就算了,但工匠呢?”
郑克臧冲着一旁赔笑的工部官员火着,见到郑克臧暴跳如雷的样子,工部派来的六品马主事忙不迭的催促着身边的皂隶们:“快,把苏大工他们几个都叫来参见大公子。”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几个看上去已经快五十的工匠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随后又在马主事的指引下跪倒在郑克臧的面前,见到已经半是华的几个小老头要给自己叩行礼,心烦意乱的郑克臧忙挥挥手:“不必了,尔等年长,余生受不起,起来,都起来说话。”
苏大工等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们似乎多有些行动不便,郑克臧心头更是烦乱,便冲着马主事厉声质问道:“若大个船场就他们几个老弱病残的,那还怎么造船。”
马主事喃喃的不敢接口,倒是苏姓大工听到郑克臧说自己不行动了怒气:“大公子莫要小瞧了余等,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大公子想造什么船,余等都可以为大公子造出来。”
郑克臧气极而笑,指着苏大工点了点:“好极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所谓月满则亏话满则过,既然尔等如此自负,那就好办。”
郑克臧咬牙切齿着:“余想要一艘五千料的红夷夹板大船,给尔等半年,不,给尔等一年的时间,若是届时交不出来,休怪余不顾几位年长了。”
“大公子,不要说一年,就是三年、五年这船造不出来。”戴毅郑克臧的气急败坏,苏大工却好整以暇的解释着。“五千料红夷夹板大船所用龙骨甚长,台湾没有合适的木料,不但台湾没有,恐怕就连全福建也没有,所以这船造不出来。”
郑克臧一愣,对方说起来头头是道,显然不是充数的,于是他把目光转向工部的马主事,马主事会意的说明着:“苏大工他们几个当年曾在思明为国姓爷造过三千料的水朋船,也就是这几年岁数大了,所以才歇息下来。”
水朋船?郑克臧狐疑的看着对方,马主事再度说明着:“水朋船就是仿制的夹板大船。”
郑克臧一惊,这可是人才啊,早知郑家手下有这样的工匠,他又何必向英国人求援,以至于还被人宰了一刀,一念及此,他态度马上温和下来:“原来是祖父的老人马,余年幼无知,倒是冒犯了老前辈,还请苏大匠见谅!”
“不敢,不敢!”苏姓工匠忙拱手谦让着,等说过几句让郑克臧下台阶的客套话,苏大匠便直截了当的告诉郑克臧。“其实大公子要想造船的话,红夷夹板大船并非是选,广船还有福船其实要比红夷船更好。”
这话郑克臧有些听不懂了,若是广船、福船比军用盖伦更好的话,鸦片战争的结果就应该是清廷获胜才是,不过对方既然是这一行里的老手,郑克臧自然不敢轻易出言驳斥,所以他此刻只是耐心的听着。
“关键还是在帆上,夷船顺风时快如烈马,但所用软帆委实费料太多,而且不能逆风而行,需走八字,这是其一。”苏大匠头头是道着。“其二,软帆操纵不便,所用人力过多,其实并不如福船、广船之便捷。”
郑克臧思索了一会,点点头,对方不愧是老法师,所说的却是关键,须知道台湾一直以来就缺少布料,为此陈永华甚至要通过贿赂清军官员才能突破封界令走私成功,因此真的要造一艘完全西式的快船话,现在就得跟英圭黎商馆下订单从印度进口大宗的黄麻和帆布。
“苏大匠,帆布一事姑且不说,余自会想办法。”已然信服的郑克臧用请教的语气问着。“若是余想马上就造一艘二百料左右的快船,最好是什么船型?”
苏姓工匠想都不用想,当即作出了答复:“四百料以下以广船船型为宜,千料船及其以上福船为佳,至于三千料以上,一来用料颇为麻烦,二来用工上就要极为谨慎,但若能不惜工本,那可以红夷夹板船为范!”
“那沙船呢?”郑克臧继续问道,他貌似只有些道听途说来的理论知识,其他方面一概属于小白一类。“人说沙船素来平稳,所用工料少,而载货甚多,合宜海商远航所用。”
“沙船在北方风平浪静之洋面尚可远航,但闽海和西洋等地风大浪急,沙船吃水即浅,动辄有水浸倾覆之虞。”苏大匠耐心的向郑克臧解说着。“所以错非所造之船专走倭国朝鲜,余是不赞成大公子造沙船。”
似乎不满意苏大匠的解释,郑克臧随即追问道:“台江内海风浪不大,合适造沙船吗?”
“这倒是可以的。”苏大匠皱了皱眉。“不过沙船航极慢,台江上也毋须渡轮”
“余只不过问问而已。”话虽如此,郑克臧还是吩咐下来。“苏大匠,余想即日起便造两艘船,一为二百料广船,一为五百料沙船,不知道大匠什么时候能替余完工?”
“大公子,不是事到临头了老汉才推三阻四,但造船要木料、铁料,这些库房里可是一概无有,另外,光有余等大工也是不行,小工、力工这些还需大公子主义招揽配齐才好。”
“这事嘛!”郑克臧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马某人。“余此处接受了一个空壳,原本就是工部的手尾,自然少不得让工部替余采买原料。”马主事哭丧着脸,郑克臧说的简单可钱从哪里来,杨工部这边肯定善财难舍,总不见得让他一介小吏自己摸出来填亏空吧。“勿要担心,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郑克臧仿佛看出了什么,笑了笑,他才不会为难底下人呢。“余给你一千五百两,你要把人和两艘船的工料都配齐了。”
一艘二百料的广船大约在工价在三百两左右,五百料的沙船也最多四百两,郑克臧给一千五百两足足可以再各造一艘了,不过马主事也明白多余的钱并不是给他漂没的,而是而是支付招募工匠及用来多预备些工料的。当然即便其中还有可以揩油的地方,看在郑克臧这位藩主继承人的面子上,马主事也不会占这个便宜,不但如此,马主事还要把事情办得漂亮一些以便在郑克臧面前留个好印象。
“至于小工、力工嘛,”交代完马主事,郑克臧把头重新回向苏大匠。“余可以从童子营中每日派些来帮工,至于不足,苏大匠可以自己请几个人。”苏大匠明白,郑克臧必然是想从童子营中派人来学如何制船,但他这门手艺也并非传子不传徒,因此爽快的答应了,但没曾想郑克臧的话还没完。“余之前从英圭黎商馆请了几位船匠,大约最多一两个月便能到了,届时还请苏大匠能助其一臂之力。”所谓同行是冤家,看到苏大匠一脸的不悦,郑克臧笑了起来。“并非是不信大匠的本事,只是当初不知道本藩还有大匠这样的人物,既然请了,自然不能不用,再说了,红夷在桅杆和风帆上却有独到之处,余等自然应该取长补短”
回到安平城里,郑克臧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去了福宁伯郑聪的家:“二叔,怎么回事?”
郑聪正坐立不安着,看到郑克臧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了上来:“钦舍啊,总算是把你盼来了,走,走,走,别待着了,去看看酒坊吧,二叔听你话酿出来的甜酒,送到思明去居然没有人要,这下可亏大了。”
“别急,”郑克臧摆摆手。“二叔,先让余坐一会,刚刚从竹筏港回来,骨头都散了。”看到郑克臧却是一副疲倦的样子,郑聪也不好再催,但坐在那一副百抓挠心的样子让郑克臧看了很是不舒服,不得已,他只能开口问道。“对了,二叔,这蔗酒你是怎么酿的?”
“酿酒还能怎么酿?余可是从绍兴请来的最好的锅头。”
郑聪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郑克臧正在喝茶,一时没忍住顿时喷在地上了:“二叔是拿甘蔗酒当黄酒、米酒那样酿的?是不是还窖藏了一年多?怪不得,怪不得!”
听到郑克臧连着两声怪不得,郑聪也顾不得刚才郑克臧的失礼,急切的问到:“钦舍知道怎么回事了?那太好了,快说给二叔听听。”
“二叔,先拿一壶你酿的酒上来。”郑克臧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示意郑聪上酒,郑聪不明所以,但一壶酒他还是出得起,结果倒上来,郑克臧一品。“味道不错嘛,很是甘甜,想来内室女眷们该很欢喜。”
“还说笑呢。”郑聪生气了。“你看不出,二叔已经着急上火了!”
“二叔,莫急,当初余可是跟你说红夷的海上汉子爱喝甘蔗酒,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烈吗?可是二叔愣把酒酿成了女眷爱喝的,这又能怪谁去?”郑克臧搁下酒杯。“依我说,酒坊就不用去看了,现在余就可以给二叔一个解决的办法。”
“什么办法?”
“第一,新酿的酒不要再窖藏了,立刻再蒸煮两道,去了这绵软劲,越烈越好。”郑聪立刻心里默记着。“第二,原先窖藏的酒还不知道能用不能用,但夷人不爱喝,可台湾禁酒,少不得有人愿意喝,二叔卖的便宜些,总好过全损失了。”
“这要亏多少钱呢?”郑聪心如刀割。“钦舍,这里面可以你的分子,你总得想个法子吧。”
才半成收益就要郑克臧事事操心,郑聪还真说的出口,不过面子上的功夫总归要做的,于是郑克臧出了个馊主意:“若是不想亏,可以试着卖到倭国和朝鲜去,但能不能卖出去,卖出好价钱,余可不能作保。”
“这?”郑聪泄气的坐在椅子上。“思明都卖不出去,还想卖到日本、朝鲜去,这窟窿不是越来越大嘛,算了,还是在东宁低价就地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