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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坐,我去地里瞧瞧药苗子。”朝几人打了个招呼,刘氏拉了莫忘归进屋,随后出门。
“过些日子就是端午,瑶瑶不如来罗阳城住上几日吧?也好趁机看看酒楼,你这甩手掌柜可当得太闲了。”轻笑着饮尽一杯清茶,转头看向脸色如常的末世谣,暗自好笑,明明心里不自在偏还装得若无其事。
“也好,村里的事暂时也定下来了,这段时日有劳染公子多家照看,诗瑶倒真是没能尽责。”乔小青带着莫忘归回了乔家4,屋里一时间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的声响都能听清。
“别这么说,你已是忙得不可开交了,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眼角的朱砂痣熠熠生辉,映衬着染亦霜那张万年妖娆的脸,让末世谣陡生感叹:一段时日不见,这男人似乎更为神采奕奕了,而心思刚动,嘴里便是出声:
“染公子如今是越发丰神俊朗了,是有何高兴之事?”说完,旋即不经意地皱眉,似是懊恼。
“呵呵,瑶瑶可是越来越关心我了?值得高兴之事倒是没有,不过值得期待之事,却是有……”看着那张小脸上不复以往的疏离,染亦霜好心情地连语调都是轻快不少。
——
将家中的土豆晒干处理好,转眼时日已是端午。
带着晒好了薯片去得镇上,有了雅沁菜馆这么个做推广的好地方,倒是再也不必像以前一样借别人的地盘,在卖出东西时将做法一并抄下了一份,照拂了几日待得情况稳定了下来方才顺道去了趟福禄医馆,如今没了劲敌,福禄医馆可谓是一跃成为了青山镇上的头号医馆,加上口碑向来不错,生意自然是蒸蒸日上。
“钱老板,大过节的这是怎么了?”踏进医馆门口便看见像是吃了一碗苍蝇的钱如海,末世谣好笑地挑眉,难怪之前急冲冲地催她过来,原来是遇到了麻烦。
“瑶瑶,你可算来了!”连来人话里的揶揄都懒得理会,钱如海一脸急色,忙拉了末世谣便朝后堂里走:“来来来,给老汉瞧瞧这个,这几日我可算是想破脑袋也没法解了这毒。”
毒?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心里却是疑惑,一般人除了被蛇咬伤之外还能有什么中毒的机会?
果不其然,榻上正侧躺着一青色锦衣的男子,背影看上去很是年轻,那浑身上下的穿着便知其非富即贵,抽了抽眼角感叹有钱人是非多,末世谣随手端了桌上的茶杯便打算喝水,突然,眼神一顿——
“钱老板,这是药?”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盯着里头提神的药草渣滓,忽然转头看向钱如海。
“是啊,这是这位公子交代的东西,说是每日泡进水里放置于桌上,我这就照做了。”自然知晓那杯里的药是何用途,只不过病人不说,他也没必要搭理那么多不是?
干桑叶、黄精、东葵子、黄芪、茯苓、枣,这些配制起来也就是提神醒脑的良方不错,可这其中却加多了一味番泻叶,番泻叶乃是刺激性泻药,加入这些提神醒脑的配方草药之内……
也难怪钱如海一脸的异色,纵然是末世谣,一时间也想不通这人是想闹哪样儿?若说是别人开出的药方,那分明就是在玩弄此人,可若是他自己吩咐的,那就相当有趣了。
“钱老板,医德啊!”揉了揉脑袋,忍不住又是开口打趣,人家怎么说他竟然还真就照做,这若是出了人命……啧啧,末世谣此刻方觉佩服钱如海‘视病人为上帝’的好气魄。
“你就别幸灾乐祸了,我也曾劝阻过,这几味药材不可放到一块儿,可这位公子坚持己见,且言生死由命,我也没法再反对,就只好照做了,只是那毒不怕你笑话,我是无论如何也解不了的。”
说话间,床上之人呻吟一声,睁开眼睛转过身来,一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出现在视线中,娃娃气质十足的面容带着冷淡的疏离,眸中一丝温度也无,被他盯上一眼,末世谣只觉得有些想打冷颤。
几步走到床前坐下,在那人稍稍缓和的注视下拉起那只垂在外面的手,搭上脉搏。时间一点点过去,之前还算轻松的脸上渐变得凝重,钱如海见此心里偷乐,知道麻烦了?看还挤兑他。
“怎么样?”偷笑归偷笑,他可一点没忘记自己的立场:这医馆是他的,而末世谣则是想走就走,他就是再蠢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争那口气。
“容我些时间。”摇了摇头表示困难,后者眼底满是不解,她怎么觉得这东西不像是毒,而是……蛊?心头猛地一跳,抬眼看向脸色冷淡的男子,“这是蛊,你为何却言是中毒?”
语毕,那犹如冬日冰湖般平静泰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抬眼对上末世谣的目光,男子沙哑的声线响起:“我从未说过这不是蛊毒,他自己没法治,难不成还得事事由我这病人来提醒?”
一番话说得钱如海老脸通红,这病状哪像是中了蛊的?再说那男人竟然明明知道却不肯透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为此大伤脑筋,这不是在作弄他这把老骨头吗?心有怒气却犹自不敢发泄,只得深深地吸着气,他忍!
“既然公子自己知晓是中了蛊毒,而钱老板没能耐无法为你医治,却为何还要巴巴地寻来这医馆?照我看来公子的医术应是更好吧?不如自己医治来得方便,还可省去一笔不小的看诊费!”冷哼一声站起身子,看了眼气得险些背过了气的钱如海,末世谣也是觉得荒谬之极。
这年头有钱人都是这么变态吗?还有这种特意找上门给人难堪的!
“瑶瑶,不可得罪了这位公子,既然公子自己有能耐,那便请回吧,老汉的医术着实难登大雅之堂,看不得公子这‘重疾’!”打断末世谣那微带怒意的话语,钱如海感激一笑,也是出声送客,他尊重病人,可不代表就能任由别人耍弄,之前的番泻叶泡茶已是破了例,孰料竟然是被人耍得团团转!
床上的男人似是明白过来什么,皱起了好看的眉峰,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说,来这里也不过就是为了避开主子睡上几天觉而已,是这老头跑上跑下地要为他张罗着解什么毒,瞧着他忙乎地火热,自己也不好扫了他的兴,此时怎么就成了自己特意玩弄于他了?
想不通……
所谓的对牛弹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考虑事情的角度与出发点完全不一样,再说下去只能是南辕北辙,男人一掀被子,下床便打算出门,他还是重新寻个睡觉的地儿吧。
钱如海正想挽留,末世谣脸上掠过几分不明的情绪,拉住钱如海率先开口:“公子一路走好,我们就不送了,对了,这几日留在医馆里的暂住费与药茶钱,公子怕是得留下。”
接过前面的人扔过来的钱袋,甚至能感受到那赤果果的鄙视,钱如海脸皮子抖了两抖,果然,这丫头是半点亏也不肯吃。
安慰了钱如海两句便回了雅沁菜馆,这几日城里的私塾放假,乔小青一直留在镇上帮忙打理,看着那心事重重的小脸,末世谣正琢磨着得找个时间问问,恰见乔小青又是托着腮帮子坐在桌旁叹气,一片愁云惨淡,便上前拍了拍那单薄的肩膀。
突然的一拍吓得乔小青险些跳起来,转头见是末世谣方才呼出一口气,“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青儿,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自打去了私塾就是这副表情,莫非……是看上了私塾里的哪位少爷?”伸手揉了揉那皱起的眉头,末世谣忍不住开始自动脑补,这副失恋了似的神色,怎能不让她怀疑?
“姐姐你说啥呢,怎么可能嘛……”俏脸一红,乔小青又是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看了两眼跟自己对面而坐的末世谣,似有些欲语还休。
“好了,有什么事不能跟姐姐说明白吗?瞧你这副魂不守舍的小模样,我不乱想都不成啊,要是真看上了那家小子姐姐给你做主抢回来便是,何苦在这里长吁短叹的?”
眉梢跳了跳,对于末世谣这十分蛮横的句式,乔小青选择无视,可转念一想,又突然出声:
“姐姐是说真的吗?”
“看吧看吧,这就招了?我就说你怎么满脸都写着失恋二字呢。”
心里想着别的,没顾得上理会那话中的意思,乔小青抿了抿唇,脸色一会儿晴一会儿阴,变幻速度令人咋舌。
二人又是笑闹了一会儿,方才先后进了厨房,摆弄着炸好的薯片,正计划着后面的事情,只听得乔小青那细细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姐姐,要是萧阳哥哥他们回来了,你会不会不理他们啊?”
“傻丫头,他们怕是不会再回来了,还谈什么理不理的。”没有细究乔小青怎会问出这个问题,末世谣随口一答,又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那姐姐是不生气了?”
“生气?生什么气?”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将到了唇边的一块薯片丢进嘴里,反身探究似的盯住面色如常的乔小青。
“生萧阳哥哥他们……”一心想着趁热打铁,到了嘴边的话收也收不住,乔小青脸上满是来不及掩饰的急切。
“好了青儿,把你知道而我不知的都说出来。”心思几转,虽觉得有些离谱,可一看乔小青的神色,便是有了些底。
“姐姐……”在末世谣咄咄逼人的视线之中无处遁逃,终是垂下了头,为难地绞着手指,踌躇不已。
“算了,你不说,我不问就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有了计较,也不去逼她,末世谣将手里的薯片扔回盘里转身出门,留下咬着下唇的乔小青。
“瑶瑶。”正欲去城里看看,染亦霜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随后那一身白衣便出现在视线中,手里正拎着两瓶被他拿来喝着玩的花雕祭酒。
在刚知道那花雕是染族祭酒的一段时间,她压根是碰都不敢碰那玩意儿,就怕喝着天上打雷,后来还是染亦霜推销似的劝了好几回,才放下了那点疙瘩。
“染公子怎么来了?”她正打算去城里找他喝上一杯呢。
“我可是等了整整两日,不见你来就自己带了酒过来,喝一杯?”
望着那迫不及待的人,失笑之余忍不住嘟哝一声:明日才是端午,这就等了两日?
“什么?”
“……没什么。”
“瑶瑶,你从来没认真地说过,你为何钟爱这花雕?”喝得半醉间,染亦霜忽然凑近,两人的鼻尖只余三厘米的距离,温热的鼻息带着酒气,全数喷洒在末世谣脸上,痒痒麻麻地,同样半醉的后者伸手扇了扇。
“为何……为何钟爱、花雕?”迷蒙的醉眼扫向脸色微红的染亦霜,仅剩了半分清明让得末世谣的心口蓦然一疼,为何钟爱花雕呢?事情似乎过去了很久、久到自己已不会再忆起了。
末世家族中人天生饮酒,数末世谣与末世萧姐弟为最,末世谣博爱,只要是好酒,都是来者不拒,而末世萧比较专一,只爱黄酒,尤其是花雕与沙洲优黄,姐弟感情自小便尤为要好,人前冷脸如冰冻三尺的末世萧唯独对着末世谣有哭有笑。
末世谣对于这个弟弟也是格外纵宠,为他学酿黄酒、为他努力学医、扛起家族的生意与兴衰,本以为这份姐弟之情将是她这辈子最为宝贵的财富,可终究只是以为,当自己视作珍宝的弟弟哭着醉倒在自己的脚下、当烂醉的末世萧迷糊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所有事情也从那一刻开始变质。
原本融洽的姐弟变成了相看两生厌的仇敌,或许多半是末世谣对于末世萧的厌恶吧,自己宠了这么多年的弟弟竟然对自己抱着那种龌龊的心思,后来、后来便是令人胆寒的——相爱相杀!
而末世谣,不幸成为其中的主角。
眸光几度明灭,最后停留在染亦霜那一滴泪痣之上,末世谣忽地伸手抚上,“知道我为何一开始找你合作吗?”
“馨烊楼是青山镇最大的酒楼,你最好的选择。”一把抓住那只在自己脸上游离的小手,染亦霜心跳猛然加快,稳了稳心神,回道。
“不,因为你这里。”抽出被捉住的手,再次触上那一粒朱砂痣,这一滴泪痣,一度让她恍惚。
“嗯?我天生便有这一粒泪痣,家里人皆言是劫数,便请了卦师来占卜,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天大的笑话,他不是照样活了二十出头?
“呵呵,我弟弟也有这么一粒朱砂痣,我与他长相甚是相像,人人都说若不是那一滴泪痣,恐怕连我们俩谁是谁都难以认出。”
弟弟?莫之初不是她唯一的哥哥吗?还长得与她一模一样?正待询问,却见得那小脑袋一歪,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好笑地甩了甩头,运功压下那股直冲脑门的酒劲,暗叹末世谣这惊人的酒量,之前那句话却深深刻上了心头,怎么也甩脱不去,弟弟……么?
起身打横抱起那熟睡的人,晦涩的眸光凝视着那泛红的脸颊,心头一阵翻涌,低头间,却听得轻若蚊呐的一声:释云邪,你这无耻的男人……
手臂蓦地僵直,染亦霜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脚下一顿,眼神看向门口——
释云邪的身影立在门口,眼神紧盯着自己怀里的人,眉间满满的眷恋,突然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
“多谢染公子照顾瑶,还是交给我吧。”眉峰几不可见地一皱,快步走过,释云邪脸色浅淡,目光却满含占有欲。
“邪王此言差矣,照顾瑶瑶是在下应该做的,哪用邪王亲口道谢?”话虽如此,看着释云邪接过怀里的人,却没阻止。
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人走向后堂,留下染亦霜一人站在桌旁,转眼看着一片狼藉的酒桌,嘴角的笑意被五月的威风吹起,徒增苦涩。
“瑶、瑶。”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释云邪踢开房门,将人放到床榻之上,轻拍着那酡红的小脸,轻勾起唇角盯住,眼神一瞬不瞬。
挥了挥手拿开拍着自己的大手,后者丝毫不觉,翻了个身便沉沉睡了过去。
——
“姐姐,你醒了?”乔小青正翻着手里的账本,见得末世谣出门,忙扔下了东西跑上前去。
“我睡了多久?”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外面,已是正午时分。
“昨晚你醉了,然后释公子来了,染公子就走了。”公式化地报备着,乔小青眯着眼睛似乎很是心不在焉。
“释云邪?他人呢?”距离上回,不知不觉间已是有半月不曾见得人那无耻的男人了。
“呃……今儿早上就走了,没留话。”
点了点头拿过台上的算盘,再一转头却见乔小青满腹心事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挑眉:
“怎么?出什么事了?”
“……没,姐姐,你下午去我们私塾看看好不好?”
“好啊,我还没去过呢,看看也好。”听得这件事方才放下了心,末世谣淡声一笑,乔小青的私塾还是托染亦霜在城里找的,碍于抽不出时间,她只是知晓私塾的事有了着落,却没去过多理会。
早早吃了饭便跟着乔小青前往城里,待到了镇上的雅沁酒楼,天色已是微暗。
染亦霜正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却不知是在写些什么,见得末世谣推门而进,眼神一闪将手里的东西藏到书卷之下,理了理桌上的砚台笔墨,方才起身。
“瑶瑶,怎么来这么早?”心下微急,随口扯出一句话便笑着看向那又是一脸平淡的女子,染亦霜一度觉得,还是昨晚那般不设防备来得好。
“天黑了,染公子。”转头看了眼挂在天边的夕阳,嘴角隐隐抽了一下,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牵强?
“呃……是啊,我语误。”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手指拂过被风吹得掀开了一角的书卷。
“我听说,染公子今日在书房待了整整一日?”眼神随着那漫不经心的动作游移,落在被后者的袖袍遮住大半的书卷之上,末世谣心头丛生疑窦,却飞快转过了眼。
“哪有那般严重,只是酒楼的账目出了点小问题,便处理得急了些,正好你来了,看看这些吧。”朝末世谣扔过账本,走到桌旁倒了杯茶端上。
“这糊涂账莫非是染公子手底下出来的?”扫了眼凌乱的账本,眼神渐渐凌厉,染亦霜的手里,还能出这种鱼目混珠的账目?
“惭愧,这些时日不曾细细追究,今日一查,方觉不对,瑶瑶莫要怪罪才好。”
“染公子何出此言?此事你不瞒着我,已是甚好。”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人连账本都没时间细看,看来,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忙。
“明日我得离开一趟,这里还得你照看几日了。”莫名的眼神仔细打量着末世谣那张脸,似是想要将其深刻在心底,看得末世谣心底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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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也似的带着乔小青出了雅沁酒楼,一路上回想着满是怪异的染亦霜,一时间觉得哪里不对,可往深了想,却始终没法弄出所以然,只好放到了一边。却不知,乔小青所在的文韵私塾里,还有着另一番震惊之事正静静等待着——
“姐姐,这就是染公子为我找的私塾了,夫子都很好,而且人还不少呢!”踏进文韵私塾大门,乔小青异常兴奋,拉起末世谣便说个没完,恨不能将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全抖出来,那活泼的模样哪还有这段时日在自己身边的闷闷不乐?
“以后你就在这里安心地上学好了,不必再去酒楼帮忙,学好东西才是正道。”笑着摸了摸那小脑袋,宠溺地一句句应着话,末世谣的眼神四处打量着,四周一片宁静的氛围,想必是个不错的学习之地,刚好能让乔小青好好待上两年。
视线跳过低矮楼阁,转向旁边的池塘、竹林,竟然还像模像样地摆了两座假山在一旁,正勾起唇角,忽然,嘴角的笑意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