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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兰州城北某客栈的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然后是几十人齐声大呼:“恭喜老爷高升。”
客栈老板大惊,难道说店里住进某位高官不成?出门一看,几十个身穿公服的官差正举着净街牌子,抬着蓝呢大轿等在外面,于是壮着胆子问:“敢问上差,是哪位老爷的部属?”
差人道:“我等是奉户部周大人之命,前来迎接新任甘肃巡航道范大人的。”
老板转头问伙计:“咱们店里有姓范的贵客么?”
伙计道:“昨天倒是来了一个姓范的穷酸,住店钱都是别人帮给的,晚饭也没下楼吃,难道是他?”
老板劈脸就是一记耳光:“什么穷酸,那是大老爷微服私访,再胡说小心被拿了去打板子,还不赶紧领着官爷们上去接人。”
范良辰一夜未眠,凌晨才刚刚入睡,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鞭炮吵醒,然后房门打开,一群人涌进来,老爷长老爷短的喊着,七手八脚帮他把旧衣服脱了,换上崭新的一套行头。
素白的蜀锦中衣,外面是簇新的绯色圆领,腰间玉带,头上是新乌纱帽,脚下是新官靴,乌黑油亮的靴筒,雪白的靴子底一尘不染,范良臣恍恍惚惚还以为是梦中,被人簇拥着出了客栈,太阳一照才醒过来,看一看胸前的补服,是四品的云雁图案,他又晕了,若是官复原职也就罢了,怎么忽然连升三级,从七品提司变成了四品官呢。
莫非是有人来消遣自己?不会啊,摆不出这样的排场啊,范良臣定神问道:“你们是谁人派来的?”
领头的差人道:“回大人,咱们是周尚书派来接您的,现在您已经是甘肃巡商道了,主管西北盐铁茶马一应事务。周尚书正在衙门等您呢,请大人启程。”
这帮差人也是奉命行事,问也问不清楚的,范良臣索性登上轿子,任由他们抬了去了。
来到衙门,周尚书已经等候多时了,范良臣见面就拜倒,大呼大人英明,周尚书捋着胡子笑了,将范良臣扶起,略微寒暄之后就进入了正题。
周子卿是个能员,办事雷厉风行不拘小节,按理说他一个二品尚书,是没有权力将已经革职的七品官员连升三级做道员的,可是他兼着钦差的身份,事急从权,为了羌马事宜,只要是甘肃省内的官员任免他都能做主,想必事后皇上也不会责怪的。
一番相谈之后,范良臣就明白了自己是如何达的了,原来全靠元公子一句话,人家可是真仗义,硬是顶住压力以断绝买卖关系为条件逼朝廷重新启用自己,这件事其实行的很有风险,若不是周大人英明,元封可能就人财两空了,这批马丢了不说,得罪了巡商道,以后也别想在西北这一带混了。
“范大人,羌马进口之事可就全仰仗你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本官能做到一定满足。”周子卿道。
表决心的时候到了,范良臣离座,撩袍跪倒,口称大人对卑职恩同再造,这马政之事敢不用命为之。
响鼓不用重锤,周子卿知道范良臣新官上任需要处理很多事情,便又叮嘱了几句便告辞了,范良臣亲自送出大门,望着周尚书的车马走的远了,才感触良多的叹了一口气。
一回头,正看见一个熟面孔,昨天自己来巡商道衙门求见的时候,不是还贿赂了这个门子二两纹银么,结果银子收了根本不给办事,哪成想只过了一天,自己就从门前求见的破落户变成了这座大衙门的主人,人生的大起大落也莫过于此吧。
“来人啊,将这个贪赃枉法的门子拖了去打八十大板!”范良臣大呼道,门子伏在地上瑟瑟抖,连声讨饶,范良臣哪里肯饶他,双手一背,意义风,经过这番大起大落他也算明白了,快意恩仇才是真正的人生,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本想差人把元封请来,又一想不合适,自己应当亲自去拜见大恩人,于是范良臣让人备了车马赶往城南牲畜市场,那帮卖马的人通常都是住在那里。
范良臣的轿子一出现,市场上就沸腾了,如今范大人的传奇经历已经传遍了市场,谁不想沾沾范大人的喜气啊,可是人家直奔羌人驻地而去,根本不理睬这些商人。
来到元封的下处,范良臣斥退从人,独自下轿去叫门,门人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开门将其迎了进去,只见元封和一帮朋友正坐在堂上说话呢,范良臣紧走几步,撩袍就跪,口称恩人请受我三拜。
元封赶紧上前搀扶,说使不得,可硬是没把范良臣拉起来,范大人就这样穿着四品的官服生生给元封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恩人,你真是我的大恩人啊,以后恩人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便是水里来火里去都是一句话。”
元封道:“范大人可是用一大堆茶马券换了我三百匹马呢,你要是不当官了,我找谁的后账去?”说着将范良臣拉起。
一句玩笑话让气氛活跃起来,也点明了元封的意图所在,范良臣也就顺势站了起来,道:“承蒙元公子照应,范某以后执掌巡商道,各种章程还不是兄弟一个人说了算,上次兄弟是实在没法子才拿茶马券糊弄你,现在不同了,巡商衙门还是有些银子的。”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分宾主落座,简单的将今后的羌马进口事宜商议了一下,大致上采取以货易货的形式,羌人出马匹皮毛牛羊,换取砖茶铁器等物,至于数量价格方面暂且不用谈的那么细,总之肯定亏待不了元封他们。
事情谈妥,元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道:“这是我家知县大人写给周尚书的亲笔信,烦请范大人转呈。”
“小事一桩。”范良臣接过信放进袖子,接着说:“在下与元公子如此投缘,不如结为金兰,以后兄弟相称,世代交好,元公子可否愿意屈就?”
“好啊,兄弟正有此意。”元封当然是求之不得,两人当即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
当晚,周子卿收到了范良臣转交的信件,细细阅读过后不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大胆奸商!藐视朝廷法度也就罢了,居然敢谋刺朝廷命官,这还了得!”
范良臣忙问大人震怒所为何事,周子卿道:“没想到你那些茶马券引起了轩然**,芦阳县和长安尉迟家因此起了冲突,这些奸商被官差查扣了货物,竟然纠集贼人前去攻打,而且派人行刺知县,再联系到吴清源的一些作为,看来是有人不想让这些茶马券重起作用啊。”
范良臣道:“茶马法之荒废实在可惜,如今民间有人愿意拥护茶马法,朝廷理当顺势而为才是,控制茶马交易富国强军,有百利无一害啊。”
“范大人所言极是,只是这茶马法荒废多年,要想真的重新启用,可得破费不少周折,民间的阻力也一定很大,其实本官此次前来甘肃,所为的就是这件事情,此事牵扯的方面太多,还需从长计议,但是这多如牛毛的走私商就管不过来……”
范良臣对于茶马法颇有些研究,两人谈来谈去非常投机,竟然一夜未眠,末了周子卿干脆认范良臣为门生,两人从此以师生相称,共同研究打击走私的事宜。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走私是打不尽的,只有合理的控制和引导才是上策,尉迟家在这一行算是很有名气的,只要将这个出头鸟制伏,其他小商家就好办多了。
可是区区一个户部尚书想管这些事情,还是力不能及,户部衙门没兵没马,地方抚台也不会很配合,想做成这件事唯有依靠新生力量,周子卿拿着那封信说:“芦阳县成立缉私马快,用地方保丁配合查缉事宜,倒是个办法,要大力鼓励。”
“老师高见,若是各级衙门都积极缉私,凡是没有巡商道放出口凭据的货物极为走私,人人皆可查扣,那哪还有人敢走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