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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里,元封正在监房里会见客人,牢子们远远的躲着不敢靠近,自打张副帅被关进大牢以后,这探监的人就一波接着一波没断过,刚开始是军中的同僚,到后来是城中百姓,到后来连难民也拖家带口来了,非要当面谢谢大恩人,牢子们哪里敢管,只要张副帅不出去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监房里坐着一群雄赳赳的青年男子,这些人都是侍卫亲军的低级军官,当中一人道:“副帅,只要你一句话,咱们这就拆了牢房打将出去,找曹俊讨回公道。”
“对!凉州是咱们侍卫亲军帮着他打下来的,这会居然过河拆桥,老知府说得没错,大公子扶不起来啊,副帅你就领着咱们干的,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元封一拍桌子,威压的眼神扫视四周:“荒唐!突厥人就在城外,你们居然想造反,凉州经不起折腾了诸位!”
年轻的军官们面面相觑,没料到张副帅居然会拒绝,一人喃喃道:“那……副帅您就眼睁睁的等着让曹俊杀?”
元封道:“大公子仁厚,断不会如此,诸位还请回去吧,务必多加防范,以备万一。”
众人见劝不动元封,只好拜别,临走还留下几坛子酒。
年轻的军官们刚出去,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便领着两个小孩出现在门口,老头扑通一声跪下,端出一碗粟米饭来道:“小老儿没什么东西能拿出手,这是讨来的一碗干饭,听说大牢里吃不上饭,特来了给英雄充饥。”
两人身后的小孩看见米饭顿时哭泣起来,孩子太小还不懂事,只知道推着爷爷喊道:“爷爷,我饿。”
老头也是泪眼婆娑,摸着俩孩子的头说:“娃娃乖,不闹,家里还有饭。”
年龄稍大的女娃娃哭道:“爷爷骗人,家里米缸早就空了。”
元封大为感慨,道:“老人家,米饭还是给孩子吃吧,牢里不缺吃食。”
可是那老人却执拗的认为牢房里肯定不会提供什么像样的饭食,非把那晚粟米饭留在牢房里,拖着两个哭闹的小孩走了出去,在门口还叹口气道:“这是人家拿命帮咱们换来的饭啊。”
赵子谦就关在隔壁的牢房里,元封监房里生的事情他都是从头看到尾的,此时敲了敲栏杆说:“军心民心都有了,你还打算在牢里住到什么时候?”
元封正色道:“那要看大公子关我多久了,大公子不负我,我绝不会反他。”
赵子谦耸耸肩膀,小声咕哝道:“再这样下去,不反也得反了。”
……
府衙内,“啪”的一声,曹俊又摔碎了一个茶杯,大牢里生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了,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但是军方和百姓都排着队去探望张思安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这小子是在和我争人心啊,说到人心,曹俊目前最缺的就是这个,他虽是曹延惠长子,但这个位子来的并不正,老知府还活着就被软禁了,还有曹秀也不知生死,说得不好听点,他这个位子是篡来的。
曹俊的本事凉州人都知道,文不成武不就,实在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老知府中风病,凉州高层官员尽数被杀,实在是没人出来挑这个头,他才趁着这个真空状态登上大位,在军方民间的支持率都不是很高,曹俊虽无能,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深切的感受到元封给他带来的威胁,这种威胁甚至比城外的突厥大军还要危险一些,如今他不得不做些事情来保持自己的地位了。
不多时,王威被传到府上,曹俊先问了军情,得知突厥人最近并无什么举动之后,说道:“这样吧,我看也别等到秋后了,过了节就把那人给杀了吧。”
王威道:“也好,不过老臣建议悄悄的动手,找些人在牢里做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说是暴病而亡。”
“不妥!”这回曹俊异乎寻常的坚定,咬牙切齿道:“要杀就光明正大的杀,一定要在大**广众之下明正典刑,我要让凉州人看看,谁是真正的当家人。”
见大公子坚持,王威犹豫了一下道:“也好,老臣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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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晚上,凉州城内一片死寂,只有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方才张灯结彩,有些过年的意思,贫民区依旧是冷冷清清,好歹官府开设了粥棚能让人不饿着肚子过年了,但是另一个消息却让这本该热闹喜庆的新年失去了欢乐。
官府贴出告示,明日午时处斩张思安。
百姓们百思不得其解,为啥大公子一定要杀张副帅,升斗小民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赏罚分明功过相抵,且不说张副帅是辅佐大公子登位的功臣,就说他几次三番大败突厥人的战功,也够抵好几次死罪的了,再说他杀的那个梁参军又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这样一个奸佞把功臣杀了,大公子简直就是昏庸至极!
凉州军营,表面一片沉寂,士兵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布告已经贴出,明日午时处斩张思安,该来的终于来了,大公子要开始清洗了,原侍卫亲军和凉州军的中下级军官们愤愤不平,满心焦躁,张副帅这样有大功在身的人说杀就杀了,他们这些小角色就更别提了,不知道哪天屠刀就压倒脖子上了,与其等死,还不如……有人瞪着红红的眼睛,恶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嘘”旁人立刻示意他噤声,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营帐外巡逻的军法队,这两天王威在原甘州军的基础上组建了一支军法队,日夜在各个军营中执勤,目的再清楚不过了,就是防备这些人的。
大牢里,***如豆,尤利娅坐在地上嘤嘤的哭着,元封面前摆着一壶酒,一碗饭,米饭上铺了两块肥肉,插着一双木筷,这是他的断头饭,和尤利娅的凄楚截然不同的是,元封毫无将死之人的觉悟,拖动手铐脚镣,大口喝酒,大口吃饭,将碗碟一扫而空,然后对尤利娅道:“你回去吧。”
尤利娅可是作为未婚妻的身份最后来探监的,连牢子们都远远的避开了,就是想让小夫妻最后团聚,可是元封就这样一句话打人走,未免太不近情理,尤利娅抬起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庞,轻咬着嘴唇道:“今天我不走了。”
言下之意很清楚,可元封并不领情,说道:“你回去吧,天不早了。”
尤利娅等着天真的眼睛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么,明天你就要死了,我们今夜就圆房,也好给你留下后代。”
元封无可奈何的笑了:“这都是谁教给你的?又是谁说明天我就一定得死?今天晚上我忙着呢,你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
元封这样一说,尤利娅顿时明白了,拿小手胡乱擦擦眼泪,扭头跑了。
今夜元封确实很忙,他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对曹俊,他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两人之间已经互不相欠,如今曹俊要杀他立威。傻子才甘心受死呢,军营里都已经串联过了,百姓中也做了大量的宣传煽动工作,今夜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政变一触即,但是元封却不想在今晚难,一来他想让百姓们过一个安安生生的年,二来也想给曹俊最后的机会。
凌晨,凉州城头,一个士兵拍打着他的同伴道:“你听,是什么声音。”
同伴将手附在耳朵上认真倾听着晨雾中的响动,半晌才转过脸来,脸色煞白:“是敌军!”
雾霭渐渐散去,从凉州城头远远望过去,十里外的突厥大营****之间就放大了起码五倍,犹如一张天网铺设在凉州面前,数不清的人和马,数不清的帐篷、毡房,数不清的旌旗大纛,真正的突厥大军终于来到了。
士兵急报王威,王威见后亦是两股战战,下城飞报曹俊,曹俊还在温柔乡里做着美梦呢,忽然被一阵嘈杂吵醒,内室的门被敲响,内侍颤声道:“老王将军有紧急军情。”
“再紧急也得让人睡觉啊,让他候着吧。”曹俊打个哈欠又要接着睡,忽然内室的门被推开,王威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肩膀上的雪花还没化,他也不顾曹俊床上还有**的女人,大声叫道:“快给大公子更衣!”
“威叔,到底怎么了?”见王威如此焦急,曹俊知道事情不妙,一边披衣一边问道。
“帖木儿真的来了,城外的突厥大军****之间增加了五倍,至少有一百万人!一百万人啊!凉州真的保不住了,是降是走,大公子必须做决断了!迟缓一刻都有性命之忧!”
一听这话,曹俊的动作立刻加快了许多,胡乱把衣服穿上,趿拉上靴子,侍从帮着披上狐狸皮的大氅,忙不迭的冲出卧房,连帽子都没来得及戴。
“你们赶紧收拾细软,记住一定要快!”曹俊匆忙吩咐那些目瞪口呆的侍从,不待他们回答,大公子就跳上一匹马,跟着王威冲出府去。
清晨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快马急奔驰到城墙下,曹俊匆忙登城观看,只见视线之内满满当当全是突厥旗帜,黑压压的营帐望不到尽头,上百架高大的回回炮正在组装之中,不用千里镜都能看得到。
“真来了……这真是百万大军?”曹俊颤抖着声音问。
“大公子,对于凉州来说,五十万和一百万有区别么?”在这个充满绝望气氛的早晨,王威的声音显得格外苍凉。
“完了。”曹俊腿一软就要栽倒,被王威一把扶住,低声道:“大公子,将士们面前不可露了怯,赶紧决断!”
“我不知道……我……威叔救我啊。”曹俊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
“投降怕是行不通了,趁着突厥人还没合围,从东门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那……凉州呢?”
“凉州覆灭就在今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王威说着,招呼左右将曹俊架了下去,一行人上马疾驰而去,清脆急促的马蹄声在空荡荡而又清冷的街头响着,惊得早起的人都推门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