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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蝶珍看到世界在自己眼前颠倒了,她还看到凌少杰竟然在蓝色的天空上,然后是一黑,什么都模糊了,她感到一些油油的类似湿了的头发般的东西滑进自己的嘴里,然后窒息,她喝了很多水,好像是怎么也喝不完,滑滑的东西还卡在自己的喉咙里,冰冷,比外婆葵扇的风冷多了,四周是黑暗,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声音,但是她宁愿相信是幻听,她挥动自己的手脚,不断的挣扎,她能让自己的手伸出水面,但是身子不断往下沉,那一抹伸出水面的温暖也不见了。睍莼璩晓
凌少杰愣在原地,看着那只手伸出水面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乔爱雯扑在他的身后朝他大喊着,低年级的学生跑了去叫大人,乔爱雯拍打他的背,她很怕,很怕,她哭喊着:"凌少杰!凌少杰!你倒是去救她啊!救她!”
但是他仍旧不相信余蝶珍就在自己眼前消失,变成那只不断伸出水面可怖的手。
然后荷塘表面变得平静,乔爱雯蹲在石头上,大哭,哭得没力气,她害怕。凌少杰看着水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感到自己浑身是汗,而脑海里的只有逃。
老师赶了过来,乔爱雯看见了班主任,她朝班主任大喊,然后班主任想也没想,脱下鞋子也不顾其他男老师的阻挡跑到凌少杰前面那块石头上毅然跳了下水,她发现水下很多藻类,差点塞住了自己的鼻子,她捂着自己的口鼻摸索着,淤泥让自己睁不开眼,但是她摸到了一只手臂,便是使劲拉扯起来,直到余蝶珍苍白的脸露出水面,班主任带着她向岸边游去,男老师将她们一齐拉了上平地,将余蝶珍笔直的放在草地上。
乔爱雯拉扯着已经受到惊吓全身僵硬发冷的凌少杰跑向那边,许多看热闹的人围在一边,班主任对着她做心脏复苏,男老师清理她口中的水藻,此时外婆也从家里跑了出来,跪倒在余蝶珍身边,大哭道:"蝶珍,你醒醒,醒醒,你这样让外婆怎么向你父母交代,蝶珍!”
乔爱雯跪在外婆身边,安慰着她,但是外婆看见凌少杰后开口边哭边大骂:"蝶珍不是一直都是和你在一起吗!不是一直都由你带着她过去吗!为什么她会掉下去啊!”
凌少杰咬着嘴唇,看着躺在地上的余蝶珍,湿透了的裙子紧贴着她瘦弱的身体,刘海贴在她苍白的脸上,口鼻里塞了不知道什么墨绿色的东西正被老师清理出来。
都怪自己,自己不该让她一个人走这里。
他想起余蝶珍被自己打断的话。
"你以前不是说会一直带着我过这里吗。”
班主任奋力的救助余蝶珍,然后她猛地挣扎起身,吐出很多水,不断的咳嗽,班主任吁了一口气,抚摸着她的肩膀让她将脏东西全部吐出来,外婆抱住了她,抱住了她的掌上明珠,余蝶珍感到很冷,她在模糊的人群中看到凌少杰,鼻子本来就很难受,这下她的眼泪出来了,鼻子和胸口都疼,还不断咳嗽,她感觉自己还能吐出沙子,班主任让有关的学生都留下来,最后只剩哭红了眼的乔爱雯和嘴唇已经咬出血的凌少杰留了下来,班主任叹了一口气,男老师将余蝶珍背了起来,向村医院跑去,外婆也跟随着,乔爱雯和凌少杰则跟着班主任回了学校,回到那个很多学生都惧怕的地方--办公室。
班主任坐在办公椅上,湿透了的衣服她还未来得及换,拿出手机,拨打了余蝶珍父母的电话:"喂,您好,是余蝶珍的家长吗,嗯,我是她的班主任,嗯,余蝶珍刚刚溺水了,都是我的疏忽,对不起,嗯,现在已经送去了医院,啊,不要激动,现在已经清醒了,去了医院,安全,没事的。好吧,你们要回这里接她去城里?嗯嗯,我手机随时开机,我可以向校长请示办转学证明,嗯,好,再见。”
乔爱雯和凌少杰都很明显很害怕得在颤抖。
班主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乔爱雯一开口,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开始哭,凌少杰也是一直忍着没有哭出来,眼圈红红的,班主任无奈的说道,"我送你们回家,我要告诉你们家长的。”
后来余蝶珍得知,乔爱雯父母没有说什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也对这个成绩很好很有出息的女儿没有说什么,乔爱雯则是更努力的读书,在余蝶珍离开以后一直都是全班第一,回家以后就是照顾小地弟,每天都很忙,甚至有时候还给父母放牛耕地。而凌少杰被他的儒雅的爷爷绑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用藤条狠狠的打了,别人说全村都能听到他的惨叫声,但是奶奶阻拦不了,只是事后给他皮开肉绽的腿敷了药,为了阻止爷爷第二次毒打,她后来一直和凌少杰睡在一起,房间也不让他进。
余蝶珍在医院里发了高烧,三天不止,躺着吊点滴,外婆每天给她擦拭身体,她也开始变得沉默,时不时睁开眼看看疲倦的外婆,然后闭上眼,又陷入可怖的噩梦中,挣扎着在半夜醒来,是点滴已经滴完倒吸血了,叫醒了外婆,护士慌忙赶进来,又换了一瓶,头沉沉的,很是难受。
然后有一天醒来,身体沉沉的,但是没有在吊点滴了,外婆拿着早餐馒头和豆浆给自己吃,然后吃完了病房的门就给父母推开,妈妈安慰了一下外婆,外婆一脸忧伤的看着她,岁月将她的皮肤摧毁得只剩皱纹,和最初见她已经相差了这么远,她圆圆的身子显得多么疲惫,眼睛也毫无光彩,爸爸抱着她,出院了。
爸爸在路上说道:"蝶珍,你可吓死你爸爸妈妈了。”
余蝶珍依旧不说话,看着跟在身边的外婆,脚步蹒跚。
换好了衣服,收拾了包袱,余蝶珍被放在小轿车里坐着,身边放着行李,爸爸妈妈坐上车,小轿车启动,开了一段路,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摇开窗,回头望,外婆一路追着自己,然后在村头的地方停住了,她喘气喘得很大口,倚着一棵树,她大喊一声:"外婆!”
外婆听到了声响,只是微笑朝她挥挥手。
再见的手势。
后来余蝶珍上了私立的寄宿学校,音乐课的时候投影上老师放着潘安邦的演唱会,唱的歌是《外婆的澎湖湾》,她看着音乐书,跟着伴奏唱起了,不知为何水汽将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她也有一个陪伴自己童年的的外婆,她第一次知道思念是多么的痛。
初一的时候,外婆去世了,这是她在封闭的寄宿学校从老师那里接到父母的电话才得知的消息,那晚她没有睡好,可以说根本没有睡觉,她已经知道死的意义,那就是永远也看不到那个人,她一直哭一直哭,没有让舍友听见,她希望外婆会来找她,只是一整晚她都睁着眼睛,也没有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早上有人帮她请了病假,才回到宿舍把睡眠补回来。
再后来的暑假她看电视,某一个关于记录《外婆的澎湖湾》的故事,不知为何她刚好看到最后的片段,说的是潘安邦在演出的路上传来了外婆病逝的噩耗,但是又赶回演出现场,在舞台上哽咽的说出"我的外婆去世了,今天真的不想唱这首歌了,以后也不想唱这首歌",然后将近15年也没有再唱过这首歌。余蝶珍哭得稀里哗啦,脑海里满是外婆为自己扇着葵扇的样子,还有大猫,不知外婆去世后大猫会怎么样,也许是靠抓老鼠养活自己吧。
2月5日,潘安邦病逝。
余蝶珍正值16岁的花季,读着高一,正是寒假。
她默默地点击着一篇篇雷同的新闻,耳边回响的是小学六年级的那首《外婆的澎湖湾》。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她在电脑前趴着哭泣,虽然她没有沙滩,没有椰林,但是她和外婆有大猫,有葵扇,也有放学时路过的荷花池。
她独自去到了公园,在公园里的秋千上哭泣,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成长得不再可以在秋千上飞翔,她也不再是活在小村里的一只蝴蝶,她只是她。
哭泣的她没有发现身后的人,他同样喜欢白色,白色的衬衫,他慢慢向她走去,他本想一探究竟为何打了电话却不出声,却听到了固执的她的哭泣声,慢慢走到她的身后推动秋千。
余蝶珍却是转过头,喊出一个令他愤怒的名字。
他紧抱着她,算是泄愤的惩罚,可他依旧于心不忍,请求她。
他不知道,街灯下的自己,是有多能令少女的心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