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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艳想安慰她无需放在心上,听着最后两句,扭头,眉宇微蹙,“你说珠花招惹阿诺哥哥?”珠花为长胜没少算计,半夜翻墙的事儿都做出来了又怎么转性看上沈聪了?
莲花抖了抖裤脚,拍了拍衣襟,自顾道,“可不就是?她素来和方翠好,两人无话不说,躲在树林里叽叽歪歪,恰好我在,听了个正着,珠花嫂子不是杏山村的吗?珠花去杏山村遇着阿诺哥哥,芳心暗许,你是没瞧见两人在林子里说话的那副嘴脸,就跟偷腥的寡妇似的,难看至极。”
邱艳愕然,心口堵得厉害,语气也变了,闷闷道,“她们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阿诺哥哥丰神俊逸,貌比潘安,两人动了春心呗,我呸,不要脸的狐媚子,也不回家拿镜子照照,尖嘴脸,薄嘴唇,一看就是命薄之人,自古都说红颜薄命,岂不知长得丑的死得更快,尽肖想别人家的相公,不要脸。”莲花也是气极了,昨晚回家就与陆氏说了这事儿,陆氏让她别管,犯不着和珠花斤斤计较,坏了自己名声,她哪儿忍得住,昨日扑上去和珠花打了一架,何况如今又在邱艳跟前,更憋不住心里火气了。
拿出针线篮子里的针线,抬眸,才发现邱艳眼含怒气,分明是被气着了,如此她心里反而好受了些,拖着长音道,“你也别气着自个了,我被珠花恶心好长时日了,没脸没皮的,就该撵出村才好,阿诺哥哥生得高大威武,面若春山,哪是珠花那种坏心眼的人能配得上的?你和阿诺哥哥才是天作之合。”
听她称赞沈聪,邱艳面上反而不自在,挨着她坐下,得知昨晚她和珠花打了一架,不知为何,一颗心也蠢蠢欲动,恨不能打珠花一顿才好,然而,她毕竟从小性子良善,打人这事儿,也只能心里想想,“往后离她远远的,方翠娘也琢磨给方翠说亲了,和珠花一块,亲事上铁定要受影响的。”
虽说都是庄户人家,许多男子娶不到媳妇,对女子名声一事儿不是格外看中,然而,越是有钱的人家越是注意女子修养,庄户人家也分三六九等,珠花想要说门好亲事是不太可能了,方翠娘从小重男轻女,谁家给的聘礼多,方翠娘铁定会把她给卖了,方翠自顾不暇还能和珠花一块乱嚼舌根,有她哭的时候。
以前,莲花不省事,和邱长胜说亲后,陆氏整天在她跟前耳提面命说了不少,莲花心思一动,想清楚了其中道理,转怒为喜,笑出了声,“就该那样才好,早点嫁出去,村里也清净些。”
方翠娘想把方翠嫁到村里,奈何,方翠自小和珠花一块玩,珠花名声坏了,方翠多少受了拖累,同村的人不用特意打听就知道方翠为人,谁家愿意娶她?
说了几句,莲花愈发高兴,把自己的针线递给邱艳,“可惜阿诺不在,我还寻思着让她给我看看绣得如何呢。”莲花和陆氏说了沈芸诺针线活儿好的事儿,陆氏让她多多请教沈芸诺,以后嫁人了,做衣衫鞋子也不会瞎猫撞死耗子般没个章法。
邱艳敛了笑,想到沈芸诺,眸色闪烁,竟不知该怎么说。好在,莲花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三言两语又说其他的去了,雨断断续续,湿着天,晒麦子的也只能歇了心思。
雨连续下了几日,邱老爹日日去田里放水,担心秧苗坏了,地里点的玉米种,邱老爹去补了两回,回来后,浑身上下湿透了,邱艳回屋给邱老爹找衣服,听他唉声叹气,邱艳以为点的玉米被雨水冲走了,谁知,竟是为着缴税之事。
“这种天儿,麦子没晒干,不知多少人家要遭殃。”村子里几十户人家,只有两把连枷,轮着借,年年,为了争连枷,打得头破血流的事儿都有,速度慢的落在后面,晒麦子也晚了,年年都有来不及缴税而不得不多缴一成的庄户人家。
邱艳松了口气,她心里倒没邱老爹多愁善感,往年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形,若非家里存有余钱,邱老爹机警,年年她们缴税都要多缴一成呢,“爹,您也别担心,往年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都是这么过来的,旁人经历过的无奈,对他们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也是,我啊,就是家里的事儿忙得差不多了,反而杞人忧天,天晴,就可以插秧了,忙完这阵子就好。”邱老爹不再愁眉不展,回屋换了衣衫,和邱艳说起之后的安排。
翌日,天边隐隐有光投射出来,乌云散去大半,这几日忙着田里的活,菜地的菜不知怎么怎么样了,邱老爹扛着锄头去菜地,门外,却看邱铁和肖氏站在边上,踟蹰不前,你推我我推你,低头嘀咕着什么。
“二哥,二嫂,你们怎么来了?”虽和肖氏撕破脸,邱老爹也不是没有成算的,分了家,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何须老死不相往来,闹到村里,让外人看笑话?
听着这话,肖氏猛地抬起头,面上不自在,“四弟准备出门呢……”说完,又推了推身侧的邱铁,邱铁向来性子软,又在家门口被邱老爹碰了正着,只得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四弟,我有件事还想请你帮忙。”家里的麦子全堆在屋里晒着,县衙的人挑三拣四,麦子不晒干,他们是不会收的,邱铁没办法了,再过两日,缴税的日子就过了,他和肖氏商量,先问邱生借麦子,把税缴了再说。
邱老爹拧眉,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望了眼快要放晴的天,站着没动,“二哥有什么话,不如先说说,几日没去菜地,不知什么情形了。”今日把菜地规整出来,之后,又要忙田里的事情了,请人犁田,插秧,又是好几日的事儿。
邱铁一脸为难,肖氏在身侧拉扯他两下,示意他赶紧说,那天过后,肖氏心里多少怕邱生了,欠了那么多钱,家里哪拿得出来,只盼着邱生看在和邱铁的兄弟情分上,不逼着他们才好。
邱铁拂开她的手,面色不喜,迎上邱老爹的目光,牵强的扬了扬唇,皱眉道,“还不是因着这几日天不好,麦子堆在屋里晒不干,眼看缴税的最后期限要到了,想问你借点粮食……”
邱老爹猜着便是因为这个,叹息道,“二哥,粮食的事儿,我也和你说过了,真没法借,你可去大哥家看过了?”严氏会打算,借不到连枷就自己拿手搓,双手受不住,也好过误了缴税的时机,他笃定,大房一部分麦子已晒干了,不过,严氏没上门还粮食,他也不好追上去质问她,邱铁和肖氏会做人的话,这会去大房,能借到粮食。
若严氏不肯借,他不借,也没什么过错,都是亲兄弟,谁也不比谁生分,谁也不比谁亲热,只能看邱铁和肖氏的为人。
邱铁一怔,歪头瞅了眼垂眼不语的肖氏,脸上的笑更是勉强,“还没去过,先想着问问你。”
“二哥先问问大哥吧,艳儿成亲就靠着这点粮食,我也没法。”
邱铁和肖氏神色愈发僵硬,邱生这话,明显暗指借给他们收不回来,误了邱艳亲事,当即,肖氏不太乐意了,“我和你二哥借了还能不还?收回来的麦子都堆在家里,晒干了就给你挑来,用不着指桑骂槐。”抬起头,看邱老爹眉头紧锁,紧抿着唇,惊觉自己的话重了,想说点缓和的话,一时又找不到话说,伸手重重拍了下邱铁后背,挤眉弄眼。
邱铁咳嗽两声,动了动唇,待要说话,便听邱生直截了当拒绝了他,“二哥,麦子的事儿,这回我帮不了你,你和二嫂先回去吧。”不知为何,邱老爹想到最初,田地的活儿他忙不过来,眼瞅着缴税的期限到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挨家挨户问人借粮食先缴税,大家一脸戒备,除了柳家,没人乐意帮忙。
之后,他就看开了,再没问人借过粮食,来得及就直接挑粮食,来不及就给银子,不过给银子多少会吃亏,走投无路,也没其他法子,只能给银子。
邱铁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早些年,邱生遇着事儿会请他帮忙,渐渐,不知为何,关系就疏远了,他大致明白为了何事,也没放在心上,这次,求上门,才能体会当时邱生被拒绝的挣扎与无力,转过身,他看向肖氏,目光微怔,抿了抿干涩的唇,双手负在背后,泄气的朝家的方向走,肖氏扬手,气急败坏道,“作妖啊,事情还没说完了,你走什么走?”
肖氏回眸,淡淡瞥了眼邱老爹,理所应当的语气道,“四弟,你二哥难得上门求你回,你就这么不给面子?说吧,麦子借还是不借。”
望着邱铁略微佝偻的背,邱老爹心下正难受着,五味杂陈也不为过,蓦然,听着这话,难过烟消云散,冷笑道,“二嫂什么时候还钱,过些日子,我就该上门讨要了。”这么多年,他自认为行的端做得正,没有丝毫对不起二房,肖氏一次次咄咄逼人他也忍了,却愈发让肖氏得寸进尺,“二嫂莫不是以为我说的胡话?即使闹到族里,我也是不怕的。”
看他面庞刚毅,肖氏心知他不是说的玩笑话,当下,愈发不自在了,不忘恶狠狠瞪邱生,抬起脚,灰溜溜的走了,路打滑,肖氏不注意,差点摔了跤,手拽着路旁的野菜才稳住身子,站在身,朝着前边的邱铁破口大骂,骂的是邱铁,听在邱老爹耳朵里,如何不明白肖氏在骂自己不顾情面,蛇蝎心肠。
都说乡下妇人无知,言语粗鄙,骂人时,会的话却不少,邱生懒得计较,见两人走得不见人影了,才扛着锄头往菜地的方向走。
下午,又有好些人来家里借粮食,邱老爹都以不同的借口搪塞过去,麦子留着有用处,万万不敢借出去的,这么多年,他也明白和道理,借钱容易收钱拿,人家随口句家里没有,日子难过,他就没了法子,想到沈聪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的收债,渐渐也能体谅他们的难处了。
不凶神恶煞,哪能把钱收得回来?偏生,他不是处处与人为难的性子,连去两回哪里还好意思?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借,两不相干,之后也不会有烦心事。
邱艳知道邱铁肖氏上门借粮的事儿,又见陆陆续续来了人,而且,邱老爹态度坚决,拒绝了所有人,邱艳担心他们怀恨在心,和邱老爹说起这事儿,邱老爹也皱眉沉思了会儿,“我也想过,可真借出去了,照样得罪人,你二伯上门我都没开口,何况是别家。”
到最后期限,村里人哀声遍野,今年雨水绵绵,家里新收的麦子晒干的人家几乎都借出去了,邱老爹一打听,严氏家里果真备好了粮食,全借给了邱家族长,从王家少爷来过大房,大房在族里地位高了不少,这回,严氏把粮食借给族长,没有巴结之意邱老爹是不信的,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大房和族长关系好,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
雨后的天蓝得透彻,邱老爹挑着箩筐,准备去田里插秧,到门口了,想起一事,转身提醒邱艳,“山里湿气重,你真要去,晚些时候再上山。”邱艳闲不住,昨日下午去山里,浑身湿哒哒的,女儿家比不得男子,身上寒气重不是好事。
“记着了,爹,我洗了碗,待会去田里帮您。”早上,她不准备上山,邱老爹一个人拔秧苗,插秧,一整天下来身子吃不消,往年,邱老爹忙过这阵子,会消瘦许多,每每她去帮忙,都会被邱老爹训斥,叫她回家待着,秋上,她就要嫁到沈家,往后回家的日子也少了,想着邱老爹孤零零一个人,邱艳眼眶通红。
邱老爹低着头,沉声道,“你来做什么?雨后,田里蚂蟥多,你细皮嫩肉的,被咬了还不知怎么回事呢,就在家待着就好。”邱老爹挑着箩筐出了门,到田埂上,有人在了,因着借粮之事,村里人对他不满的多,见他一个人,就有人酸言酸语道,“邱生兄弟,怎么不见你未来女婿?沈家小子家里没有田地,上回还过来帮忙怎么今日就不来了?”
邱老爹放下箩筐,拿出里边的矮凳子搁到秧苗旁,一言不发,坐下,兀自拔着秧苗。
见他不答话,有人嘴脸嚣张起来,说话愈发没个忌讳,“难不成沈家和艳儿亲事有变?要我说啊,沈家那小子虽然有爹生没娘养,好歹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行事光明磊落,谁要开口问他借钱,从来不会拒绝,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种性子的汉子哪看得上……”
邱老爹心里不痛快,对方言外之意是他小人作风,邱艳配不上沈聪了?抬起头,张嘴欲和人争执,就听田埂上传来一道男声抢了他的话,“我倒是不知婶子如此了解我,有爹生没娘养,身子话说得一点都不糙。”
沈聪站在田埂上,身姿凛凛,气宇轩昂然口气却冷得人打颤,妇人没认出他,顺口反驳,“你是什么人,有你说话的地儿吗。”说完,意识到什么,神色僵硬,不怪她没认出沈聪,听说过沈聪名字的不少,真正见过本人的却不多,众人想象中的沈聪,身形彪悍,满脸络腮胡,不修蝙蝠,而眼前的沈聪,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孤冷清俊,如果不是身上的衣衫打了补丁,乍一看,竟比王家少爷还要耐看,妇人才一时说溜了嘴,这会儿,猜到沈聪身份,浑身不自在,讪讪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因着沈聪到来,田野里又安静下来,邱老爹心里欢喜,“聪子怎么来了?”
收回视线,沈聪脱了脚上的鞋下田,蹲下身道,“估摸着日子也该插秧了,喝阿诺过来瞧瞧,在门口见您挑着箩筐,就先把阿诺送到了才过来的。”
邱老爹微微一笑,站起身,把矮凳子让给他,“你坐着拔,蹲久了,待会腿发麻。”沈聪双腿颀长,蹲久了,铁定难受,邱老爹无所谓,都习惯了,何况,沈聪能来帮忙,他比什么都高兴。
“您坐着就是了,我蹲着就好。”他腿长的缘故,蹲下身,田里的水湿不了裤子,他手掐着秧苗,往上一拔,只拔起秧苗根叶,儿箩筐里,邱老爹拔的秧苗则是连根拔起,他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垂眼,看求邱老爹手伸到水下,随即,往上一带,秧苗连根而起,他扔了手里的秧苗,又小心翼翼试了试,这回,好了许多。
他抓起旁边的箩筐,去了对面,邱老爹抬起头,满脸欣慰。
两个人,做什么都快得多,拔了大半箩筐,邱老爹直起身子,拍了拍僵直的背,拿起田埂上的一团线,末尾绑着和筷子差不多长的木棍,“聪子,先歇会儿,咱把线拉好,准备插秧了。”
全□□再插秧,秧苗离田久了,影响长势。
邱老爹简单和沈聪说了两下,叫他拿着末端的线,将木棍插在有标记的石头边,自己牵着线走到另一头,紧了紧线,捆了几圈竹棍,插在田里,和沈聪解释,“插秧的话,沿着这根线,别出去了。”各家各户为了不让自己吃亏,插秧时,秧苗顺着以石头为记号为区分来的。
两人配合默契,肖氏站在自家田里,心头如被泼了一坛醋,酸得厉害,邱生不肯借粮食给她,拖延两日,收回来的麦子少了一成,肖氏将一切怪罪到邱生身上,想着,如果不是邱生问她还钱,村里人担心借了不还而不肯借给她。
撇撇嘴,举起锄头,继续挖田,别人家都插秧了,她家还在挖田,往年,花点银子请有牛的人家帮忙犁田不觉得有什么,今年,邱铁说什么都不答应,让自己挖,透露出今年想把借邱生的银子还了。
六百多文,家里哪拿得出来,邱铁是疯了不成?那笔银子,她想清楚了,大不了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总之,银子肯定不会还的,邱生要骂就骂,她死活不还,不信,邱生还能上门打她一顿又或者找人威胁她不成?
这时候,肖氏没想到沈聪,待沈聪真领着人上门要她还钱,吓得她差点晕死过去,不过这乃后话,暂且不提。
沈聪和邱老爹在田里忙,院子里,邱艳见着沈芸诺也高兴得很,估摸着山里雾气散了,邱艳带沈芸诺去山里捡菌子,路上,耐不住嫉妒心作祟,有意无意打听珠花和沈聪的事儿。
沈芸诺不认识村里得人,侧着头,细细望着邱艳,看得邱艳心虚,面色绯红,忙岔开了话,“咱上山晚,不知还能捡到不,记得小的时候,村里人传山里有野兽,会吃人,那段时间我爹拘着我不肯来山里,年纪小,我爹越不让做什么,心里越想做,和莲花柳芽一块,叫上村里几个堂哥堂弟,成群结伴往山里走,非但没遇着野兽,反而捡了不少鸡蛋和鸟蛋,口口相传,渐渐,来山里的人才多了起来。”
听她顾左而言他,沈芸诺打量周遭几眼,努力回想和珠花有关的事儿,最终一无所获,闪着晶亮的眼神,如实道,“听莲花姐说过珠花,阿诺没见过,哥哥也不认识。”
看她神色认真而严肃,邱艳反而愈发不好意思,“不认识就算了,我随口问问,阿诺,这事,别告诉你哥哥好不好?”
沈聪对她是何想法她还不知,若因着芝麻大点事儿捕风捉影,沈聪还以为她容不得人小肚鸡肠,邱艳不想沈聪如此看她。
“好,我不会和哥哥说的。”
邱艳会心笑了笑,“阿诺真听话。”
谁成想,冤家路窄,在山里会遇到珠花和方翠,感觉沈芸诺身子往后缩,邱艳不敢逼她,挡在她身前,温声和两人打招呼。
两人见着她,反而跟见鬼似的,吓了一大跳,吞吞吐吐道,“邱……艳,你来山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