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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眼中,青云山上,金色堂皇,云霞弥漫,蔚为壮观。
但这壮观之中,却有一道血色直冲云天,在金色中凝而不散,已不知存在多久。
性空又念了一声佛:
“阿弥陀佛,杜青,我青云寺确有些许不妥。虽无大碍,但终究是个魔障,不知杜青可有解脱之道?”
“先上去看看再说。”杜青微微皱眉,不置可否道。
举步踏上山道,忽然一道钟声传来:
“噹……”
厚重深沉,振聋发聩。
杜青脚下一定,心中一空,无思无想,昨儿三人行的些许点滴再想不起。
须臾,杜青从钟声中清醒过来,沉默中继续前行。
身边众僧跟着,最后面则是苏琦陈雪妃诸人。
“噹……噹……噹……”
钟声不绝,余音未消,又来一声,总能恰到好处的接上。栖鸟盘旋,刚要落下又被惊起,与钟声形成奇妙的回应。
山下无数人抬头仰望,猜测青云寺中发生什么事,否则绝不可能大白天敲钟的。
山门在望,已是大开,依然一众小僧门口候着。
几个小僧合十为礼后便在前面开道,当杜青踏入山门,钟声正好戛然而止。
正好一百单八响。
捂着耳朵的陈雪妃及几个保镖终于放下手来。
这钟声一声两声听着还不错,发人深省,惹人深思,多了耳朵里一片嗡嗡声,什么都听不见。
杜青深吸一口气,却觉浑身上下一身舒坦,清净无碍,仿佛从身体到心灵都洗了个桑拿。
随着小僧指引前行,杜青道:
“性空大师,这钟声有什么说道?”
“阿弥陀佛,杜青面前,何来大师?一声性空足矣。此为迎客钟,以杜青之身份,一千单八响也不为过。不过释家数千年来,尚未有此钟声,一响非同小可,事先未曾征询杜青,只得简单行事,还请杜青见谅……”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杜青”完全成了“圣僧”代名词。杜青皱眉道:
“那就是一百零八声了?应该也不简单吧?”
性空一脸笑容,缓缓说道:
“青云寺每天早晚都敲,但这时辰敲的还是第一次。”
这还好,反正每天都敲,应该不会引起什么误会……
看着前面绕过三大殿引路的沙弥,杜青心有疑虑,不禁问道:
“这是去哪儿?”
“讲经堂,恭请杜青给我们传法解惑……”
“……你确定我能传法解惑?”杜青摸摸脸颊,一脸匪夷所思。
“一定能的,您是杜青。传法解惑,未必是言语,未必是文字,对杜青而言,一切皆法。”
杜青哑口无言,心道我给你们念诵一遍《准提咒》《大悲咒》?不过哪个居士不会?就是苏琦念诵的发音都比我准,理解也比我深刻。
咦,不对,未必是语言,未必是文字……或许,未必能给他们传法,但解点惑应该没问题。
讲经堂,杜青被请到前面,在高了尺许的讲经台蒲团上盘膝而坐。他身后,则立着阿弥陀佛与愿造像。
下面僧众也都盘旋端坐,静静看着上面的杜青,什么表情都有。
小沙弥只是听命行事,就当看稀奇,倒没什么主见。
年轻和尚们就有些诧异了,左右不过是个跟他们同龄的凡俗人,凭什么弄成圣僧?话说,这年头有圣僧吗?千百年来,哪有圣僧一说?再出色的释教传人,也不过一声大师或者大和尚,若是传承有序或是开宗立派的高僧,则可称为几代祖。比如唐玄奘为法相宗初祖,唐杜顺为华严宗初祖,慧能为禅宗六祖。
圣僧?嘿,济颠不过传说故事罢了。济颠原型为六朝宋僧,虽也有名有姓,但在释家地位绝不能跟玄奘慧能相比。
年纪大的虽心有疑惑,但现在一切未定,还是等讲经传法过了再说。讲得好,一起没问题;讲不好,以住持身份弄出偌大阵仗的性空大师怕是不好交代,青云寺千年传承总不能变成笑话,得有人承担责任。
苏琦陈雪妃以及保镖占了杜青的光,有沙弥取来蒲团,让他们在侧面坐着旁听。
看着一群不算太光的脑袋,陈雪妃忍不住凑到苏琦耳边道:
“妈,那杜青真是什么圣僧?”
“别乱说话,你知杜青本事的。还有,以后不可不敬,杜青不在乎,这些大和尚未必能容忍……”
陈雪妃扁扁嘴,心下却道这花心小白脸,除了有点神叨叨的,哪有一点圣僧样子……
看着下面一群脑袋,直勾勾的各种眼神,杜青心中也有点发憷,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众目睽睽下的骗子?
再看下面安然而坐满脸微笑的性空,杜青气就不打一出来,默念一遍《准提咒》,心神一定,便道:
“性空,拿个钟架过来,我有口尺许小钟,悬着才好敲……”
性空大师倒不含糊,听到杜青吩咐,也不假手他人,起身取来一座木头钉成的钟架,放到杜青面前。
不过,钟在哪里?
众人正自诧异,就见杜青探手入怀,缓缓掏出一口钟来。
先见钟顶,看这不大,接着钟身钟口冒出来,怎么也不止一尺直径……怎么可能放在怀里呢?
魔术?
不说陈雪妃几个保镖,就是一众和尚也都呆住。
有和尚恍然,小声嘀咕道:“这是神通?纳须弥于芥子?”
“神通?小道尔!”
“不对,世上哪有什么神通?这是唯物主义世界……呃。”
却见一群和尚盯着他,神色古怪之极,话就再难为继。
对释家讲唯物?这是卧底混文凭的吧?释家有名有姓有记载的神通事件不要太多,只是现在人自己修不得,大多不信罢了……
不过,神通对释家修行,确实小道罢了。
性空只是笑,也不管他们的议论纷争。
将形制古雅的青铜钟挂上,杜青再掏,掏出一尊古朴木鱼。
放好木鱼,杜青一手钟槌,一手鱼槌,淡淡瞧了下面一眼,一槌敲在钟上。
“噹……”
一声闷响,古朴,悠远,却不似先前那一百单八响钟声响在耳边,而是直接敲在心里。
钟声一响,万物皆静,只有钟声回荡,越传越远。传到山下,有路人听得为之一呆,半晌未曾动弹。
讲经堂内,几乎所有和尚身体就是一震,眼神渐渐茫然,有人干脆闭上眼睛,陷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苏琦也是双目微阖,陈雪妃震了震,再看自己这一身衣饰打扮,忽觉今儿一身大红装束怎么那么讨厌,跟骚包火鸡似的……
几个保镖也是一呆,心中一松,旋即醒悟过来,眼神就变得警惕。无论何时,他们都不该放松警惕。
看着性空老和尚也合目轻诵佛号,杜青微微一笑。
惊神钟,传道之器,一钟之下,万物皆醒。不过先惊后醒,也有个过程。
钟声袅袅,杜青左手就敲起木鱼:
“笃……笃……笃……”
不徐不急,一声接着一声,一次次敲在众人心上,敲在他们一直迷茫不解处,将种种迷障敲开一层缝隙……
传道鱼,传道之器,破障解惑,直指人心。
半晌,下面众人渐渐睁开眼睛,眼神恢复清明。
恍然者有之,亢奋者有之,长身而起手舞足蹈者有之;不过依旧迷茫者同样有之,不屑者有之,无视者有之……
杜青微微一笑,停下木鱼,又一槌敲在惊神钟上。
“噹……”
一声响过,杜青就此罢手,同时收起惊神钟传道鱼。
良久,众僧终于彻醒,有人口诵佛号,有人定定端坐,有人窃窃私语。
忽然,一僧长身而起,走到杜青面前,合十一礼,不发一言,转身走出讲经堂。
杜青微笑还礼。
这是有了收获的,须及时闭关清修。当然,这个闭关不是十年八年的那种,或许只是几个时辰,或许几天,想通就成。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众僧络绎不绝,次第行礼,匆匆出门。
经堂僧众越来越少,陈雪妃看着杜青貌似一阵乱敲就折服了众多僧侣,不禁大是讶异,这些光脑袋的不会这么好骗吧?
忽有一僧上前,合十道:
“一字未有,一法不传,何来传经**?”
杜青眉头微皱,刚要说话,忽见性空拿着根木棍,过来照着和尚脑袋就是一下:
“咚……”
那和尚摸摸脑袋,正要发怒,回头就见住持拿着木头恨不得再敲几下的样子,顿时怔住。
也确实又敲了一下,又是咚的一声,性空恨铁不成钢地道:
“榆木脑袋,非要照着你脑袋敲一下才叫当头棒喝?”
和尚立时呆住,半晌一礼,抱着脑袋匆匆而去。
杜青但笑不语。
性空对着杜青也是一礼,转身对着下面一群榆木脑袋说道:
“跟杜青行礼,谢过棒喝点化,然后散了吧。你们机缘不够,修行不够……悟不透啊。”
众僧惶然脸红,行礼过后忙不迭走人。
随后杜青苏琦等人也便出了经堂,性空自然也跟着。
“对了性空,你该知我为何而来的吧?”
性空笑道:“自然知晓,苏居士早已提过。请跟我来,但凡青云寺所有,任由杜青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