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纸帆船

鹤舞楼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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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残疾孩子,左眼睛不好,里面没有瞳仁,整个眼球都是白色的,看上去有些吓人。因为眼睛的缘故,刚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

    收养我的人叫做孙婆婆,是一个神婆。居住在沂蒙山深处的坡上村。坡上村濒临沂水河,孙婆婆说,她是在河边的竹篮里捡到我的。

    1988年11月30日,我两周岁。

    孙婆婆替我占了一卦,然后,她拿过来一个脸盆,一个铜锤,让我选。

    我看那脸盆里有水,径直爬过去,划拉着小手玩的开心。

    孙婆婆一语定音,说:“好了,你以后就叫孙脸盆。”

    后来我想,当初,幸亏她没把尿桶搬出来,否则我一定爬过去,到时候就得叫孙尿桶了。

    多惨!

    和孙尿桶比起来,我现在的名字好听到不得了。

    坡上村很大,差不多有500户人家,人丁兴旺。两岁的我,过的优哉游哉,童年玩伴甚多。

    1989年,我三岁。改革春风吹到了坡上村,但凡有点能耐的人全都跑到城市里去。长久生活在山里的人一旦见识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再也不肯回来。

    他们不仅不肯回来,还要想方设法的把其他人搬走,力求共同致富。经过这伙儿人的努力,坡上村获得了政府补贴,奖励村民们统一搬迁,规划居住。

    这是一件好事儿,惠及百姓。

    于是乎,眨眼之间,村里只剩下26个人,都是那些恋家不肯走的,清一色的鳏寡孤独。其中也包括我的收养人孙婆婆。

    村民们搬走以后,坡上村空出来很多老房子,全都没有人住,慢慢的野草横生,村里也变得暮气沉沉。

    幸好还有我,年仅3岁的、瞎了一只眼的孙脸盆。我是老人们共同的乐子,谁都愿意逗着我玩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的老人们齐刷刷的聚拢在我身边,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大集体。

    可怜我一个3岁的孩子,整天和一群孤寡老人呆在一起,完全没有了童年。还要被人家当成玩具耍,种种悲催可想而知。

    村里的老人们非常无聊,经常领着我挨家挨户的转,转过来,转过去,全都是些空空荡荡的老房子,慢慢的野草横生。

    一个小孩子,经常出没在野草横生的破旧院落里,偶尔还有野兽出没,我的胆子不可能不大。

    准确来说,我从小就是被吓大的。

    除了偶然间出没的山间野兽以外,我的收养人孙婆婆最能吓我。她经常性的装神弄鬼,老是搞出一些可怕的声音,一开始吓我的魂不附体。

    慢慢的,我被她折腾习惯了,开始变得胆大包天。

    在我8岁那一年,村里有个老人死在我面前,瞪圆了双眼,面庞青紫,嘴角鼻孔里都有黑血流出。

    我若无其事的围着他转,甚至还装成大人的口气,说:“哎,又死了一个,赶紧刨个坑埋了吧。”

    也是从那一天起,孙婆婆感觉我“锻炼”的可以了,开始教给我独门法术。

    她说:“虽然你小了点一儿,很有可能学不会太多。可是我怕活不了太久,凑合着教一下吧。”

    当时我没心没肺的说:“你死了没有关系,但是不要死的太难看。千万别像张爷爷那样口鼻流血的死,太不雅观。”

    “雅观”这俩字是刘爷爷教给我的,他是一个老秀才,写得一手好毛笔字。

    装神弄鬼的孙婆婆不务正业,根本赚不来钱,村里的老人们更加不堪,一个个老弱病残。村里绝大部分开支来自于刘秀才的卖字收入。

    可惜我没有书法天赋,怎么学也学不好,写起毛笔字来如同狗爬。

    孙婆婆说,毛笔字写的差一些没有关系,我们家脸盆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我问她,什么叫做不平凡。

    她指着周围的老人说,脸盆你看,他们都是种地的、打猎的、不务正业和卖弄毛笔字的,唯独你,是一个神棍。

    当时我感觉神棍这俩字牛逼闪闪。立刻决定:我要做一个有理想的神棍。

    至于我的理想是什么,管它呢,先把神棍做好再说。这是刘秀才教给我的道理,他是我的人生导师,从小教导我脚踏实地。可是他和孙婆婆不合。

    在我的印象里,刘秀才和孙婆婆屡屡争吵,起因莫名。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两个人,一个信奉唯物主义不敬鬼神,一个信奉唯心主义装神弄鬼,两个人注定冲突不断。

    可是好在,谁也不乐意把此种冲突波及到我身上。于是乎,我成为了一个唯物又唯心的神棍,兼具两家之长。

    说白了,就是啥也学不好。

    孙婆婆信奉水神。她说,脸盆啊,你被沂水河送到我面前,咱们娘俩注定有缘。

    我问她,什么是缘?

    孙婆婆支支吾吾了半天,啥都没有解释出来。

    这让我的神棍生涯蒙上了阴影,我认为,神棍和骗子一样,都是忽悠人玩的。

    刘秀才听后大喜,躲在一边窃笑。

    孙婆婆怒不可遏,认为自己的专业技能受到了嘲讽。她迈着小碎步跑回屋子里,很快拿出来一架纸帆船,跟我说:“弄点儿鲜血滴在上面。”

    我问她,需要哪儿的鲜血,耳朵还是手掌?

    孙婆婆不耐烦,一把抓起我的左手,张嘴咬下去,顿时血流如注,刹那间沾染了纸船。

    我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可是我出了名的胆大,村里的老弱病残人尽皆知,面对着大家殷切的眼光,我不哭。

    否则就要名声尽丧。

    剩余的24个老人怒目而视,齐刷刷指责孙婆婆。我是他们的宝贝疙瘩,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这些人马上要揭竿起义。

    孙婆婆无动于衷,板起脸来对我说:“跟我学——‘覆海大圣门下,末学后进孙脸盆,恭请蛟魔王扬帆起航’。”

    自从我跟了她以后,孙婆婆从来没有如此严厉的看着我,那一刻我懵逼了,稀里糊涂的跟她说出那句——覆海大圣门下,末学后进孙脸盆,恭请蛟魔王扬帆起航。

    下一瞬间,村子远处的沂水河声浪四起,一道透明水带凌空而至,刹那间蔓延了纸帆船。

    纸帆船遇水变大,帆高桅壮,隐隐约约间,遮天蔽日。

    村里人对孙婆婆佩服的五体投地,齐齐高呼:“俺滴个娘哎!”

    在场24个老人当场晕了20个,剩下的四个人,包括刘秀才在内,呆若木鸡。

    我没晕。

    我也没喊。

    我吓傻了。

    绕是我胆大包天,甚至连死人都不怕,可是我受不了纸帆船如此夸张的出现。

    太明目张胆了!

    接下来,纸帆船上水花四起,竟然从有形化为无形,嗖的一下子窜进我左眼里去!

    刹那间,我感觉到一条庞大的身影闪现而过,浑身漆黑,百丈来长,恍恍惚惚间横跨天际。

    我张嘴要喊,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转眼间人事不知。等我倒下去的时候,隐约看到孙婆婆口吐鲜血,摇摇晃晃的瘫软在地。

    只从纸帆船进入我左眼以后,我始终处于昏迷状态,一直昏迷了七天七夜,当众施法的孙婆婆同样如此。

    昏迷期间,刘秀才亲自照顾我们,不辞昼夜。

    第八天的时候,我和孙婆婆先后醒来。

    刘秀才坐在我身边,面色凝重。

    他说:“子不语,力乱怪神。起初,你教给脸盆那些忽悠人的把戏我也就忍了,现在倒好,你把妖精幻术都搞出来了,这一点我不能容忍。”

    孙婆婆说:“脸盆是我唯一的传人,我想咋教就咋教。”

    刘秀才勃然大怒,拽文道:“竖子不足与谋!”

    我和孙婆婆同时诧异,瞪大了无知的双眼追问:“你说啥?”

    刘秀才脸都气歪了,恨铁不成钢道:“脸盆啊,名义上你是孙婆婆的孩子,实际上,你是我们大家的孩子。谁都希望你学好,你知道么?”

    我点点头。

    孙婆婆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劝我,淡然道:“妖精幻术真真假假,但是你也看见了,前几天祖师爷显灵了,它认可咱家脸盆了!我认为,她有学习我妖术的资格。”

    等等!

    我眨了眨眼,打断了孙婆婆,问道:“不是让我当神棍么?怎么变成当妖精了?”

    自从见识过牛气冲天的纸帆船以后,我再一次坚定了充当神棍的决心,轻易不肯动摇。

    如今让我放弃神棍冒充妖精,我感觉自己的伟大理想受到了冒犯。

    孙婆婆不着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我解释,她看了一眼刘秀才,说:“法不传六耳。”

    刘秀才愤然起身,对我说:“脸盆,你要坚定。”

    我冲着他连连点头,果断道:“我一直都很坚定。”

    刘秀才大笑而去。

    其实他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坚定的想要当一个神棍。

    孙婆婆看着他的背影,晒笑道:“书呆子。”

    接下来,孙婆婆跟我说,“脸盆啊,实话告诉你,妖法和神棍都是一体的。”

    我眨了眨眼,难以置信道:“真的?”

    孙婆婆点点头,傲然道:“当然!”

    我立刻满足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边跟着刘秀才学习如何做人,一边跟着孙婆婆学习如何做神棍,小日子过得无比充实。

    转眼间过去了8年。

    在这8年里,我妖法也没学好,书法也没练成,人生观念还歪歪斜斜,介于唯心和唯物之间,气得刘秀才吐血几升。

    孙婆婆反而非常淡定,经常跟我说:“这事儿急不得,说不定哪一天就开窍了。”

    ps:我拿出诚意来写,您拿出心意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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