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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不懂,所以我就看了很多书....”老人说道。
“既然您看不懂,为何还要看那么多书?”云澈问道。
“你已经吃不下烤羊肉了,怎么还要不停的吃?”老人反问道。
云澈语塞。
读书与读懂书是两回事,就跟吃饭是一回事,为了活着而吃饭和为了吃饭而吃饭是两回事。
“我三十的时候,县里来人让我做做委吏.....”老人说道。
“委吏?”
“就是管理仓廪...”老人抬头看了看夜幕,回忆道,“那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就是支出银钱多少,库房还存有纱帐多少,锄头白灰竹炭糯米酒糙米鸡子......这样的事?”
老人点头:“委吏我做了三年.....”
“算术其实很有意思。”老人笑道。
“那您为什么不做了?”云澈好奇道。
“一件事做了三年才做会,说明我很笨。”老人笑道,“一件事做了三年就够了,再多就没有意义了,三年时间很长了......”
“然后我去做了乘田,就是管放牧牛羊。”
”在北方草原?”
“嗯!”老人点头,“北方草原的风景极好,你可以去看看.....”
“我放了五年的羊,然后原路走回来.....”
五年的时间,老人走过了很多地方,走了几年的路,自然看到了几年的风景。
第一年,暮光轻柔,在余辉下的天穹上看见飞鸟。
第二年,微风作伴,有雨来趁着淋洒。
第三年,青烟袅袅,看见有个老僧步入尘间。
第四年,晨鸣刺耳,他窗外的绿叶落入手中。
第五年,日光明媚,飞蛾那双透明的羽翼振翅而飞。
“第六年,我沿着来路回到了一条大河,大河万里滔滔,它叫黄河。我在河边盖了间草屋,坐在河边呆呆的看着大河,看了一年。我把视线投向了人间,又整整看了一年。第八年,我看向了天琼,整整看了一年。第九年,我闭上了眼睛,等了一整年,也想了一整年。”
“您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个世界.....”
“那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该想的.....”
“那您又在等谁?”
“我等到了夫子.....”
“夫子为什么会去?”
老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等到了夫子....”
“夫子带我回长安,让我做藏书楼的管理职司.....”
“从那时候起,我便开始在藏书楼里当理书人,我进藏书楼便是为了看书,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大好时机,于是便开始不停看书。“
”您看了几年?”
“我看了八年书,然后开了窍,方才不惑。夫子曾说自己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我五十那年才不惑,比夫子整整晚了十年....”
云澈不明白晚十年是什么意思。
更不知道不惑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已每天看书的时候,有个人也一直在藏书楼里看书。”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老人的回忆也有些模糊,他沉默想了片刻,确认没有记错时间顺序,继续说道:“我和那个道人在藏书楼里看了很多年,后来一直把藏书楼里所有的教典和书籍都看完了,两个人便开始觉得无聊。”
“藏书楼的书看完了,我和他去见夫子....”
“五十一岁时,夫子让我任中都宰一年,时遇大旱,天下歉收,惟有中都五谷丰登,繁荣稳定。随之,我的名字也船开了。继而由中都宰升任司空,不久又升任大司寇,摄政相事。”
司空,司徒,太尉在唐朝并称三公。
“任官期间,我又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
“六十岁那年,我回到了乌镇,在乌镇呆了十二年.....”
“您今年七十二了?”云澈惊讶道,看上去老人不过六十的年龄,竟然已经七十多了。
“嗯!”老人平静道。
“那个和您一起看书的人是谁?”
“当时我跟他见了夫子后,他就做了酒祝。”
“跟有间客栈的那个老家伙一个脾气,都是有些值得佩服,又非常不值得佩服,执拗地令人哭笑不得的家伙。”
“听起来好像蛮有意思的样子......”云澈笑道。
“走了这么多年的路,看了这么多年的风景,当然很有意思.....“老人笑道。
“他说您是夫子一脉的儒修....”云澈说道。
“嗯!”老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也该算是......”
“那您为什么会在朝廷做官?”云澈问道。“我记得他说夫子一脉的儒修不为官的......”
“儒是什么?”老人反问道。
云澈沉默了很久,摇摇头,
“夫子感悟的是天地道理,有自己的思想,灵魂。帝师开一方教化,以天下社稷为重,教化万民。”
“何谓思想?”
“何谓天地至理?”
“我走的是夫子的路,感悟这天地道理,但却是通过帝师的路来感悟的。”
“何为天下社稷?何为天地至理?”
“在我眼里,这万民众生便是天地,便是这大道。”
“大地现出茫茫原野,圣贤立井田之制,划耕地为九九扩大的无限方块。其中沟渠纵横交织,民居点点布于其上,成间棋局。”
“人间诸象,天地万物,皆环环相围而生。民被吏围,吏被官围,官被君围,君被国围,国被天下围,天下被宇宙围,宇宙被造物围,造物最终又被天地万物芸芸众生之jing神围。围之愈广,其势愈大。势大围大,围大势大。此为棋道,亦是天道人道。”
“为官本是天地的一部分,何来区别?”老人沉声道。
“那您不是说夫子的路是错的?”云澈说道。
“你又错了。”老人摇摇头,“帝师,和夫子是两条路,但都是儒。”
“他们两人的儒道走的很远,我看不懂。”
“为不为官并不是帝师一脉和夫子一脉儒修的区别......”老人沉声道,“或者说,帝师和夫子这两脉本就是同一条路,只是分别在路的这边和路的另一边而已,但终归是在沿着一条路在走。”
“那您为什么会回来乌镇教书?”云澈绕不过老师,于是将话题转了回来。
老人说道:“这些年,我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思考一个问题。”
云澈问道:“什么问题?”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我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