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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车队会合,一人从马车上走下,远远望着白栋大笑道:“白子,可还认得故人否?”
白栋看了一眼这人,也笑了起来:“原来是东阳君。早就听君上提及周天使莅临秦国,栋早欲登门拜访,只是诸事缠身啊,想不到却是当日在渑池共享鱼鲜的故人。”
“东阳也听说白子新婚大喜,娶了位容颜绝世的‘勇夫人’;据说这位夫人为保白子不惜身入墨血梅林,虽是女子,犹胜男儿,白子得女如此,可喜可贺。只恨东阳此来身系我王重托,不敢以私废公招人口舌,因此才没有去讨杯喜酒喝,白子可不会怪我罢?”
“东阳君多虑了。”
白栋也跳下马车,一把握住东阳君的手,冲他挤了挤眼睛:“你的心事我知道,若是喝了我的喜酒,日后讨论贡仪的时候就不好开价了,是也不是?不过五十万贡仪是否太多了些,就当真不能少了?东阳君啊,你我可有共食鱼鲜之缘,是真正的好朋友呢。”
“白子真会说笑,你为了平灭南墨一掷百万金,天下谁人不知?莫非在白子眼中,我王还比不过一个邓陵子重要麽?”
“这个比方就不当了,白栋平南墨是解私囊,供奉天子则为公事,白家有钱老秦却穷啊?再说不过一块胙肉而已,就要卖五十万金,太贵了!难道是天羊的肉不成?”
“可是秦君得了此块胙肉就可名正言顺,否则天下诸侯就未必会认可,五十万金买一个堂正君位,这能算多麽?”
“二十万如何?老秦若是没有,白某就算自己出钱也要为君上买了这块天价羊肉。东阳君若还是不肯。那我也没法子了,老秦总有富强之日,到时就算没有天子赐肉,列国谁敢不认可?那时候鸡飞蛋打,天子和东阳君可莫要后悔啊......”
白栋认为嬴渠梁太实在了。准备了三十万就出三十万的价格麽?天下哪有这种道理。若不是考虑到周天子实在困穷,杀价太狠也于心不忍,他都想只给十万金。不过是一块变了质的破羊肉而已,就敢要几十万金,就算是天子也不能这样坑爹啊?
“哈哈,你我再议、再议......白子。此去渑池还有两日路程,你我共乘一车可好?”
“自然是好。我的车上加了软垫,坐着会舒服一些,就请东阳君移玉罢?这是小徒无颛,无颛,还不见过东阳君?”
“哎呀。白子的爱徒果然与众不同,就连把玩之物也甚为独特啊?这个木器叫什么名字?形状古怪地紧,倒有些像是公输家的工具一般?”
“这人太没见识,还周天使呢......”
无颛白了东阳君一眼,连三角尺都不认识,可见又是个没知识的,都懒得跟这种笨人多说半句。什么周天使。现在就连越王之位无颛都没多大兴趣了,满脑袋想得都是代数几何;白栋的《白子新算》如今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小灶开到了初中代数和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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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白栋会如此谨慎,竟然有大军保护他前去渑池,这次又没有机会了。”
远处的山林中冒出十几个脑袋来,其中一个正是邓陵子的爱徒有厘;望着滚滚行进的大军,有厘狠狠一拳插进土中,气得双眼血红。
“我早就对你说过,想要刺杀白栋是绝无可能的。经历过越国老白猿和你师傅的事情,白栋固然会小心谨慎。嬴渠梁也会把他这个兄弟当成宝贝一样的守护起来,不然白家庄怎会突然变得戒备森严,还要每日练兵?我敢打赌,那五百秦军中定然有绝顶高手在,你我若是此时动手。死得就是我们了。”
说话人是一名白面长须的锦衣青年。他边说边在微笑,似乎并没有因为找不到杀死白栋的机会而懊恼,反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有厘愤愤地看了他一眼:“懦夫!”
“大胆!是我王救了你,你却敢如此侮辱我王!”
十几名汉子纷纷站起,无比愤怒地瞪着有厘。这些人多半身材高大,虽是冬天却还是穿着单衣,手臂上的腱子肉隆起老高,虽然都是华夏人打扮,却个个目光凶狠,像是来自草原的异族。
“乌老骨,阿托安,不要怪他。南墨被灭,他这是毁家之疼,这种痛苦我也曾经有过......”
“王......”
“不要叫我王!国仇家恨一日不报,一日不能回到陇东,我木西京算是什么王?有这样到处躲藏流浪的王者麽?”白面青年慨叹一声,双目隐隐有些发红。
“木西京,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刚才算是我的错;不过我很想知道,除了刺杀,你还有别的方法对付白栋麽?”
“白栋声势日张,用寻常手段对付他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或许只有接近他,才有可能找到他的弱点。人,总是会有弱点的......”
“要接近白栋,谈何容易?”
“乌老骨,你们和有厘暂隐商於之间,我自己去栎阳。”
“木西京,你疯了?一个人去栎阳等于送死!”
有厘顿时跳了起来;他虽然嘴上骂木西京是懦夫,其实心里早就将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若是没有木西京,他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哪里还能开口骂人?
“放心,我只是个家道中落、境遇堪怜的读书人,白家的蒙学馆不就是为我这种人准备的麽?我去求学,谁会杀我?”
“求学?”
乌老骨和有厘面面相觑,不知木西京的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
渑池位于秦、魏、韩三国交界之处,沟通西陲与山东诸国,下接商於,沟通巴蜀楚地,所以是最好的会盟所在。也是适合各国士子的会文之地。
这次白栋请的人很多,有来自楚越等地的辞赋大家,有稷下学宫的各位学宗,就连公输家主公输清也接了他的通知,正从雍都赶来。
当日赢连委托公输清去雍都。就是要他为雍都修整旧宫,研究新式守城器械,万一自己故后老秦不稳,栎阳有失,也可将国都迁回雍都;不过此举固然是为老秦铺设后路,也等于是变相增强了雍都老世族的势力。嬴渠梁看出不利,想要请回公输清却找不到好的借口了。
这次正好趁白栋渑池会文的机会请回公输清,至于以后公输家主不肯再回雍都、公输家的工匠陆续撤回,那便不知是什么原因了,老贵族集团就算不满,谅他们也不好直接到栎阳问责他这个国君。
从公输清这件事来看。嬴渠梁也必须要得到周天子所赐的胙肉。先正名后言事,不管对内还是对外,都是这个道理。
老颜俭接了他的请柬后,还自告奋勇帮他请了漆雕氏来。漆雕氏的先祖漆雕开是孔子门人,为人刚正不阿,好武任侠,他这一派被后世学家称为儒门八派之一。不过并不像儒门中人,倒是有些像江湖游侠儿的性情,素来对南墨邓陵子不满;据老颜俭说,漆雕氏当代家主漆雕藐听说白栋剿灭了南墨,竟兴奋地连喝了两坛老酒,结果足足醉了一天一夜。
这次文会韩国是地主,却是秦国发起,五百秦军到了函谷关便停驻不前,只由李敌聂诸两大高手率领五十名白家精壮继续前行,一路轻车简行。不日便到达了渑池。上次秦魏会盟就是在这里,白栋也算是故地重游。
会文的所在地是范家商社的‘山东文馆’,这个山东不是指的泰山之东,而是指的崤山以东;像此类文馆在山东各国的主要城市内都有设立,只是品格较高。招待的多是贵族士子,可谓举座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就连店中伙计也是认识几个大字的。
白栋他们赶到的时候,文馆前车马簇拥,已经来了不少士子,刚走出马车,就见一人笑着迎了上来:“白子,临淄一别不觉数月,白子文名更盛了,好让不害羡慕呢。”
“原来是申子,怎敢劳申子来接呢?这会让栋不安的。”
来人竟然是申不害,几月不见,申不害更显容光焕发、气质大变,看其衣着穿戴尽显华贵,看来他在韩国伸展得力,成为韩侯红人的消息不假。
“白子太谦了。不害如今为韩侯效力,这次白子招请天下学宗大兴文会,如此大事,不害添为地主,又怎能不亲自来接呢?”
申不害笑嘻嘻对东阳君行礼、夸奖了无颛几句,又向白栋身后张望了几眼:“呵呵,不害听闻卫鞅也去了秦国,怎么不见他与白子同来呢?”
当日韩昭侯同时请了他和卫鞅入韩,殿前询问变法强国之策,他与卫鞅唇枪舌剑一通论辩,韩侯终于还是认为卫鞅的变法方略牵动国本,震荡太大,更为中意他的术治之道;不过当时也没下决定,只是请两人回馆驿休息,还是他暗中拜访韩国权臣,用了很多盘下招才逼走了卫鞅,两人不是朋友倒像敌人,这次听到卫鞅入秦,最紧张的就是他了,很怕卫鞅在秦国比他做得更好,令韩昭侯对他产生不满。
“呵呵,卫鞅偏妄之人也,所图甚大,其法也偏于严酷,君上怎会妄用?如今给了他个老秦客卿的名分,先让他在栎阳住下了......”
白栋怎能不明白申不害的心思,不咸不淡地随便说了几句,不过大半都是他对卫鞅的真实看法,估计申不害听了会很开心。
申不害果然大喜,亲切地拉住白栋道:“白子所言甚是啊......来来来,白子一路辛苦,先请进文馆休息,对这场文会还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管对我说,这点小忙不害还是能帮的。”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有申子这个地头龙在,我就不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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