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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条形的墨丸,白梅绽放的素纹,研磨出的墨汁浓郁粘稠,玄色幽然,一如化不开的情愁。
古绯执笔轻蘸墨汁,长袖拂过白纸,她落笔,却只简单地写了个“一”字,蚕头燕尾,大气之中不乏娟秀,铿锵又有力。
那墨汁,深浅有度不晕染,从字迹的外围到里的深邃起来,犹如色泽不一的年轮。
古绯俯身轻嗅,自左向右,在抬起头时,她眉目舒展,粉唇带上翘,倏地就笑了,这依着最后一道配方制出的墨丸,那幽幽的檀香味,就和庙宇中的佛香一模一样,初始只是浅浅的味,可随着字迹干涸,檀香越发的浓烈。
古绯相信,随着时日长久,用这墨丸书写的墨宝,就会越发的香味悠久,再和着纸帛特有的芬芳,那香味自然便是别有不同。
香墨成功制出,古绯却没了欢喜的心思,她将毫笔搁回笔架,双手合十撑在轮椅扶手上,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那日墨玉华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她并未给墨玉华确切的答案,也很明智的没有深追究底,墨玉华似乎并不急于逼迫她,只那么问了,就施施然离开。
古绯面无表情,暗影藏在她白如瓷的脖颈间,浓郁一如砚台之中的墨汁。
之前,她在藏墨会诓下古婉婷身子生养困难的谎言,为的是让小墨家和黄家生间隙,最好能断了两家的姻亲,在发现墨玉华将计就计,对古婉婷的心思并不纯后,她便熄了心思,转而将精力放到了应对滴血认亲那次的认祖归宗上。
后来,古婉婷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她也就不再将这事放心上,可却不曾想,墨玉华在这时候又提起。
起先,崔氏本欲让她与古婉婷同嫁,被古仲挡了回去,转而便打起了古柔的心思,古柔自知难逃一劫,遂装疯卖傻,这一装还就一直到现在,若不是眼见古婉婷嫁期临近,只怕所有人都会忘了她去。
古绯伸手揉揉眉心,她将那枚香墨收敛好,根本不留纸质的配方,一应配伍在她心里清清楚楚。
苦妈过来的时候,古绯淡淡吩咐了句,“晚点找古仲过来,就说香墨成了。”
想不通墨玉华的心思,古绯只得暂且放下,她收敛心思,将精力花在接下来的事上。
按着她原来的计划,这里不管是小墨家还是黄家亦其他几个家族,都在琳琅阁面前吃了亏,正是现银紧缺的时候,黄家若在这时推陈出新,专门开一场墨宝拍卖会,大量收拢市面上存在的现银,不仅能快速的积累银子运转铺子,若再收买几个经验老道的制墨师父,便还能给这几个家族狠狠一击。
到时,配方掌握在她手里头,黄家得了莫大的甜头,古仲定是野心澎湃,断然不会再想过重新要死不活的日子,但凡是有点**的行商之人,便没有不想独霸鳌头的,古仲亦然。
要达到如此目标,古仲能倚靠的,唯有她——古绯而已,即便是不日古家嫡长子古?f回来,一切早成定局,古家已是她说了才算。
且她回易州尚苟活于世的消息传到大京,那时也不怕,她扎根易州,堪堪算有安身的资本。
可以说,古绯的谋算一环扣一环,周密而谨慎,但她唯一没有料到的便是古仲的胆量。
当她眼瞧古仲盯着香墨双眸发光,可眉目之间仍有暗藏的犹豫不定,纵使已经骑虎难下,古绯也只有最大程度的怂恿古仲。
她向来擅谋算人心,古仲的反应和选择也了然于心,可她忘了,古仲骨子里缺乏大胆冒进,古家这点家业,让他安逸了好几十年,他想成为易州鳌头,可更怕的是将这点家底给败的精光。
心有叹息,古绯抿了口凉茶,指着古仲手里的香墨道,“我敢说,这香墨在易州是独一家,何为独一家,大伯该比阿绯还明白这香墨的价值才是,多的不说,但言这香墨一送到上面去,指不定日后庙宇殿堂之中的墨丸就全部替换成这种带佛香的墨丸,毕竟,最接近佛祖的东西,必定也是要最有灵性的。”
所谓的“上面”,不用古绯明说,古仲也明白指的是谁。
大殷盛墨,不仅是文人墨客喜之,就是寻常百姓,对这东西也是艳羡不已的,谁若有一枚,那是可做传家宝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墨,不仅是**雅士学富五车的象征,更是一种内敛风华的高洁。
浑身玄色,清而不透,暗而不明,才是隐而不发,秘而不宣的隽秀内里风骨。
故,大殷自开朝之初,便设有专门的务墨司,专监管墨丸,和墨商会不同,务墨司隶属皇帝,御庭所用贡墨,皆从务墨司所出,每四年一次的争选贡墨,便是务墨司之职。
古绯说的“上面”,指的便是务墨司。
古仲捻着手里的香墨,虽样式不精致,可耐不住清幽雅韵的檀香浅味,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沁人心脾,霎时就让人觉心神洗涤般的舒畅。
他心中天平摇摆不定,知晓古绯说的是事实,这香墨却是难得,在整个大殷算独一无二都不为过,可他也担心一旦押错了宝,古家那便是万劫不复的结局,毕竟,他对古绯并不是完全的放心信任,半道回的古家,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场认祖归宗有多大的猫腻。
古绯不是不知古仲的担忧,她轻咳一声,加重砝码,“大伯下不了决心,那么阿绯便将这香墨配方卖于小墨家,总归大家是姻亲关系,今个都八月十六了,没多少天日,大姐嫁过去后,小墨家总不至于便过河拆桥,不管我们古家了不是……”
“不行!”
古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古仲打断。
古仲深深看了眼香墨,他捻着黑须,眼带精光地望着古绯,“绯丫,你老实跟大伯说,你的制墨技艺到哪一步了?”
做决定之前,古仲还是保守地探一探古绯的底在哪。
勾了勾嘴角,古绯面有嘲弄之色,“如果阿绯说已经到墨师水准,大伯听了是不是觉得安心些?如果是,那么大伯就权当是吧。”
古绯夸大了说,半点实话都没有,现在还不是将所有底牌尽数掀出的时候,让古仲知道了,指不定日后还怎么利用她。
古仲见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他沉吟良久,后一咬牙,断然道,“只一种香墨,还不足以开一场墨宝拍卖会,绯丫你若能再有几种香墨级别的上品佳墨出来,这拍卖会,大伯定然支持到底。”